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國之外,亦有海域,海域之內亦有海島。傳說中有大魚,有奇珍,還有美人。


    四國交界處,亦有疆土,疆土內亦有山穀,傳說中仙果異花,全是珍寶。


    葉梁兒時,常聽歌謠,四海安寧,全境平靜。


    有一穀或在海域海島處或在疆土延及處,穀中種滿玫瑰花。各色各香,有許多叫不出名堂,卻有葉梁很深的記憶。


    葉梁遇見尉遲南玦那年,仿佛是四國最為繁榮時光。


    那年葉梁從師父黎婉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心情是很明亮的感覺,那個複姓好像是什麽名門的後代,至於那個玦字,葉梁在古籍中讀過。


    師父是慈愛葉梁的,但叮囑時,葉梁隻記得一句:“要讓著點他”,葉梁兒時對於這句是頗為有印象的,這印象日後居然比師父教授的每一句功夫口訣還深。


    葉梁見到尉遲南玦那天,天空下著雨,淅淅瀝瀝的,玫瑰花瓣在枝頭都站不穩了。


    清晨,葉梁收集了些,一邊嘴裏念叨著可惜,一邊用手擋著雨,一頭紮進了師父的房間門,誰想衝的太快,屋裏隱約的說話聲葉梁根本沒聽到,等到葉梁反應過來,已經撞到一個很陌生的人影。


    但僅僅是衣袂輕微相擦,一個豆青色衣衫的少年已飄出了房門,電光火石之間葉梁收住了身形,一句“師父”未落,就聽到師父的一句:“玦兒,你沒事吧?”


    屋外一少年立於雨中抱拳躬身道: “師父,我沒事。”


    葉梁定睛看向屋外,才發現多了個人,“梁兒,見過你師兄。”師父輕聲迴應葉梁。


    葉梁頗為意外,一是師父此刻沒有理會自己手捧花瓣,衣衫微濕,頭發貼在臉上有一絲亂。


    並且剛才師父明明看到葉梁幾乎撞到什麽,此時那人鎮定自若的在雨中,什麽事都未發生,而自己……,葉梁這份心思一動,嘴裏沉默著就不說話了。


    但是很奇怪,師父還未再開口,葉梁卻聽到屋外傳來一句很溫柔堅定的話:“師妹好!在下尉遲南玦。”


    那一年的夏天因為這場雨,葉梁記住了那個在雨中的身影,從此記憶拉開序幕,尉遲南玦成為相伴葉梁少時拜師學藝的人。


    而葉梁亦從未想到,多年後尉遲南玦對自己的牽掛,隨著歲月變遷會轉變成一種愛慕。


    於尉遲南玦而言,那種情緒很是微妙,從見到葉梁的第一眼,葉梁的沉默並沒有令自己難堪,反而因著葉梁沉默,掩蓋了當時尉遲南玦的幾份意外,幾份驚訝,幾份慌亂。


    為了躲避葉梁的衝撞,尉遲南玦施出了家傳的絕學,而這份輕功的施展,是師父曾千叮嚀萬囑咐,無論何時都不可以用的。


    尉遲南玦事後等師父責備自己,卻沒等到,就頓時領悟,因著這個師妹,師父把責備之心已拋諸九霄雲外。


    尉遲南玦至此對於這個師妹另眼相待,隻是葉梁全然不知師兄的這份心思。


    少時時光,總是匆匆來了,又匆匆去,葉梁記得玫瑰穀的花,開了又落,這樣過了六七年。


    葉梁在師門的本領學了七七八八,不知怎麽又到了一年月圓之日,師父叫了二人來,叮囑一番之後,就將雲遊去了。


    團圓飯的桌上擺滿了葉梁喜歡的美食:豌豆火腿湯,粉色玫瑰栗子花糕,野鴨茄子釀,碧綠不知名的野菜,還有很鮮美的一條蒸魚。


    師父以茶代酒與二人話別。


    葉梁和尉遲南玦的心情都很複雜,望著滿桌美食,居然都隻是低頭飲茶。


    而葉梁實在是忍不住,拿了一塊玫瑰栗子花糕在手上,心無旁騖的開始吃,尉遲南玦沒那麽自然,而師父卻全然未覺察什麽。


    尉遲南玦的心思迴到了月圓的那個下午,那天玫瑰穀和往常並未有不同。


    葉梁睡過午覺,見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想著師父要與自己和師兄今晚就要別過,不免有點傷感。


    想想這一穀的玫瑰花自此少了個照料之人,心中不免想起平素師父的種種勤勉和好處,自己一直被師父照顧的妥妥帖帖,不操世事之心,而師兄也是處處謙讓自己,寵愛有加。


    葉梁想著心事,就信步走到了後山的一片有水有玫瑰花之地,這個地方師父並不知道,但尉遲南玦知道,那是他與葉梁的秘密。


    過往數年瞞著師父二人在此習武,或被師父責罰之後躲避的清淨之地。


    葉梁來的時候未注意,尉遲南玦已經在那了,手中握著一朵粉色玫瑰花。


    天氣有點微涼,葉梁禁不住皺了一下眉,午睡之後自己忘了加衣衫。


    尉遲南玦遞過了手中的玫瑰,葉梁想也不想就接了過來,卻未注意微微一愕的尉遲南玦。


    尉遲南玦脫下自己的長衫鬥蓬,披在了葉梁肩頭。


    粉色玫瑰花在葉梁手中,尉遲南玦聽到葉梁的迴應:“還是師兄想的周到,師傅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葉梁話匣子一打開,尉遲南玦便知道自己的心事此刻怕是付之東流了。


    但是尉遲南玦本就是正人君子,從來對葉梁所存心思雖深但從未言明,此時此景,心中一橫,便定意:自此深埋此念頭絕口不提。


    葉梁當日年紀尚輕,並未多想過師兄的一舉一動,那朵粉色玫瑰花在自己記憶中平常如素,和自己平時采摘來戴在師父頭上和自己頭上的有何不同?


    何況當時的葉梁,微感天涼凍到自己的記憶,亦比這日日常見的玫瑰花來的深刻,來得重要。


    晚上的飯桌上,粉色玫瑰栗子花糕很自然的就拿在了手裏,吃起來微甜,隨即就浮現了一絲笑容。


    師父的叮囑雖多,無外乎兒時那句:“要讓著點他”,格外在夜色裏醒目。


    尉遲南玦的心情卻很低沉,低的連夜色都比不過,而這一切葉梁並未覺察,那一輪明月下一顆寂寥的心,在葉梁擁抱師父的撒嬌聲中,隱入黑夜。


    第二天,葉梁醒來,師父雲遊走了;師兄尉遲南玦也不見了。


    師父屋舍的門上留有一書箋:徒兒拜別,師父保重。來日再聚!隻字未提葉梁。


    葉梁自此再未見過尉遲南玦。


    葉梁也從未想過,在尉遲南玦的世界從此粉色玫瑰花絕跡,再未言及。哪怕世事風雲,也從未改變。


    一種相思,從此絕於世間,那是屬於尉遲南玦一個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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