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這次鎮北王梁驍從都城迴來,似乎兩年來都籠罩在整個鎮北王府上的烏雲,立時就煙消雲散了。


    王府的所有人,都明顯感覺到,陰鬱冷漠了快兩年的少主子,突然就恢複了以前那般陽光開朗的模樣。


    一直以來,梁臻和兒子對身邊得用的人,甄選都是非常嚴格的。


    所以不管是侍衛、隨從、仆人,還是王府裏任何一個哪怕是灑掃、養魚的,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對鎮北王府忠心耿耿的人。


    而梁臻自兒子接任了鎮北王位後,就將太上皇早年間安排在府裏的兩名暗探,清理出了王府。


    這兩個人的存在,對梁臻和太上皇而言,其實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皇帝在很多臣子家裏有暗探的事,於皇家而言,並不是什麽秘密。


    但是,因為看到寶貝兒子經曆了那樣痛不欲生的磨難後,心裏有了怨氣的梁臻,毅然將已經算是過了明路的兩個皇家暗探,調離了王府,那是他二十多年來,頭一次忤逆了梁哲。


    這次在都城的時候,太上皇流著淚拉著梁臻的手,讓對方不要再怪自己,暗探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現在的鎮北王府,可以說是鐵板一塊,所有人都把自己知道的事,深深藏在心裏。


    這幾天,因為王府上下收到了要接待都城貴客來西北過年的命令,所以,到處都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


    鎮北王妃黃雅芝,去年已經接下了老王妃王鬱瓊給她的管家權。


    現在作為內宅的管事人,私下從婆婆那裏已經知道了貴客身份,竟是皇帝要微服私訪,秘密來西北巡視。


    所以她與老王妃一起,開始安排府內的接待事宜。


    梁驍從都城迴來後的明顯轉變,令鎮北王府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隻有黃雅芝心裏,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覺。


    她見自己名義上的夫君一改之前冷漠的麵容,如今天天都是眉眼含笑的模樣,明顯是心裏不再有鬱結的神色。


    她雖然也是倍感欣慰,但她隱隱察覺到對方這樣喜悅的狀態,似乎是與那個神秘的意中人有關。


    而梁驍迴來一個月,一直都在忙與友好部落結盟的事情。


    之後空暇時,他再次與黃雅芝談了和離的事情,說自己此生都不會與對方有任何情意的。


    留在王府,對於才二九年歲的她,隻會白白蹉跎了大好年華。


    他們雖然是賜婚,卻是可以隨時和離的。


    梁驍承諾,和離時,鎮北王府不光會補償雙倍的嫁妝給她,以後但凡合理範圍內的事情,黃雅芝也都可以向鎮北王府尋求幫助。


    梁驍還告訴她,此事他已經稟明了皇帝,對方為了當年一念之差的錯誤,也會做出補償。


    允諾在和離後,給她一個郡主的封賞。


    可是黃雅芝在長時間沉默後,隻是哽咽的對梁驍說:


