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勁猛,吹得樹枝沙沙作響。


    盛柔從警局大廳失魂般走出來。


    她走到門口的花圃旁,像突然沒了力氣,就那樣一點點蹲下去,雙手抱腿,臉埋進膝蓋,淚水無聲流淌。


    好冷啊。


    她在寒風中,冷得發抖,耳邊一遍遍響起傅簡玉的話。


    “你聽過陸繹琛說愛你嗎?沒有是吧,因為他有嚴重的情感障礙,就算他的愛意在心裏,他也沒辦法說出口。”


    “同時他還有嚴重的狂躁症,隨著他的心理疾病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


    “三年前,他發現這個事的時候已經沒辦法控製自己了。他怕發病傷害到你,但他更怕被你發現他生病的事。他寧願去死,都不願讓你看見他發瘋的樣子。”


    “他母親發瘋留下的創傷太嚴重,這不是簡單能治療的病情。”


    “所以,他選擇離開,體麵地離開。”


    他估量到這次選擇的後果,卻沒估量到後果帶來的傷害。


    彼此的傷害。


    分隔不同的國家,在不同時差的夜裏,日日折磨。


    盛柔聽完這些,臉慘白到不像話。


    她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許久許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帶著顫意,“那他現在病好了嗎?”


    “沒有。”


    “他寧願接受沒日沒夜的精神折磨也不願意再放開你了。”


    “他說過,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多麽陸繹琛的性格。


    寧願糾纏到死,也不願意放手。


    偏執的、瘋狂的、自私的要把她融進骨血裏。


    盛柔終是忍不住,哽咽出聲。


    她用手背擦淚,可越擦越多。


    蕭瑟的風中,單薄的肩膀不停顫動,撕心哭聲散進夜色裏。


    ……


    這頓飯終是沒吃成。


    盛柔病了。


    她神情恍惚,迴到顧家就發燒了,燒了三天。


    顧老夫人急得在床邊打轉,“陳醫生,你不是說是普通發燒嗎?那怎麽總是燒了退,退了又燒?”


    曲靖有點迷信,一個勁地怪自己,“是不是我在國外染了不幹不淨的東西迴來,害了盛柔?”


    顧銘朗寬慰她,“姑姑,這外國的鬼也禍害不到我們這吧?別瞎想了。”


    小雲斐坐在床邊,拉著媽媽沒輸液的那隻手親了親,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你睡很久了,該醒來看看我了。”


    顧家因為顧老夫人的緣故,有整套齊全檢查設備,醫護人員拿著報告匆匆趕來,陳醫生接過看,再次確認,“檢查指標都正常,她怎麽一直沒醒呢。”


    床上的盛柔安靜恬淡,像個睡著的瓷娃娃。


    陸繹琛第一天就知道盛柔生病的事。


    他忍著沒去看。


    第二天,他有些煩躁。


    第三天終是忍不住了,趕到顧家,被顧銘朗在大門口攔下。


    “你來幹什麽?”小舅子沒什麽好臉色。


    “讓我看看她,”陸繹琛皺眉往裏望,“我擔心她。”


    顧銘朗攔著的手沒放下,“用不著你擔心,你又不是醫生。”


    陸繹琛忍著脾氣,“顧銘朗,你放我進去,我就看一眼。”


    “一眼也不行,我顧家是你想進就能進的地方?”


    陸繹琛身側的手緊了緊,就在爆發的邊緣,旁邊響起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舅舅,你讓他進來吧。”


    顧銘朗迴頭,冷臉秒變笑臉,“怎麽啦小雲斐,心疼你爸爸被攔在外麵?”


    “不是。”


    小雲斐誠實搖頭,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看動畫片上說可以反向思維,我們叫不醒媽媽,但媽媽討厭爸爸,那讓爸爸叫,說不準媽媽一受刺激就醒了呢?”


    顧銘朗,“……”


    陸繹琛,“……”


    這清醒脫俗的想法……


    顧老夫人倒覺得有幾分道理,愛女心切,能試的辦法都不想錯過。


    “讓他進去看看吧。”顧老夫人發話了。


    顧銘朗不情不願放下手。


    房間裏。


    陽光透過白紗落進來,一束光落在床邊,暈出一個溫暖的光圈。


    陸繹琛長腿邁進房間,看到躺到那裏安靜的盛柔,唿吸窒了下。


    這種感覺很糟糕。


    特別糟糕。


    她像個美麗易碎的瓷娃娃,想靠近卻又怕碰碎她。


    “盛柔?”


    他走到床邊彎腰看她,聲音很低很輕,“盛柔。”


    小雲斐跑過來,親親她的手,“媽媽,壞爸爸來啦,你快起來罵他!”


    小家夥將反向思維的精髓掌握得很好。


    陸繹琛無語看向他,嗓音涼涼,“出去。”


    小雲斐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覺得爸爸好冷血啊。


    明明看媽媽的眼神還很溫柔,怎麽看他就像看小垃圾一樣?


    “我不出去!”


    小家夥蹦起來,“你叫不醒媽媽你出去!”


    陸繹琛舌尖抵了抵後槽牙,“小鬼,別逼我動手。”


    “你敢打我,我讓舅舅打你!”


    一大一小幼稚地拌嘴,床上的人手指突然動了,“你們好吵啊。”


    小雲斐撲過去,“媽媽,你醒啦!”


    盛柔想說,以他們這個吵架的勁她想不醒都難,但她這會兒沒氣力說這些,隻輕輕彎了下唇。


    陸繹琛一隻手撐著枕頭彎腰,長睫垂下,睨著她蒼白的臉,低沉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聽到這聲音,盛柔眼睫顫了下,小雲斐看見媽媽放在被子外的手指突然收緊,抓著被子,好像很緊張。


    沒等他說話,媽媽先開口了,“小雲斐,去告訴外婆和舅舅,媽媽醒了……然後,先不要進來,媽媽跟爸爸說幾句話。”


    小雲斐看看兩人,眨巴下眼,不情不願“哦”了聲,邁著小短腿走了。


    他一走,房間陷入另一種沉默的尷尬中。


    盛柔始終垂著眼,手指繳著被子不鬆手。


    陸繹琛則是直勾勾地盯著她,像要用眼神把這段時間沒看夠的都看迴去。


    許久,她慢吞吞坐起來,他上前幫她把枕頭墊在身後。


    睡太久,頭發有些淩亂,陸繹琛伸手想將她臉側的頭發捋順,可男人的手指剛碰到,她就偏頭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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