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屍河靠近汨江河段,此處少有人煙,荒蕪僻靜,河中水草茂盛,蒹葭蒼蒼,岸邊野花爭豔芬芳,歸巢鳥鳴宛轉悠揚,當真是沁人心脾的好地方。


    郭士義立於河畔,雙手背於身後,此時一襲青衫隨風輕動,頗顯得有些儒風道骨,隻可惜腹中卻裝了一副黑心腸。


    木葫蘆坐於小板車之上,停在郭士義身側,此時已是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陽光灑落於河麵之上,波光粼粼,甚是賞心悅目。


    木葫蘆仰頭看向郭士義,笑道:“郭師爺,你將仙丹藏於此地了,真是個好地方,美景如畫,靈氣十足,說不得還會為仙丹增添幾分藥力。”


    郭士義也聽出了木葫蘆言語之中嘲諷之意十足,不過到得此時,他哪裏還在乎這些。


    這地方人跡罕至,當真是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仙丹,哈哈哈……小娃娃,你莫不是還在做夢不成,看你也是聰明伶俐,到此時,怎的還會說出如此愚昧之言,說起來,我還真是要謝謝你,若是沒有你,我還真是要費很多手腳,即便我能殺了趙老鬼,後續的事情也頗多麻煩,恰好你幫我把所有麻煩事兒都消除了。”


    “這麽說,郭師爺是要在此地殺我滅口了?”木葫蘆未有絲毫膽怯畏懼,直視郭士義問道。


    “不然呢?憑你還想妄圖仙丹,那仙丹是你能消受得麽,給你些銀錢,你竟還不知足,我本不想殺你,還要多虧你提醒了在下,如今你才是那個最大的麻煩,隻有死人才能永遠的閉嘴,你說是吧,小娃娃?”


    “郭師爺也是聰明人,你就沒想過,你想殺我之心表露無遺,為何我敢與你來此處?”


    “你……到得此時,你難道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不成?”郭士義微微有些心驚,不過他並不相信,這小娃兒真的有什麽手段。


    “青眼哥!”


    木葫蘆喊了一聲,郭士義心中大驚,猛然迴頭,卻未見有人出來。


    他正欲說話,卻隻見木葫蘆小手快速的在郭士義後踝處劃過。


    郭士義有片刻愕然,隨後雙腿一軟,猛然倒地,痛苦的慘叫哀嚎起來。


    木葫蘆見無人出來,其實也愣了一下,隻是他片刻即反應了過來,出手極其果決,無任何征兆,更無分毫猶豫,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就出手了。


    他很清楚,郭士義把他帶到這,就是要殺人滅口的,他更明白,一旦郭士義動手,那他是極其危險的。


    身體力量上差距太過巨大,他是一個雙腿殘廢的孩童,郭士義是一個四肢健全的成年人。


    郭士義想要殺自己,實在是太簡單了,幾乎連手都不需要動,一腳把他踢進河裏,他想活下來都難,更遑論郭士義也定準備了其他手段。


    好在郭士義廢話不少,給了木葫蘆先下手為強的機會。


    木葫蘆明白他和郭士義之間的差距,郭士義也明白這種差距,這就使得木葫蘆不得不小心翼翼,而郭士義恰好相反。


    他意識到這個差距,自以為勝券在握,認為這小娃兒再無任何翻身可能。


    輕敵,是致命的。


    不管你的敵人是誰,哪怕隻是三歲孩童,既稱敵,就要全力以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是木葫蘆很早就學會了的道理。


