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事件發生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迴過農村老家,再也沒有見過我爺爺,他似乎在躲著我,同時,我也再沒有見過我唯一的朋友,我在城裏的家中過著普通的生活,”講述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發泄的過程,到了現在,程雅仙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了下來,穩定在了一個低於正常線的,悲傷抑鬱的平靜之中,“是啊,‘普通的生活’......”


    柳曉君正欲安慰,程雅仙的聲音接著響了起來:“我父母竭盡全力讓一切顯得正常,正常的關心,正常的愛護,正常的親情,正常的生活,但,關心裏藏著虛偽,愛護的背後是努力的掩飾,親情,親情已經支離破碎,裏麵是我很熟悉的色彩,我曾在別的被我傷害過的人那裏看到過,那是對一個怪物的恐懼,我的力量賜予了我‘陰影視界’,剝奪了我不知道的權利。”


    “得益於這個能看透人心的視角,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父母和我爺爺希望我是個什麽樣子,但那個時候的我,並不想成為那個樣子,我更想像一個普通的孩子,或者一隻自由的小鹿......嗯,一個傻麅子一樣,在大自然,在這個世界中自由的撒歡,”說到這裏,程雅仙竟然笑了出來,配合她明顯低落的情緒和精致的麵容,顯得如此淒美,“而那天之後,我便拒絕和任何人有所聯係,在家中隻看書玩電腦的死宅女,在學校是生人勿進的女學霸,我最終成為了他們想要的樣子,對他們而言,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吧。”


    看著程雅仙的樣子,忽然,柳曉君一步就跨越了她們倆之間並不算遠的距離,在程雅仙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一把把住了她的手,猛一使勁,猝不及防之下,程雅仙被拉得失去了平衡,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柔軟的觸感和溫暖的體溫先一步到來。


    柳曉君聽完了她的故事,這是一個很難分得清誰對誰錯的故事,父母和爺爺雖然有錯,但他們的出發點也是為了程雅仙好,退一萬步說,他們罪不至死,而程雅仙卻差點要了她爺爺的命,祖輩頑固的思想,父母不斷搬家的厭煩和一定程度上的望女成鳳,她自身不同尋常的力量和難得的朋友,一切以一種最悲劇的方式交匯,所以最後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命運自認幽默的玩笑。


    當然,故事由程雅仙講述,難免會帶有她自身的立場,這點柳曉君也心知肚明,不過,即使去掉那些主觀敘述和自我辯解,事情的主體還是明確的,程雅仙的爺爺用火鉗體罰她,被她被動反擊,單論這個部分,你很難將過錯歸到程雅仙身上,火鉗這個東西還是太過分了點,“為了她好”恐怕不足以洗白他的行為。


    不過對於柳曉君而言,她也無意糾纏這些,對她而言,程雅仙才是她的朋友,是她現在要幫助的對象,而從程雅仙的感受來看,她失去了兒時的朋友,失去了迴鄉下老家和見自己爺爺的權利,父母的愛也被恐懼所取代,她幾乎失去了一切。


    而令人心疼的是,她將這一切歸罪於自己和自己與生俱來的超自然力量,於是她默默地將自己封閉起來,獨自承受著孤獨,以此來避免他人再被自己的力量所傷害,或許,那天之後,除了她的父母,還有一個人在用恐懼和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她,那就是她自己。


    “傷人的怪物,就應該被關在籠子裏,孤獨,是它應付的代價”這樣的想法或許一直存在於她的心中,讓她不斷地疏離他人,不斷抗拒那份力量。


    可她畢竟是個人,當她意識到這個地方容許超自然力量存在,當她意識到自己身邊的這些人或遲或早,都會擁有超自然力量,她意識到在這裏她或許不再是個異類,於是,她開始渴望,或許在這裏她可以找到一個能夠真正接受她的朋友,就像她兒時遇見的那個人一樣。


    於是,她開始用陰影視界觀察周圍的人,然後,她看見了兩個超自然力量遠勝自己,隱藏了自己心靈的家夥,一個以拳為型的崇尚暴力者,自己承認是不良少年的家夥,一個以書為型的感覺應該很聰明,但表現得卻傻嗬嗬的,感覺有問題的家夥,以及一束溫暖的光。


    然後就有了更令人心疼的情況,當她意識到自己明明可以有更強的力量,更穩妥地保護自己的新朋友的時候,卻因為長年以來,根深蒂固的排斥導致沒能做到之後,她陷入了更深的自責。


    柳曉君或許沒辦法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將這些情況看得那麽清,但也大致理解了一點情況,但她不是她的母親,沒有那麽多心理學的辦法,她隻有一個一招鮮吃遍天的招數——給予對方一個溫暖的擁抱。


    “某種意義上說,你其實和羅鐸挺像的,”在程雅仙懵逼之際,柳曉君迅速組織起自己的語言,“你們被迫擁有超自然力量,懵懂無知地傷害他人,不得不選擇獨行,卻又期待著不再孤單。不過,與他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手上已經沾滿無辜者的血,又被邪神那種一聽就誇張的東西盯上,已經很難再迴頭了。


    “不過,既然你們有這樣的相似之處,我相信,一個擁抱或許也能幫到你——你並非孤單一人,有人在等著你,陪伴著你,期待著你,所以,請不要輸給他人,也不要輸給自己。”


    說到這裏,緊緊抱住程雅仙的柳曉君忽然露出了一個樂觀的微笑:“哈,不過羅鐸我是沒有更多辦法了,他所期待的救贖不是我,能治他病的也不是我,解決邪神的問題更是不能指望我,我所能做的也就給他一個擁抱而已。


    “但你嘛,”柳曉君鬆開了程雅仙,隨手抄起了一把木弓,這是她反複選材,用營地裏最好最適合的材料做成的,“我有想過用‘力量本身沒有錯,傷害過他人的力量同樣也可以用來保護他人’這樣的話來安慰你,但我擔心反而會讓你更加把過錯歸咎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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