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寂靜了一會兒,祁棠緩緩開口,把他們在法國的那些事情都說給了張丞聽。


    在他說到那三次故意出走消失,以及林安在他的行李箱裏放追蹤器的事情時,張丞臉色微變。


    「等等。」


    祁棠掃了他一眼:「怎麽了。」


    張丞喝了口咖啡後說:「棠,我現在很客觀公正地跟你分析一下,我沒有要幫那個人說話的意思,我是你朋友,我犯不著對吧。」


    祁棠垂著眸,看著杯子裏的白色泡沫:「嗯。」


    張丞說:「我覺得,他是被你逼到那個地步的。」


    「你先給了他希望,跟他同居,一起生活,甚至還牽手,這是屬於情侶範圍才會做的事,然後你又慢慢讓他絕望,溫水煮青蛙,用那個行李箱在精神上將他擊潰,然後一次又一次的消失。」


    祁棠沒說話,唿吸變得輕慢了些。


    張丞接著說:「如果是我,會直接把人鎖在屋子裏,一了百了。但林安,就任由你這麽折磨他?」


    祁棠指尖顫動了下:「他活該。」


    這下輪到張丞啞然了,他抹了把臉,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他不是覺得祁棠心狠,他隻是覺得,這種方法,好殘忍。


    讓人一點一點煎熬,精神上承受的惶恐不安逐漸被拉到極致,而且反覆地被折磨,一般人想不出這種辦法。


    「行,那你接著往下講。」


    祁棠又開始說,他目前確實需要一個傾訴對象,作為情緒的宣洩口。


    等祁棠擥琿說完,張丞沉默了很久,屋子裏隻有從窗戶吹進來那風的聲音。


    他發現,祁棠變了好多。或許是他以前根本就沒看透過祁棠?


    張丞捏著勺子攪拌著杯子裏的咖啡,理了下思緒,才緩緩開口。


    「我一個局外人,沒資格去評判你們倆的事情,但局外人才看得最清楚對不對,所以我要提幾個問題,你好好思考下。」


    祁棠:「嗯。」


    張丞:「第一,用部分去否定了全局,這個做法對嗎。」


    祁棠:「不對。」


    張丞:「第二,無意傷害,和故意傷害,有區別嗎。」


    祁棠:「有根本上的區別。」


    張丞沒說話了,隻是一隻手撐著腦袋看著他。


    這兩人的事情,張丞算是摸得很清楚了,林安固然是有錯,傷害了祁棠,但每一件都是無意。


    為了保全繼承人的身份而不公開祁棠那件事,可以說他自私,但不能說他不愛祁棠。


    至於畫室的事,張丞揉了揉額頭,他不知道該怎麽去評判。


    林安是出於好意,不能說他錯了,隻能說方式不對,而祁棠性格高傲,在他看來這就是羞辱,怎麽形容呢,大概就是兩人頻道對不上。


    畫的事,張丞想起當初他親口告訴林安那幅畫的重要性時,林安滿那臉絕望的樣子,他覺得,畫應該是無意中給弄丟的。


    因為這三件事,祁棠推翻了他們所有的過往,得出了林安不愛他的結論。


    並且,不管後麵林安怎麽彌補,怎麽去表達自己的愛意,祁棠都不原諒,還堅信林安不愛他。


    這是用局部去推翻了全局。


    然後,祁棠對林安做的事,每一件都是在蓄意傷害。


    無意和故意,這兩個詞有根本上的區別,不然為什麽法律都會把「故意損傷他人財產」和「無意損傷他人財產」分開受理呢?


    當然也不能說無意傷人就不用付出代價,但作為局外人來看,林安付出的代價已經夠了。


    張丞隻是點出了關鍵,沒有把話說得很白,但祁棠那麽沉穩聰明,一定很快就能想通的。


    好半晌後,祁棠捏緊勺子,抬頭的眼神有些可怖。


    「你的意思是說我做錯了嗎。」


    張丞有些被嚇到了,他從來沒看到過祁棠這個樣子:「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冷靜點。」


    祁棠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麵色冷得讓人心驚:「我很冷靜,一直都很冷靜。」


    張丞沒接話了,他忽然發現,祁棠跟他說這些,並不是想找一個幫他分析事情、理清思緒的人,僅僅是想得到贊同。


    而為什麽這麽急於得到贊同……那是因為祁棠潛意識裏也覺得自己錯了。


    他在害怕著。


    害怕自己做了錯誤的事。


    張丞皺起眉頭,說:「我去給你收拾房間,今晚好好休息。」


    丟下一句話,他起身進了客房,這段路程,他一直感覺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盯著。


    直到房門關上,張丞才鬆了口氣。


    但是等再從屋裏出來時,客廳裏卻沒有祁棠的身影,他離開了。


    張丞有些懊惱,他好像不該自作聰明去摻和祁棠跟林安的事。


    朋友嘛,分兩種,一是出了事站中間理智地幫忙分析,解決問題,不偏袒任何人,另一種是堅定地站在自己朋友那方,堅定地支持、並偏袒性地維護他的利益。


    張丞感覺現在祁棠需要的是後者。


    從張丞家裏出來後,祁棠走了一路,他知道剛才自己有些失控,至少不該把情緒發泄在張丞身上。


    本打算隨便找個賓館歇息,卻在半路上遇到了秦曉。


    一輛黑色跑車停在路旁,秦曉打開車窗朝他揮手:「上來坐坐?」


    祁棠沒拒絕,因為外麵風颳得很暴戾,看起來好像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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