    “如果有一天,王爺告訴妾室,您的心儀之人需要鎮北王妃這個位置,那妾身定然離開,不會需要您一絲一毫的補償。


    但在此之前,還請王爺成全妾身的心願”。


    這次,輪到梁驍沉默了許久,他知道對方的話,是帶有試探的目的,但對方這樣說,除了滿腹委屈外,到底還是對自己沒有惡意的。


    兩年來,不管是日常接觸,還是在自己偶爾情緒失控、抑或醉酒昏沉之時,這個溫柔的女子總是規規矩矩。


    從未有過任何讓自己不滿的行為,也從未說過任何多言的一句話。


    梁驍在都城,就已從梁嘉言那裏知道了,當初黃雅芝、為什麽會被選為鎮北王妃的原因。


    有時候他覺得,如果當初選出的,是一個類似趙佳曼那樣的女子,那自己解決這件事,倒是不會像現在這般為難了。


    不過,他也能理解梁嘉言這樣做的目的。


    當時,已經傷痕累累的自己,在性格溫和的愛人心裏,必然是希望被所有人溫柔以待的。


    其實當年去乾州的路上,當自己提出想看對方女裝的樣子時,梁嘉言就因為擔心自己心有遺憾,提到過鎮北王府以後子嗣的問題。


    雖然自己立刻打斷了對方,沒有讓梁嘉言將話說完,但那樣明顯的意思,梁驍自然是聽懂了。


    他從來都沒懷疑過梁嘉言對自己的深情厚意,哪怕就是暴怒時說的那些傷害對方的話,也隻是為了發泄自己的憤怒。


    現在的梁驍,雖然已經打開了自己的心結,可是黃雅芝的事,實在是讓他無所適從。


    “你這樣,又是何苦”,


    梁驍知道,對方的前提條件是自己辦不到的,可是對方想要的,自己也是絕無可能會給她。


    “王爺如果實在討厭妾身,就給黃家一封休書,其實對王爺來說,也並不是很難解決的事”。


    黃雅芝印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但也隻能苦笑道。


    兩年的時間裏,雖然對方對自己的態度,一直是冷漠疏離的,可是她卻更加覺得,對方是磊落堅毅的真君子。


    除了對自己無意外,鎮北王梁驍對黃雅芝而言,在各方麵,都令她根本無法割舍自己的情意。


    到底是怎樣出塵絕世的人,才能俘獲對方的心呢?


    因為梁驍要去秘密迎接皇帝,所以今日卯時剛過,他的副將楊澤,就帶著人的隊伍在中衛城的南門口,以巡防的名義整裝待發。


    梁驍卯時帶著親衛營的人,準備離開王府,他出發前,先去了老王爺和老王妃的院子。


    父母都知道,兒子要和皇帝在晟州待十天,然後繞道去天昭關開始巡防任務,等過年前幾天,才會帶對方迴到鎮北王府。


    而且,兒子已經安排好了此次皇帝在西北的一切行程,所以他們隻是叮囑苦盡甘來的兒子,多注意身體。


    不過,看著兒子隱藏不住的興奮勁,梁臻還是隱晦的表示,不要因為皇帝這次是帶著李太醫一起來的,就失了分寸。


    雖然李太醫確實是醫術了得,卻萬萬不能因為有那瓶靈丹妙藥,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老王妃不明所以,問他們父子,太醫還帶著藥,是不是因為皇帝身體還沒恢複。


    然後就提醒兒子,可不能任性妄為。


    梁驍難得麵紅耳赤和母親扭捏著說道:


    “他自然是恢複好了,我爹逗趣呢,驍兒會有分寸的,娘放心吧,兒子這就出發了”。


    和皇帝一個月兩封信的梁驍,自然知道對方的恢複情況,而且太上皇肯定是在太醫診斷情況良好後,才能同意言兒出遠門不是。


    說完,將滿22歲的鎮北王梁驍轉身準備離開,卻又突然扭頭,向父親做了個鬼臉。


    那是他小時候調皮搗蛋後、常向父親挑釁時做的事,看到兒子這樣開心,老王爺夫婦,也樂不可支的笑了起來。


    “走,陪夫君去習武場”,


    看到兒子滿麵笑容的離開後,47歲的梁臻牽著妻子的手,也往外走去。


    當年,都知道的是,梁臻為了保家衛國、鎮守邊境,所以連都城的富貴王爺之位都不留戀,毅然請願來了西北。


    其實這也是一個主要的原因,不過他心裏其實還有一個小秘密,就是在此之前一年,他就相中了鎮北大將軍王崇民的女兒,王鬱瓊。


    對方是將門之女,雖然也是按大家閨秀養出來的,但性格,還是偏重於直爽利落。


    二人當時在都城偶然一見,就已經互生情意,臻王爺當時還是世子,本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隻是他本身經常在軍營待著,那幾年又參加了不少與蠻夷的戰鬥。


