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藹堂裏燈火搖曳,熱鬧的人,喧嘩笑聲,杯觥交錯,在熙攘之中,有一個人端坐沉靜,眉頭緊蹙,一襲薄藍色輕紗,麵前精致的小菜,酒樽器盞擺滿了一桌。


    屋外,夜色正濃,皓月當空,伴有幾絲涼風,正是中秋佳節,人影,月影,美食,美酒。


    沈藹堂這天的鹵牛肉半買半贈,引得人流如織,累得夥計一邊叫苦,一邊又欣喜。


    歡樂時光,人群攢動,到底是欣欣向榮的繁華盛景,又有誰不願意呢?


    葉檸早在兩天前貼了告示,昭告天下,沈藹堂恰逢中秋,鹵牛肉半買半贈。還有中秋佳釀“一日逢君”新鮮出爐。自不必說,出自甫莫菡之手,桂花釀,加了海棠果,還有雪蓮。


    葉檸很是滿意這酒,“這酒若是多了一絲玫瑰,就太甜,尉遲大哥必不喜歡,如今改成這雪蓮,反而美不勝收!”


    甫莫菡笑笑,抿了抿嘴角,最終笑出了聲,“放心,他會平安無事的。”


    月色中,一隻小鷹停在長孫瑾川的手上,爪子上一個小小粉色的信箋紙筒。


    沈藹堂的後院隱秘處,樹葉婆娑,前廳的熱鬧與此處截然不同。


    月光下,長孫瑾川展開信箋,一行歪斜遒勁的小字:正月十六仁世國王宮不見不散。


    沈藹堂,今夜有煙花,有一鎮上富豪客人在此處擺滿月酒,聚了眾人賞花飲酒,請沈藹堂的掌櫃在夜幕星河之際,放煙花助興。


    葉檸隨即吩咐人,加了另外的菜式饋贈富豪客人:琥珀酥鴨。棗泥的香甜,鴨肉的新鮮,客人很是滿意。一擲豪金,包了沈藹堂一個月的酒水,贈予前來買鹵牛肉的客人,這一時熱鬧非凡,堪比除夕夜。


    坐在沈藹堂前廳桌旁的是東方芷蘭,與昔風雲分了手,她便獨自一人。


    兜兜轉轉,東方芷蘭遇見了尉遲南玦的暗衛,暗衛躬身迎上,“公主好!長孫護衛讓我們送您去沈藹堂。”


    暗衛出示了尉遲南玦的令牌,還附上了長孫瑾川的手寫信箋。東方芷蘭隻瞥了一眼就知,尉遲南玦與長孫瑾川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說來也怪,東方芷蘭雖與尉遲南玦都來自星源國,兩人行事為人,做事風格全然迥異,但對於星源國王宮,兩人都諱莫如深。


    暗衛出示的令牌是星源國暗衛中最高級別的令牌,就算是星源國國主夫人黎婉見了,也要掂量三分。


    東方芷蘭知道這是長孫瑾川受了尉遲南玦之托,務必要自己留在仁世國。原因不詳,但足以證明尉遲南玦料定自己,若是心灰意冷,隻怕有什麽閃失,難以向黎婉交待。


    長孫瑾川的措辭極其委婉:“請芷蘭公主移駕沈藹堂,故人相思,中秋夜不成眠。”


    “夜不成眠”,是多年前黎婉對東方芷蘭描述海戰當夜,尉遲南玦徹夜未歸彼時她的心情寫照。


    東方芷蘭見信如晤,心下一動。便暫時把昔風雲恢複記憶,如何與自己陌路之事,放在一邊,深埋於心。


    這一無意之舉,不僅救了東方芷蘭,也在日後幫助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


    多年之後,東方芷蘭手握長孫瑾川的信箋交在葉梁手中,那時的長孫瑾川和尉遲南玦身陷囹圄,危困交加,唯有葉梁才能說服仇敵。


    而這仇敵便是日後叱吒一時,風光無限的昔風雲。


    東方芷蘭不知道,日後的自己,在光與暗交錯輪轉之間,最終每每選擇光,而不沉淪,也不埋怨過往雲煙,皆是因為自己今日一念。


    暗衛本來萬分糾結,以為東方芷蘭發起公主脾性,必要一番苦勸。誰知東方芷蘭沉吟不語,隻一盞茶的功夫,便點頭,隨了暗衛沿安全便捷的路徑,乘馬車來了沈藹堂。


    東方芷蘭到沈藹堂時,長孫瑾川去了楓穀辦事。兩人未見,直至中秋之夜。


    葉檸作為一方主人,很細心的為東方芷蘭置辦了一間很隱私的房間,是距沈藹堂不遠的一處宅子。外麵看極其普通,入了院子,卻是富麗堂皇,別有洞天。


    院子裏有一棵棗樹,種著別處少有的花:牡丹,卻是東方芷蘭很喜歡的。


    房屋內所有輕紗床枕都是牡丹圖案,有瞬間恍在星源國的感覺。


    東方芷蘭輕歎,輕唿,暗暗抹了下眼角的淚花,她因葉檸的安排心喜於表。


    桌上擺著星源國當季的水果:石榴。這種植物的種子,曾不知何時何地被何人種在星源國王宮裏,那晶瑩的果實是東方芷蘭的最愛。


    黎婉曾說:“我這女兒,大約隻有這一筐的晶瑩果子才能騙得了。這滿眼珠寶玉器的城池卻不放在眼裏。”


    也難怪,東方芷蘭,尉遲南玦兩個如風隨性,淡泊如雲靄的人,都讓黎婉碰到了,這種苦與樂,悲與喜,訴與何人才知?


    天下的秘密,隻怕隻能與一人分享。


    這個人是誰?


    此時中秋,同有一人,難解鄉愁,她就是沈葉慈。黎婉心中唯一的秘密共擔共訴之人。


    久離仁世國王宮,身在享月樓的沈葉慈在中秋夜卻起了心性,想獨自潛入王宮。


    沈葉慈起身,找了一件平時不會著的新衫換了,墨玉綠色。換了一根簪子,珍珠翡綠色的寶石。腰間圍了一支軟鞭,暗銀色,發著幽幽的紫光。


    沈葉慈未熄燭火,拿起一襲紫金色的薄鬥篷,掀起門笠,飄身而去。


    仁世國王宮在東南方,夜色剛起,風吹送,空氣中有桂花香,這讓沈葉慈想起了在仁世國王宮自己兒時,親手栽種下的兩株桂花樹。


    那時候沈葉慈和沈鳳簫還未反目,那時候仁世國還未立繼承人,那時候沈鳳簫還年少,對仁世國幾多依戀,那時候沈鳳簫經常“姐姐長,姐姐短的”隨在沈葉慈的身邊,天真爛漫,世界還是童話的存在。


    夜色微茫中,不知過了多久,沈葉慈問自己:“沈鳳簫變了,我可有原因和責任?”


    冷冷如薄冰的秋夜。中秋,歡騰滿天的今夜,沈葉慈想知道:今夜的沈鳳簫夢迴之際,是心中愛有千千結?還是驪歌聲碎,早已忘了來時之路?


    沈葉慈此去,何種際遇,縱是秋華春夢,一腔孤勇,也許秋風起意,本就事事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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