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惜是錢小玉無意識創造出來的鬼魂。錢小玉執念過深,加上鵲東村靈脈特殊,天時地利之下,朝惜就真的顯形了。


    十四歲的錢小玉,情竇初開,對男歡女愛充滿遐想。可村中同齡男子大多膚淺、幼稚又或不敬女性,她不願跟他們來往。


    於是她在腦海中創造了一個人,細細地將他的模樣畫在紙上,取名為——朝惜。


    她設定了他的愛好和性格,編寫了很多他與她的故事。在少女最美好的時光裏,她與想象中的朝惜一同遊山玩水,一同寫詩作對。遇到開心的事,她會與朝惜分享。遇到難過的事,她會想象朝惜在安慰她。


    這天,錢小玉又聽到隔壁王家夫婦在吵架,碗筷廚具摔得叮當響。男人女人在大喊著,小孩在哭鬧著,最後一聲尖叫劃破天空,徹底安靜了下來。


    “朝惜,你會愛我嗎?”


    “當然了。”


    在錢小玉的想象裏,朝惜正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抵著她的肩膀,溫柔地撫弄著她的發絲。


    “我會一直喜歡你,無論你年輕還是老去。”


    模糊間,錢小玉似乎真的看到朝惜站在自己身邊。她伸手,似乎可以碰到男子的腰肢。


    “朝惜?”


    她一愣。又伸手摸去,反而被男子主動抓住了手腕。


    “怎麽了,小玉?”


    朝惜緊緊抱住錢小玉。男子的體溫如此真實,真實到錢小玉以為這是一場夢。


    但這並不是夢,是中元節。鬼門大開,陰氣充沛,朝惜也能在這天於錢小玉身邊顯形。


    第二天,朝惜消失了。但錢小玉相信,昨天是朝惜從畫裏找他了。朝惜一定在看著她,一定就在她的身邊。


    她想跟朝惜度過一輩子。她計劃好了,她要去鎮子上,賣畫賣字來維生。這幾年她認識了幾個鎮上的朋友,朋友說可以幫她在鎮上安排住處。雖然可能前幾年過得辛苦,但為了朝惜一切都值得。


    但這個計劃遭到了錢父的拒絕。在他的眼裏,一個人一定要結婚生子才算完整的人生。而一個父親,也必須要看到孩子結婚生子才算完整的人生。


    無論錢小玉多麽反對,錢父還是不顧一切地將她嫁了出去。甚至還賠了一半家產去求得孫家娶親,隻是為了麵子上光榮。


    出嫁那天,錢小玉緊緊握著手心,手心上的字已經被汗水濕透,模糊看得出是“朝惜”二字。


    “朝惜,我要嫁給你。”


    紅蓋頭下,錢小玉看不見新郎的臉。她就幻想著,那是她的朝惜。


    “你看,我們的婚禮多麽氣派…”


    一滴清淚劃過錢小玉臉龐,她似乎看見朝惜一襲喜服,騎著高頭大馬朝她走來。


    見到她哭,他連忙扶住錢小玉,為她擦拭眼淚。


    “新婚之日,哭什麽呢?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共度餘生嗎?”


    “對。”


    錢小玉笑了,可不知為何眼淚越流越多。眾人都在笑新娘子念家,隻有錢小玉知道,她舍不得的是她的夢。


    錢小玉與孫明良之間本就是父母的包辦婚姻,兩人之間沒有一點感情基礎。以至於錢小玉在婆家就算受了委屈,也沒有一個人替她說話。


    “當初是看你們不收彩禮還倒貼錢,又是讀書人,我們家才收你當媳婦的。別整天擺著個臭臉!能當明良的媳婦你積了八輩子福了!”


    婆婆邊磕著瓜子邊把殼扔在地上,錢小玉隻能彎著腰掃著,還要不停給孫家各位女眷斟茶倒水,眾人戲稱“新來的媳婦就是要壓壓風頭”。


    除了照顧孫家的人,錢小玉還要下地幹農活。平日寫詩作畫的手很快就被磨破了,流血,結痂,最後形成厚厚的繭。而錢小玉的娘家未曾幫她說過一句話。


    無論日子過得多憋屈,錢小玉每天都有開心的時候,那就是晚上迴到房中,孫明良又沒迴來時。朝惜會來找她,陪她聊天。


    “朝惜,我今天耕了一早上的地呢!從卯時一直到午時,都沒停過幾次。很累啊,希望以後她們能對我好點吧…”


    錢小玉的手被一隻大手緊緊包裹,朝惜心疼地摸著那手上的繭,最後溫柔地放在唇邊親了親。


    “朝惜,你收到我寫給你的信了嗎?雖然我知道我每天都能見到你,可是我就想給你寫信!”


    “收到了。”


    朝惜笑著,從懷裏拿出一個信封,封麵上用娟秀的字寫著——錢小玉收。


    “讓我看看!”


    錢小玉眼中閃起光芒,一把奪過信,拆開,細細讀了起來:


    “最近天涼,你要多添些衣裳…”


    還沒看完,房門忽然被人大力踢開,一個壯碩男子醉醺醺地走了進來。看到錢小玉,他厭惡地皺了皺眉。


    “你拿張白紙在看什麽!?”


    他奪過錢小玉手中的“信”,發現上麵上麵字都沒有,就把它揉成一團扔在角落。


    “瘋婆子…”


    孫明良踉踉蹌蹌地走到床邊,整個人直直躺在床上。


    “反應怎麽這麽慢!過來幫我脫鞋!”


    錢小玉的眼中又失去了光芒,恭敬地走到床邊,幫孫明良脫鞋。


    “砰!”


    孫明良蹬了蹬腿,直接踢到了錢小玉的臉上,錢小玉一聲不吭,繼續著脫鞋的動作。


    “哈哈哈,傻妞!”


    孫明良又踢了一腳,然後揪著錢小玉的頭發將她揪上了床。


    “雖然傻了點,但也挺好看的…”


    “啪!”


    一聲巴掌,錢小玉眼中有了些淚花。


    “臉紅紅的更好看!”


    “啪!”


    又一聲巴掌,錢小玉閉上了眼睛。


    朝惜…你在哪裏…


    “啪!啪!”


    臉上火辣辣地,很痛。錢小玉盡力讓自己的意識從現實中脫離出去,去到那個隻有她和朝惜兩個人的地方。


    “朝惜,我該怎麽辦啊…”


    在那個隻有他們兩人的地方,朝惜正緊緊地抱著錢小玉,安撫著她。


    “我該怎麽辦啊…”


    “該怎麽辦…”


    後來有一天,錢小玉被婆婆提著扔出了門外,婆婆手裏拿著一封信,是錢小玉寫給朝惜的。


    “你個畜生,竟然勾結男人!我告訴你,我兒子不識字,但老娘是識字的!這是什麽?啊?”


    棍棒一下一下落在錢小玉的身體上,她甚至不想開口解釋。


    打死我吧。


    我隻愛過朝惜。


    為了孫家的名聲,孫家人又將半死不活的錢小玉抬了迴去。查了一通也查不出這個朝惜是誰,最後將這人定為女子,說是錢小玉的閨中密友。


    “哈哈哈,說我是女子?”


    朝惜抱著錢小玉,錢小玉坐在他的腿上,輕輕摸著自己的小腹。


    “朝惜,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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