    所以看重他的先皇,因為養子無心此事,就沒給他自作主張的安排枕邊人。


    梁臻此前雖然也是去過西北的,但並未見過王鬱瓊,此次動心了,就想將對方娶進門。


    可是沒多久,對方卻開始迴避他,這讓性格豪爽的梁臻,有點摸不著頭腦,後來幹脆偷偷去見對方問了個明白。


    等知道這個貌美如花、卻頭腦清明的女孩子還是心悅自己的。


    但是因為他以後會留在都城,而她自小在西北長大,所以不想離開那裏生活,所以才打算快刀斬亂麻,迴避梁臻的情意。


    梁臻在軍營這幾年,也已經習慣了那樣大刀闊斧般的生活,況且他本也不喜歡皇宮和朝堂裏那些規矩和權謀角逐。


    聽到心愛女子的想法,他隻留下一句話,等著我去西北娶你,然後將定情的玉佩塞給對方就走了。


    後來梁臻得償所願的去了西北,娶了自己心愛的女子,而且當時的鎮北大將軍王崇民,知道臻王爺對女兒的情意。


    這個年輕的異姓王居然是如此重情重義的人,他這個老丈人自然是在西北全力以赴的支持女婿。


    梁臻接手西北軍、政事務後著實是繁忙,尤其梁國不再給蠻夷那邊提供物資供給後,對方的騷擾就愈加頻繁,差不多整整打了三年時間,邊境才稍微穩定下來。


    所以王鬱瓊在成親快四年的時候,20歲的她才終於懷上了梁驍,梁臻自然是歡喜極了。


    兒子不負所望,除了膽子過大和性格執拗外,根本是哪裏都遠超了臻王爺的預期,這讓至情至性的梁臻怎能不疼愛進了骨子裏。


    去習武場的路上,夫妻二人想到兒子現如今已能獨當一麵,而且又度過了那樣大的坎坷,心情終於徹底放鬆。


    兩個人牽著手相視一笑,


    “終於可以好好享受咱們倆的幸福時光嘍”,


    梁臻感慨的說道。


    夫妻倆這個時候可想不到,這甜蜜的幸福時光,給他們後來搞出個措手不及的大事。


    一身鎧甲的梁驍來到門口,見黃雅芝一直注視著自己,不同與往日裏總是恬靜的目光,此刻飽含深情的雙眸裏,滿是依依不舍。


    “我們過年前迴來”,


    他模棱兩可的說了一句後,跨上馬做了個出發的手勢,就率先離開了。


    ‘看來,應該讓她知道了’,


    梁驍在心裏對自己說道。


    而黃雅芝直到看不見隊伍的最後一個人,還是一動不動的,望向對方離開的方向。


    …………


    都城西北500裏的晟州,位於梁國的中心位置,這裏是西北物資供給和兵源的中轉站。


    雖然不屬於西北,卻因為位置的重要性,明睿帝早在10年前就授予了鎮北王對這裏的協管權。


    剛入冬,本來晴空萬裏的天空,到了下午的時候已經烏雲密布,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入冬的初雪要落了。


    六輛馬車在路上疾馳而過,因為是微服私訪,所以第一輛豪華馬車隻套了四匹馬。


    車隊在5000名禁軍和晟州5000名守備軍護送下,停在了晟州城南邊的一處山林間,這裏有一座低調卻氣派的溫泉山莊。


    那是先皇時期在西北修建的一處臨時行宮,後來賜給了臻王爺。


    而梁驍接手鎮北王的位置後,他爹就將這裏重新修繕後,給寶貝兒子作為了別院。


    在兒子奉旨成親後,梁臻本來希望對方能帶著兒媳婦來這裏住一段時間。


    如果能令滿心傷痛的驍兒重新振作起來,忘記和梁嘉言的過往肯定是最好,就是一時半刻無法忘懷,但能讓兒子恢複一些正常生活也是好的。


    但梁驍根本不接受父王的安排,隻是自己一個人來這裏待了半個月,後來,他基本半年就會來這裏住一段時間。


    這裏和都城附近的避暑山莊非常相像,因為都是皇家別院的修建風格,所以當時的梁驍來這裏後,看著熟悉的院落和景色,反倒是愈加思念他的言兒了。


    剛抵達的隊伍一到這裏,禁軍統領就安排一半人出列,與山莊外已有的西北軍士兵一同值守在高牆外圍。


    而另一半禁軍與所有守備軍一起整編,向守衛在外圍山林的士兵附近迅速穿插站位。


    而車隊已經停在了溫泉山莊大門口,第一輛豪華氣派的馬車旁,阿貴和禦前侍衛統領龐偉各站一邊,小福子將景和帝扶下了馬車,等候在那裏的鎮北王府侍衛已將紅綢鋪到了腳踏邊。


    梁嘉言被白色的狐狸毛鬥篷包裹的嚴嚴實實,低下頭時,隻露出了精巧白皙的下巴。


    他抬頭打量了一下張燈結彩的大門口,看到入目是一片喜慶的紅色,粉嫩的唇角勾起的弧度愈發明顯。


    梁驍身邊的侍衛大琅被皇帝叫起後,恭恭敬敬靠近兩步,低聲說道:


    “王爺說他在裏麵接駕,請您踩著紅綢進去就可以了”。


    梁嘉言微微點頭,示意小福子不用跟著後,他走進了敞開的紅色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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