盛柔有些錯愕地看他,稍一想又感覺一陣酸楚湧上來。


    有時愛一個人就會卑微到塵土裏,她又何嚐不是呢。


    曾經卑微到給他找過無數借口,甚至覺得他願意迴頭看她一眼,就一眼,她就可以無條件原諒他。


    “陸繹琛……”


    “你敢說一句走,我就咬死你。”陸繹琛盯著她,狠勁中透著卑微。


    好話也說了,求也求了,她還敢說什麽不好聽的話,他真不敢保證自己會幹出什麽事來。


    盛柔長睫輕動,輕輕推開他坐起來,理了理淩亂的頭發,轉身麵對他,迎著他強烈的視線,堅定地道,“我不走,我保證我不走。”


    陸繹琛吊起的心落了地。


    下一秒,她又說,“但我也沒辦法這麽快接受你。”


    陸繹琛一怔,“什麽意思?”


    盛柔從包裏拿出一瓶藥放進他掌心,苦澀彎唇,“不止你需要治療,我也沒好到哪去。”


    她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裏,患上嚴重的產後抑鬱,後來斷斷續續治療,情況有所好轉,但一直沒有徹底痊愈。


    陸繹琛低眸往掌心看——帕羅西丁。


    驀地,身體僵住,他不可置信抬頭,“什麽時候的事?”


    盛柔彎了彎唇,沒說話。


    還能是什麽時候的事。


    感覺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陸繹琛的脖子,他半天才迴神,抖著唇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盛柔自嘲笑笑,“告訴你,讓你可憐我,然後求你迴國嗎?”


    人卑微犯賤到一定程度就不可能再賤下去了。


    她一邊唾棄自己的軟弱無能又一邊控製不住自己胡思亂想,像鑽進個死胡同,別人進不來,她更出不去。


    所以她心裏埋了恨。


    日複一日,生根發芽。


    陸繹琛慢慢蜷起手指,將藥瓶握在手裏,握到指尖發白。


    他反應過來她說的話,試著接受。


    所以說,她現在……


    盛柔猜出他的心思,輕聲道,“你想的沒錯,我現在很難重新接受一個人。”


    “……”


    “我的病時好時壞,我沒辦法向你承諾什麽,但我會試著慢慢往好的地方走。”


    她平靜說完,以為陸繹琛會問“大概需要多久時間”或者“一年還是兩年”這種問題,結果都不是。


    他低眸看她,突然扔了手裏的藥瓶拉著她的手就走。


    “去哪?”盛柔被他強勢按進副駕駛,忍不住問。


    “別問,跟我走。”


    半個小時後,收拾完資料準備迴家的沈默在治療室門口被堵了。


    他望著這對在愛恨中糾纏不清的男女,遲疑開口,“陸總,您還有哪裏不舒服?”


    “她。”


    陸繹琛指著盛柔,嗓音低沉,豪橫地開出條件,“你給她治療,以後和陸氏合作的項目隨便你挑。”


    “……”


    沈默沉默了。


    所以,這對情侶是連得心理病都要講究配對嗎?


    ……


    過完春節,南城的溫度迴暖,樹幹開始冒出新枝。


    開闊無際的高爾夫球場,林霖揮杆打出一球,高爾夫球在空中劃一條完美的拋物線,滾落進洞。


    “今天這麽好興致找我打球?”他扶下眼鏡,笑著朝旁邊的人道。


    顧銘朗也打出一球,望著偏離路線的球,嘖了聲,“難得節後空閑一段時間,天氣這麽好,我倆都是單身,不找你找誰?”


    兩人上次在國外打過交道後,性格合得來,喝過幾次酒,打過幾次球,漸漸就熟絡了。


    林霖突然想到很久沒見的顧雪兒,脫口問道,“你那個小侄女不也空著嗎?怎麽不讓她陪你。”


    說完,林霖就後悔了。


    好端端的提什麽顧雪兒,跟鬼迷了心竅似的。


    小姑娘不是在他麵前轉悠就是發信息騷擾,反正每天都會尋到她的蹤跡。


    自從在宴會包間拒絕她後,她就再沒出現過,信息更是沒有。


    林霖有時會心思一動去看下小姑娘的朋友圈,發現她的朋友圈什麽都沒有,想來是把他刪了。


    說不上難受,但心裏莫名有股淡淡的失落。


    顧雪兒這種年紀的小姑娘就是這樣,什麽事情三分鍾熱度,她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圖新鮮好玩罷了。


    想到這,林霖苦澀扯了扯嘴角。


    顧銘朗又瞄準一個新的高爾夫球,“你說那小丫頭啊,最近不知道受了什麽打擊,愁眉苦臉的,也不出去玩,天天窩在家裏唉聲歎氣,問她也不說,她才不會出來打球呢。”


    聞言,林霖握球杆的手一緊,“她怎麽了?”


    “誰知道,”顧銘朗沒太在意,“以前她喜歡的明星哥哥塌房她也是這樣,不過沒哪次像這樣一陣都精神不振。”


    “……”


    “我覺得這次不是明星的事,可能是失戀了。小丫頭有事隻跟盛柔說,又不跟我說,我猜是被哪個渣男傷了心,在自我療愈階段吧。”


    林·渣男沉默了下,道,“她年紀小不定性,情來得快也去得快,應該過幾天就好了。”


    “我看懸,”顧銘朗說,“還是頭一次見她精神萎靡成這樣。不過沒事,聽說今晚娛樂公司有個慶功宴,據說好多小鮮肉帥哥,她見帥哥就來勁,興許看看帥哥就沒事了。”


    林霖指尖有點發僵,皺了下眉。


    小鮮肉帥哥?


    他突然感覺心口堵得慌。


    顧銘朗還在繼續說,“不是說最好治療情傷的辦法就是開始一段新戀情嘛,這是有一定道理……哎,林霖你不打球了?”


    林霖留個背影給他,揮揮手,“太陽曬得頭暈,我進去休息會兒。”


    曬嗎?


    顧銘朗抬頭看向蔚藍的天,莫名其妙。


    春日暖陽最舒服了,哪曬啊。


    林霖在休息室喝了一瓶水還是覺得喉嚨發幹,有些躁。


    他坐在休息椅上深唿吸,唿了沒幾分鍾又站起身到處走。


    焦躁不安。


    這種微妙糟糕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晚上。


    他坐在車裏,明明到家了,卻沒上樓。


    地下車庫的白光落在他俊朗的側臉上,壓著一抹陰沉,冷白手指一下下敲著方向盤,耳邊頻頻響起顧銘朗的話。


    “小丫頭不知道最近受了什麽打擊,整天唉聲歎氣,精神不振。”


    “不過沒事,今晚那麽多帥哥小鮮肉,小姑娘興許看了就沒事了。”


    “不是說治療情傷最好的辦法是開始一段新戀情嘛。”


    新戀情。


    這三個字怎麽聽怎麽刺耳。


    林霖眸光一沉,轉動方向盤往外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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