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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坡的草地上,眾人圍坐成圈。


    其中有阿三、阿易,鬆犬、山狼,以及十幾個拿小石頭砸人的弟子。大夥兒坐在一起,卻再無曾經的輕鬆快樂,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張張哭喪的臉,還有時不時被迫發出的難聽的笑聲。


    無咎居中而坐,麵前擺放著山裏的各種幹果。千慧穀弟子自給自足,曬幹的野果變成了難得的吃食。撿起一個紅果子,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還不錯。他“噗”的吐了果核,眼光斜睨,伸手“啪”的甩在一個毛茸茸的臉上,叱道:“緣何沒精打采?”


    鬆犬“哎呦”一聲,忙道:“大哥,我沒有……”


    “敢說沒有?你曾求我打你,上迴隻是開酒的小點心,不妨擇個吉日,讓我給你擺一桌上好的大菜……”


    “大菜?哥,別呀,說話尚且咬舌頭,你又何必與我一般見識呢。何況我腿傷、臂傷剛剛痊愈,手下留情啦!”


    “阿易……”


    “大哥,我錯了!”


    “阿三……”


    “吼吼,別擰我耳朵,你我以後便是百濟峰的師兄弟,但有吩咐,阿三我水裏火裏也去得……”


    “為何你叫井三呢?”


    “我家兄弟三人,都是井邊生的……”


    “若是生在茅坑呢,該不是叫作坑三吧?”


    “大……大哥英明……”


    無咎沒有忘了整治一個個欺軟怕硬的家夥,也算是借機宣泄著多日來的鬱悶。


    他並非心胸狹窄,也不是一個記仇的人。


    而有句話說得好,小人畏威而不畏德。況且此處亦非神洲,人在他鄉為異客,芊芊芳華依稀夢中,靈霞煙雲更是杳如黃鶴啊!


    無咎吃著果子,嘴裏罵著,漸漸的興致索然,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獨自一人返迴到了洞府之中。


    他看著空空蕩蕩的洞府,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慢慢躺下,手臂遮住麵頰,疲憊地歎息了一聲。


    阿三等人,太弱。過於計較,使得自己好像英雄遲暮一般的落魄。而阿勝長老,又太強。於是便這麽夾在上下之間,窘迫而又茫然。奈何?來到賀洲,已有十年之久。而置身世間,也不過短短的幾個月。如今人在仙門,對於仙門依然懵懂不曉。所幸湊了個人數,得以前往百濟峰。陰差陽差吧,狗屎運氣總是難以捉摸。千言萬語一句話,我要靈石……


    無咎歇息了兩日,便在洞內躺了兩日。還是睡不著,稍稍閉眼,曾經的過往,便隨著電閃雷鳴紛至遝來。於是他瞪著雙眼,竭力靜下心來。而那如煙風華,似夢的紅塵,總是倏忽而來,又疏忽而去,仿佛無所不在,又錯亂飄忽而讓人思緒難平。


    第三日的清晨,阿勝長老與阿普、湯甲再次出現在山坡上。


    萬眾矚目下,十位千慧穀的精英弟子走出人群,然後在長老與兩位師兄的帶領下,昂首闊步奔著穀外走去。


    鬆犬、山狼等人在妒忌之餘,則是暗暗鬆了口氣。至少擺脫了某人欺淩,以後的日子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不過,那人走在最後,又轉過身來,看著手中的兩根黃參,臉上露出欣慰而又無奈的笑容。


    阿野送了兩根黃參,為他的師弟壯行,沒有豪言壯語,也沒有深情的話別,隻是點了點頭,便扛著鋤頭默默走向山穀。


    無咎受之有愧,卻又難以推脫。論起年紀,那個阿野應該喊他一聲大叔。若是論起曾經的修為,彼此更是天差地別。而僅僅為了一聲隨意的稱唿,便換來真心相待。誰說天道之下多冷漠,人間處處有真情啊!阿野小兄弟,我不會忘了你!


    出了穀口,繼續步行。穿過峽穀,一路往北。


    阿勝長老與阿普、湯甲倒是步履輕鬆,大袖飄飄。隨後的弟子們,雖說修至羽士境界,卻不懂法術,也沒有絲毫的神通,行動舉止與往日無異,隻得跟著一溜小跑,匆匆忙忙的很是狼狽。唯獨最後一人,抬腳兩丈多遠,煞是卓然不群,頓時惹來眾多羨妒的目光。


    無咎卻是坦然故我,盡情賣弄著他的與眾不同。


    既然被當成了煉體之士,又何必藏著掖著呢,況且一聲霹靂炸到了賀洲,本來就該閃亮登場啊。域外之大,誰又認得我不成。再者說了,溫良謙恭、隱忍內斂的那一套,在此處行不通,又何妨成為一個妖呢。我要成為人妖,不對,妖人,也不對……


    一行穿行在山林之間,漸漸有人體力難支。數十裏山路呢,著實難以行走。


    無咎蹦蹦跳跳追到了阿勝長老的身後,提議道:“長老,何不祭出雲舟……?”


    “雲舟?”


    阿勝迴頭兩眼一瞪:“離開千慧穀,便在諸位前輩的神識之下。一舉一動,皆難逃法眼。你再敢投機取巧給我丟人,不如滾迴去!”


    阿普更加嚴厲,隨聲叱嗬:“少囉嗦,安心趕路!”


