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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咎走出山洞,沒敢莽撞,而是扯著甘水子站在原地,兩眼狐疑看向四方。


    所謂的海神島,竟是一片荒涼之地。且氣機淩亂,陰風盤旋,顯然正如所說,島上布滿了禁製,兇險莫測。


    不過,除了幾座石山之外,並未見到梁丘子,遠近沒有一個人影。


    “甘道友,令師呢?”


    無咎很是疑惑,又道:“莫非傳送有錯,若真如此,豈不是要讓令師空等一場,嘿……”


    話雖如此,他卻兩眼閃爍,沒敢放鬆一絲戒備。


    甘水子被禁錮了修為,腰間拴著蛟筋,隨著牽扯步步挪動,全然一個身不由己的囚徒。而她原本羞怒交加,神情哀怨,走出洞口的瞬間,急忙放眼四望而滿懷期待。誰料並未見到師父的蹤影,她暗暗詫異,卻不肯示弱,哼道:“哼,傳送陣已被桑德島的師古動了手腳,不管如何設置,最終傳送之地隻有一個,海神島……”


    “哦,又是師古,那家夥欠揍呢!”


    無咎恍然之餘,有些鬱悶。從逃出玄明島,直至此時,一切都在梁丘子的算計之中,偏偏自己還以為思慮縝密、謀劃周全呢。唉,比拚心智,占不到便宜,比拚修為,更是沒有底氣。所幸將他徒弟抓在手中,或有轉機呢。


    “梁丘子,給我出來——”


    無咎猛然大吼一聲,揚聲又道:“你老兒道貌岸然,假仁假義,我若不設法脫身,早便被你師徒三人害死在地牢之中。如今封禁飛盧海,將我當成賊人追殺。顛倒黑白,莫此為甚;恃強淩弱,不外如是。眼下又在這死島之上設下陷阱,何其歹毒也。給我出來,較量一二。由你徒弟陪葬,怕你怎地!”


    他在叫陣、挑戰,頗有氣概,卻又伸手猛扯,一把將甘水子抓住擋在身前。


    話語聲在空曠中久久迴蕩,而遠近沒有絲毫的迴應。即使散開神識看去,梁丘子與黃元子依然不見蹤影。


    卻聽甘水子在恨恨叱道:“你竟拿我的性命來要挾家師,當真卑鄙、無恥……”


    “放屁!”


    無咎伸手推拉,已將甘水子扳過身來,旋即瞪眼吼道:“無端將我關入地牢,又三番兩次逼我交出寶物,詭計未遂,仍不罷休,我此時將你當成囚徒,正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何來卑鄙、無恥之說?”


    他極為粗野、蠻橫,借機發泄三月來鬱積的憤怒。


    而甘水子無從爭辯,或許怕了,或是怒了,兩眼緊閉,身子發抖,又昂著下巴,挺著胸脯,似乎在無力維係一位仙者、或一個女人的尊嚴。


    無咎不由得氣勢一窒,慌忙推開甘水子,扭頭看向遠方,悻悻道:“梁丘子呢,緣何還不現身?”


    梁丘子依然沒有現身,隻有他在衝著一個修為被封的弱女子大吼小叫。


    不僅無恥,還很無趣!


    “哼,隨我走吧,逃出此地,我便放了你——”


    無咎伸手抓住甘水子腰間纏縛的蛟筋,帶著對方騰空躥起。而他腳下踏著劍光,尚未離地二、三十丈,便法力難繼,斜斜栽落下去。他猝不及防,倉促著地,急行幾步,這才堪堪站穩腳跟,驚咦道:“咦,陣法,梁丘子偷襲……”


    “倘若家師出手,何以這般輕巧……”


    甘水子被抓著上天落地,全然身不由己,不過,某人的舉動與許諾,讓她的驚恐大為緩解,便是一度的羞怒也漸漸收斂。恰見對方狼狽,她忍不住出聲提醒一句。


    “哦,依你說來,緣何禦劍不得?”


    無咎輕輕鬆手,隻留一截蛟筋攥著不放,然後左右張望,很是疑惑不已。


    甘水子走開幾步,悄悄緩了口氣,轉而遠眺,神色中也是透著幾分不解,輕聲道:“海神島,為四方死氣聚集所在,一旦踏入此間,仙者難以施展修為,凡人則難以存活,堪稱飛盧海中的一處禁地。”


    “我所料不差啊,這是一座死島!”


    無咎愕然道:“梁丘子竟在此處布下陷阱,他成心要我性命,老兒夠壞!”


    “你……你不得無禮!”


    甘水子麵帶慍怒,叱喝一聲,轉過身去,恨恨又道:“再敢羞辱家師,不妨將我殺了……”


    這女子往日都是男子作風,如今逼迫無奈,難得呈現出任性與柔弱一麵,多了幾分小女兒家的神態。


    “哼,你倒是委屈,而我遭人欺辱,申冤不成、痛斥也不成,這是何道理呢?”


    無咎抬手一扯,催促道:“跟我走——”


    甘水子咬了咬嘴唇,隻得隨後而行。


    一男一女,牽扯著,踏過荒涼,奔著遠處走去。


    ……


    與此同時,十餘裏外的一座石上,不見人影,卻有傳音在暗中對話——


    “老弟,你便看著那小子離去?”


