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修弄了一大堆草藥在月驕陽的洗澡水,臭臭惡心的味道,連月驕陽都有些聞不下去,直問隱修,“是不是把全世界最臭的東西都扔進來了。”


    隱修不耐其煩地解釋說,“我的藥,與外麵的藥有所不同,雖然過程痛苦,隻要堅持熬過了這十日,你定然死不了。”


    “老先生,隻剩下七天了。”月驕陽無奈瞥他一眼,疲憊地浸在木桶裏。


    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童戰笑起來,“要說難聞,第一天,你身上那味道才真是……”


    月驕陽瞪著他,“我這樣,你以為有人就好受了麽?”


    童戰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月驕陽得意一笑,“如此也算扯平了。”


    童戰越發困惑,“你說什麽?”


    月驕陽變本加厲起來,“反正你要感謝我的,還多著呢,以後慢慢報答吧!”


    童戰也不知他在胡說些什麽,想起尹天奇這三年毫無緣由地對他禮待,便問道,“你和天奇是怎麽認識的?”


    月驕陽心咯噔一聲,冷汗直冒地瞧著他,“你還沒和你妻子同房?”


    這是哪跟哪啊?童戰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月驕陽低聲嘀咕道,“照理這尹天雪是處子應該很容易發現呀!這人不會連洞房花燭都沒碰她吧?還是實在糊塗得不懂?……嗯,以前聽天奇說過,童氏一族天性善良樸實,也許真的不懂……”


    “月兄?”童戰問道,“你在嘀咕什麽?”


    月驕陽尷尬笑笑,說,“那個……你,和那個……”


    童戰不懂,“什麽?”


    天呐,這如何說得出口?


    麵前的隱修老爺子也是一臉茫然天真好奇地看著他,他一張黑臉已經紅得……


    反正也看不出區別……


    月驕陽的手輕輕晃悠著洗澡水,嘩啦嘩啦直響。


    不對,他們怎麽還待在這裏不走?


    月驕陽扭頭看向童戰,“我說二位,是不是先迴避一下?”


    童戰聳聳肩,繼續喝茶,“你還是將就下吧,雁姑娘這裏就幾間房,這夜深露重的,我們也不可能在外麵守著你洗澡吧!再說了,隱修還要給你泡草藥呢。”


    月驕陽剛想迴話,月牙便推門走了進來,一身濕氣,帶來些許清涼,顯然在外麵已經站了一小會兒。


    童戰不動聲色地看向她。


    月牙手裏端著一些糕點,自然而然地走到童戰麵前,把盤子放在桌上,對他說,“時間還長,吃點東西吧!”


    童戰道了謝,隨手拿起一塊來吃,隱修也湊了過來,忙吃一塊進嘴裏,月驕陽倒是一直沒什麽反應,隻靜靜泡在桶裏。


    隱修說過,他暫時隻能喝點米粥,所以,月牙便沒有把糕點拿過去給他,隻倒了杯水喂他喝下。


    “謝謝。”月驕陽這聲謝帶了絲疏離,目光卻像洞悉了一切般瞧著她。


    月牙與他對視,無聲沉默。


    “早點去休息吧,這裏我來。”隱修走過去化解詭異的氛圍,笑著對月牙說,“你別擔心。”


    她哪裏是擔心?


    月驕陽從嘴角擠出笑來,“晚安。”


    月牙也不好再留,迴道,“晚安。”


    她轉身向外走,走了幾步,終是忍不住迴頭看向童戰,燭光在他肩側閃爍,他的一張臉半沉在朦朧的光影裏,很是靜謐平和。


    三年來,他都是這個樣子,安靜淡然,不怒也不憂傷,對每個人都很好,就連笑也是淡淡然的,沒有大的波動。


    總讓人覺得軀殼之下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月牙盯著他愣了許久,發現隱修奇怪的看著她後,才掩飾般的扭過頭去,匆匆走出屋子。


    童戰慢慢咀嚼著嘴裏的糕點,目光投擲在桌上的盤子裏,表情有瞬間的恍然。


    他猜女子會迴頭望自己,裝作看著別處,哪知她真的迴了頭。


    隱隱的不安和雀躍在心裏鬧騰,他扭頭去看突然心事重重的月驕陽,輕抿了口茶,站起來跟著走出門去。


    城外比城裏清冷許多,到夜裏濕氣也特別重,依稀仍有星辰散布在夜空。


    月牙背靠著樹,靜默在星辰下,身上單薄的衣衫輕飄飄地在風中飛旋。


    她想可歡,好想好想……


    身後突然響熟悉的腳步聲,月牙僵直了背。


    “童……公子,怎麽出來了?”


    她的反應,童戰並不覺得意外,幾步走近,笑迴道,“覺得屋裏乏悶,就出來走走,透透氣。”


    月牙側頭看他,沉默無言,半晌才別過頭去。


    “你……”童戰抬頭看著天空中稀稀疏疏的幾顆星星,問道,“有沒有恨過一個人?”


    月牙怔然,“沒有。”


    “為什麽?”童戰問。


    月牙輕笑,“不恨就是不恨,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可是我恨過……”


    童戰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好像要看進月牙心裏去,就在月牙快要招架不住時,輕輕別開了視線,他說,“很多時候,我都恨自己,明明看得很清楚,卻偏偏活得這般糊塗。”


    一股酸澀湧上月牙的咽喉,她低沉著嗓音問道,“這是你的選擇對嗎?”


    童戰笑笑,說,“其實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活在閑適安逸的當下,我也不例外。”


    所以,你明明知道我曾滿心期待的等著你,卻還是視而不見。


    所以,你明明知道那個時候她死了,卻還用懷念來偽裝她的存在。


    所以,你明明把一切看得這樣清楚,卻還是選擇糊塗度日。


    那麽,童戰,你有沒有一點心疼,我的等待和執著?


    月牙轉過身去,低埋下頭,不讓眼淚有機會被他看到,“我先迴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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