    無咎被訓得無言以對,放慢了腳步。


    離開千慧穀,便已處於監視之下?也就是說,百濟峰的前輩正在暗中觀察趕路的弟子。看似趕路,實為一種勘驗的手段?


    唉,麵對無數神識,竟然一無所知。而沒有修為與神識,簡直就是睜眼瞎!


    “湯師兄,卻不知入門大典又如何?”


    無咎眼光一瞥,恰好與湯甲並肩而行。


    “倒也沒啥,不過是檢校德行品性罷了。若無意外,諸位均可拜入百濟峰而成為元天門弟子。”


    “既為大典,竟然如此簡單?”


    湯甲這個人雖也滑頭,卻好說話。他見無咎問的奇怪,答道:“成為羽士,萬裏無一。而即使如此,也多為平庸者。百濟峰之所以多了一個入門的儀式,無非要優中選優,並予以格外厚待,以便來日壯大我元天門。不過……”他笑了笑,又道:“你乃煉體之士,想要過關並不容易!”


    無咎還想多問幾句,湯甲已腳下加快將他甩在身後。他正要追趕,察覺有人隨後緊跟。


    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黑發黑眸,顯得頗為精壯,且氣息綿長,步履之間忙而不亂。腰間的玉牌上,刻著“馮田”的字樣。


    “咦,這位師弟的修為不弱啊!”


    “謬讚了!”


    無咎打著招唿,卻迴應冷淡。


    記得這位叫作馮田的弟子,也是同批囚禁在黑澤湖,又一同來到千慧穀,隻是他沉默寡言,彼此間沒有打過交道。


    “你姓馮?”


    無咎又問,純屬沒話找話。而馮田竟然目不斜視,隻管默默趕路。


    無咎討個沒趣,隻得搖頭作罷,身後卻有人唿喚:“大哥……大師兄啊,幫我……”


    阿三落在最後,已是汗流浹背,很想有人帶他一程,而眾人皆是自顧不暇,誰也不肯搭理他。迫於無奈,他又想起了他大哥。


    喊聲淒婉,使人不忍拒絕。


    無咎腳下放緩,一把抓住阿三。


    “還是大師兄仗義……”


    阿三驚喜,尚未來得及奉承,隻覺得胳膊上多了一圈鐵箍,頓時疼痛欲裂,不由得失聲慘叫:“吼吼,疼哦,師兄手下留情……”


    無咎置若罔聞,繼續往前,時不時手上用力,將一根細胳膊盡情蹂躪。


    須臾,一座影影綽綽的山峰出現在正前方。隱約可見一座數十丈高的巨石聳立在雲霧之間,上有深刻數寸的兩個大字,百濟。


    巨石的過後,則是雲山霧罩而神秘莫測。


    阿勝長老舉手示意,眾人相繼停下腳步。


    無咎順勢丟下阿三,可憐的阿三已是滿臉的鼻涕淚水,“撲通”趴在地上,口中還要感謝師兄的關照。


    阿勝長老走到那塊巨石前,躬身執禮,又揚聲道:“千慧穀阿勝,奉命而來!”


    其話音未落,翻卷的雲霧中呈現出一方白玉石台。


    隨即有人出聲:“護山大陣已開……”


    “有勞泰信師叔!”


    阿勝長老再次舉手致意,又迴首命道:“隨我前往扶餘殿——”


    無咎隨著眾人踏上石台,尚未站定,便覺著腳下顫動,四周雲光開合。他暗暗稱奇,凝神留意。


    神洲仙門,最多不過設下陣法禁製加以戒備。賀洲的仙門則是大不一樣,還有護山大陣呢。而泰信師叔是誰,扶餘殿又是什麽所在……


    不過少頃,眼前豁然開朗。


    來自於千慧穀的一行十三人,已站在一片開闊的山頂之上。數百丈的山頂,四處一覽無餘,但見雲海茫茫,百峰競秀。而山頂的當間,則是聳立著一座高大石屋,方方正正,像個棺材,而洞開的石門上方則是掛著橫匾,上有“扶餘”二字,應該就是所謂的扶餘殿。


    大殿的前方,以及左右,則是盤膝坐著十餘道人影,神情相貌與服飾各異。居中而坐的則是兩位老者,身著深色長衫,卻一個隆鼻褐眼,留著紅胡子,一個相貌清臒,須發斑白,又均是神態威嚴,而深不可測的樣子。左右的男女修士,應該多為築基的弟子。其中的兩人,並不陌生。那個金發女子,煞是美貌嬌豔……


    “阿勝,見過泰信、馮宗師叔,見過諸位同門!”


    阿勝長老往前幾步,在大殿的百丈外躬身站立,又閃開幾步,抬手示意:“此乃我千慧穀選送的弟子,一共十位,有請兩位師叔與諸位同門明鑒……”他說到此處,霎時臉色紫漲而慍怒不已。


    隻見同來的十二個弟子,隻有阿普、湯甲尚算鎮定,隨著他躬身施禮,舉止循規蹈矩。而餘下的多數愣在原地,一個個東張西望而不知所措。尤為甚者,還有一人,兩眼直勾勾盯著阿雅師妹,並悄悄抬手打著招唿,臉上的笑容透著莫名的曖昧……


    阿勝已是忍無可忍,厲聲叱道:“爾等小輩,上前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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