    “哎呀,我早有吩咐,隻要將無咎逼入傳送陣,便大功告成,誰料那三個逆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竟讓甘水子隨後追來,卻反遭挾持,你說我又能怎樣?”


    “出手阻攔啊,再不濟也要催動禁製,令那小子寸步難行,我不信製服不了他……”


    “依黃兄所言,我那弟子,焉有命在?”


    “若有意外,隻管讓那小子償命!”


    “說得輕巧,甘水子自幼跟我至今,我豈能看她無辜送命?”


    “老弟,坊間傳言,你曾有個女兒……?”


    “純屬謠言!我素來虔誠問道,潔身自好,怎會有後?”


    “嗬嗬,隨口一說,莫當真!”


    “哼……”


    “總不能這般作罷,他方才挑釁呢!”


    “你我眼下不便現身,也不能催動禁製,否則那小子人質在手,必然受他要挾羞辱。而海神島方圓千裏,一時難以離去。且暗中尾隨,見機行事。隻要救下甘水子,他斷然逃不出你我的掌心!”


    “嗯,此計可行……”


    ……


    須臾,十餘裏的路程,被甩在身後。


    天光朦朧如舊,四周荒涼依然。便是那盤旋的陰風,也淒冷如初。


    無咎的腳下,卻愈走愈輕鬆。


    一路走來,雖然遍布禁製,而隻要多加小心,便可躲過層層兇險。如今禁製漸漸稀少,坦途在即。梁丘子依然沒有現身,也沒有暗中偷襲。若能就此直達海邊,應該能夠脫困遠去。


    不過,甘水子的腳步,愈來愈沉重。


    昨日師尊定下計策之後,匆匆趕往各島打探虛實,再邀請黃元子前輩相助,於海神島結網以待。而玄明島則由大師兄帶人徹查到底,一旦逼出無咎,全力予以格殺,否則便將對方逼入傳送陣。誰料對方詭計多端,竟施展易容術騙過了眾人,自己卻又暗中猜疑,以致於弄巧成拙而成為了人質。


    遑論怎樣,此前的計策倒還圓滿。而無咎已然鑽入圈套,師尊他老人家,緣何遲遲不見現身呢?


    如今走出了十餘裏,漸漸遠離了層層禁製。難道弟子厄運注定,隻能任由擺布……


    “甘道友,瞧——”


    陰風漫卷而來,卻在不遠之外憑空迴旋,像是無形阻隔而破顯詭異,神識之中卻顯現端倪。一片十餘丈的法力禁製,孤零零漂浮在亂石之間。倘若不加留意而一頭撞上,後果難料。


    無咎停下腳步,抬手示意:“令師見死不救,真是鐵石心腸!”


    那應該是最後一道禁製,再往前去,無遮無攔,即使有人在島上設伏,也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或許……家師有事在身,尚未趕來。否則……他老人家怎會看著弟子受難!”


    甘水子的話語聲透著遲疑,神情中有些落寞。


    “或許?嘿、嘿……”


    無咎笑了笑,返身將甘水子攔腰抓起:“多說無益,隨我走吧!”


    話音未落,他已腳尖點地而躥出去七、八丈遠。即便不能禦劍飛行,他的輕身術同樣不俗。即使抓著一人,依然去勢極快而飄逸如風。


    甘水子隻覺得勁風撲麵,人已飛掠騰空。而除了師父之外,從未與男子這般親近。她不禁心神慌亂,匆匆抬眼一瞥。但見黑發飛揚,步履逐風,還有一張不羈而又清秀的臉龐,透著勃勃的英氣。她慌忙低下頭來,輕聲問道——


    “你說過放我……”


    “尚未脫險呢……”


    “何時脫險……”


    “不知道啊……”


    荒島之上,兩道人影掠地疾行。


    兩、三個時辰後,地勢漸趨漸高。又過片刻,一道山崗橫亙而起,左右足有數十裏,似乎將荒涼從中截斷。


    無咎帶著甘水子直奔山崗而去,轉瞬四方開朗,還有腥風陣陣,濤聲隱隱。隻道是臨近海邊,他精神振奮,不過刹那,又忙急急落下身形。


    山崗過後,乃是一片巨大的窪地,當間裂開道道深壑,直通遠方的大海。而匯集的海水之中,卻是冒出一頭又一頭巨大的海獸,身軀個頭皆有七八丈、十餘丈之巨,無不散發著莫名的腥寒之氣。窪地四周以及山崗上,則是堆滿了森白的骸骨,更是死氣縈繞,而令人觸目驚心。


    無咎目瞪口呆:“這是……?”


    甘水子跟著驟起驟落,全無防備,身子一鬆,腳下一空,差點摔倒。她忙反手便抓,恰好抓住一條堅實的臂膀,堪堪站穩雙腳,又忙撒手而神色窘迫。待胸口起伏幾下,這才恢複常態。而迴首瞬間,她也禁不住愕然道:“那……那均為罕見的海中巨獸……”


    “成千上萬啊,怎會如此之多?”


    “海神召喚,萬獸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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