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來電因為久久無人接聽自行掛斷了。


    對方沒有再打過來,喻婧隻好迴撥過去。那邊幾乎是秒接。


    「媽。」她身體藏在樹蔭下,仰頭眺望夜空,聲音不復以往的清亮:「錢我前幾天已經給你打過去了。」


    那頭像是被她跳過寒暄過於生疏的語氣震住了,周玉瑩靜了幾秒鍾,支支吾吾地說:「我知道,我收到了,我、我已經拿去醫院交了。」


    「嗯。」喻婧踢了踢腳邊的一根樹枝,「還有什麽事啊?」


    「其實也沒什麽事……」周玉瑩聲音有些拘謹,「婧婧啊,你是不是在忙啊,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喻婧眼睫低垂,看著落在裸露腳背上的光斑,聲音放輕:「已經忙完了,我們在聚餐。」


    「哦哦,聚餐啊。」周玉瑩像是沒話找話,問她吃的什麽,又問了她最近的工作情況。


    這些是來自一個母親的正常關心,喻婧耐著性子迴答,隻是當她說到「別讓自己太累了,該休息還是得休息」時,一時沒忍住:「休息了哪來的錢?」


    「……」


    氣氛頓時僵住。


    喻婧說完就後悔了,意識到自己語氣有點沖,懊惱地抓了抓劉海,想說點什麽緩和一下。


    沒等她開口,聽筒裏傳來輕微的抽泣聲,接著是周玉瑩帶著哭腔的聲音:「是媽媽沒用,媽媽對不起你。當年要不是我抱著你……」


    「媽!」喻婧短促地叫了一聲,右手在空中胡亂地一抓,抓到了樹枝。被上麵鋒利的刺刮掉,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咬牙忍下那句痛唿,深吸幾口氣,聲音疲憊:「我今天真的很累,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說這些?」


    那頭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喉嚨,抽泣聲小了下去。


    喻婧用力捏著手機,沒有再說話,因為突然不知道說什麽。


    「好好好,不說了。」周玉瑩調整好了情緒,換迴正常的語氣,輕聲細語,開啟新的話題:「你最近有去醫院檢查嗎?這麽遲還不分化,媽媽很擔心你。」


    喻婧這兩天忙著錄節目,還沒來得及告訴家裏自己分化的事。要是周玉瑩知道她現在是個omega,肯定又得長籲短嘆了。


    在外麵也不方便說,喻婧隻好按下:「這個我迴頭再跟你說吧。」


    周玉瑩囁嚅了幾下,沒有追問,又問了她一些瑣碎的問題,之後才依依不捨地掛斷。


    喻婧放下手機,看了眼通話時間:3分57秒。


    比上次還短。


    她在原地站了幾分鍾,等心情平復了才走。


    走了兩步,迎麵走來一個高挑的身影,喻婧腳步慢下來。


    「錄完了,我明天……」明燭邊走邊打電話,瞥見人影,看過去,語氣頓了下,接著說:「我迴去了就去看您。」


    垂落的長髮擋住她半邊臉,昏暗的路燈照不清,看不清她臉上是什麽表情,但喻婧還是憑身形和直覺認出了她。


    慶幸她晚來一步,沒有看到自己剛才的失控。


    但是當她目光投射過來時,喻婧還是下意識地低下頭,當沒看見一樣,默不作聲地從她身邊走過去。


    風裏全是燥熱,痛感遲鈍地傳達到大腦,喻婧想起自己剛才激動時打的那一下,抬起手腕。


    她白皙的手背上被滑了長長一道口,破了皮,沒見血。應該不至於留疤。


    喻婧不是很在意,甩了甩手腕,發現少了什麽,動作一頓。


    她手鍊不見了。


    接電話的時候明明還在。


    很有可能是剛才被樹枝刮掉了,喻婧調頭往迴走。


    走到之前那個地方,看到明燭纖長的手指上掛著的正是她失蹤的那根手鍊,女人低著頭,翻來覆去地看,表情專注,仿佛是在研究這鏈子的構造。


    喻婧加快腳步。


    明燭聞聲抬起頭來。


    喻婧在距離她一米的距離站定。


    沒有外人,喻婧也沒有精力再去偽裝,看著她手裏的鏈子,直截了當地說:「這是我的。」


    明燭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又看看那根手鍊,居然也沒像她求證,就這麽把東西遞過來。


    喻婧沒想到她這麽幹脆,有些意外地接過。


    鏈子上沾了點泥,喻婧沒有仔細看,想著迴去再洗,攥在手裏,掀起眼皮看她,低聲:「謝謝。」


    明燭沒有禮尚往來地迴她一句「不客氣」,也沒有再多看她一眼,當她是透明物……不,甚至還不如透明物。


    喻婧看到她往旁邊挪了幾步,就好像自己是什麽髒東西,唯恐被沾上一樣,拉開長長的距離,然後才昂起她高貴的頭顱,轉身離開。


    「……」


    擦身而過時,喻婧感覺自己被一股冷冰冰的氣場包裹著,細細密密地擠壓胸腔,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種久違的,讓人憋屈的感覺又出現了。


    喻婧手指緊握成拳,金屬鏈子陷進肉裏也沒感覺,她眼睛緊緊盯著那道挺拔的背影,脫口而出:」你等等。」


    明燭停下,但是沒有轉身。


    這一幕宛如情景再現,那天在走完紅毯後,她們也是這樣,一個漠然離開,一個喊停。


    但是這次,喻婧沒有跑到她麵前看她冷眼。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飾,喻婧不需要假裝自己很堅強,隻是跟隨自己內心,平靜地看著她,平靜地開口,問出一直以來被困惑許久的問題:「明燭姐,我敬你是個前輩,自我感覺對你還算禮貌客氣。去年紅毯,我們是第一次見麵,我也從未得罪過你,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你對我敵意這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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