    在小院子,被其他小乞兒欺負,你若不全力以赴,不讓其從骨子裏懼怕你,那等待你的隻有更狠的手段。


    木葫蘆五歲那年曾被一個四歲小乞兒用石頭砸在後腦上,就為了奪他討來的幾十文錢,當時他差點就死了。


    虧得木葫蘆命大,又醒了過來,醒來後的木葫蘆狠揍了那小乞兒一頓,但心軟之下,他並未下死手。


    但換迴來的,卻是那小乞兒聯合另外一個十歲的乞兒準備要了他的命。


    木葫蘆趁著那兩個乞兒睡熟,用一支磨得鋒利的竹簽,紮瞎了十歲那乞兒的眼睛,用石頭砸斷了四歲乞兒尚無殘缺的那條好腿。


    從那以後,整個小院子,再無小乞兒敢打木葫蘆的主意。


    大多數時候,麵對大多數人,忍讓心軟都隻會讓他人得寸進尺,隻有心腸夠狠,手段夠毒,才能活下來,活的舒坦。


    鮮血自郭士義後踝噴湧而出,染紅了地麵上的泥土,劇痛使得郭士義慘叫不斷。


    看似木葫蘆是用手在郭士義雙腿後踝處輕輕劃過,但實際上,他雙腳腳筋已經被木葫蘆割斷。


    木葫蘆的食指和中指間夾了一個很小很薄卻無比鋒利的刀片,若不留心觀瞧,根本無法發現。


    郭士義也非常人,很清楚目前的處境,他知道如此下去,那死的真就是他了,腳筋雖斷,但想殺這小娃兒也並非沒有可能。


    郭士義並沒有起身,現在他起身,需要用雙手支撐,放棄了雙手,木葫蘆有充足的時間要了他的命。


    他忍痛從袖中抽出了匕首,狠狠的刺向了木葫蘆的胸口。


    木葫蘆剛剛為了能一擊命中,本就距離郭士義很近,郭士義這一刺深得木葫蘆的真傳,出手非常突然。


    木葫蘆雙腿不便,無法拉開距離躲避,隻能側身躲閃,郭士義的匕首翻轉一劃,便在木葫蘆的側肋上劃出了一道傷口。


    匕首劃出的傷口,皮肉外翻,鮮血橫流,劇痛使得木葫蘆忍不住悶哼一聲,他強忍著劇痛,揮動雙指之間夾著的刀片狠狠劃向了郭士義手腕。


    之前吃了虧,郭士義有了防備,知道木葫蘆的手段,便快速收手。


    他快,但是木葫蘆更快,木葫蘆的手快若閃電,出現在了郭士義收手的路線上,似乎木葫蘆的手早就在等著郭士義一般。


    隻見一道白光在木葫蘆的手指之上靈巧的翻轉跳動,那本被夾在雙指之間的刀片,此時如同一隻在指尖上跳舞的生靈,每一次跳動,都在郭士義的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線。


    隻片刻功夫,郭士義的手腕處已滿是傷口,每一道傷口都深可見骨,手筋被斷,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他手腕處的動脈已經被割開。


    郭士義唿天搶地,鬼哭狼嚎的慘叫著,他手中的匕首已經掉落在地上,用那條僅剩的胳膊,捂著自己受傷的手腕,卻無法阻止鮮血流出。


    木葫蘆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放在手上把玩了幾下,收進了袖口中。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傷口,抿了抿嘴,疼痛使得他的額頭上滲出了滴滴汗珠。


    他用刀片從自己今日才得的新袍子割出一條布條,包紮了一下傷口,劇烈的疼痛使得他身體都忍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郭士義道:“郭師爺,你說你這是何必呢,我幫你除了趙老鬼,你把你許諾給我的東西給我,你我兩清,從此各走各路,多好,非要置我於死地,當真是以為我好欺辱是吧?”


    郭士義恨恨的看了木葫蘆一眼,他沒想到,終日打雁卻被一隻小雁啄瞎了眼。


    這些年,他見過的折割兒不知凡幾,親手折割的孩童也不在少數,何曾見過木葫蘆這樣心思老成,出手狠辣的小娃兒,這特麽是八歲?你告訴我,這他媽的是八歲?


    郭士義內心之中無比的悔恨,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輕視這小娃,他有一百,不,有一千種手段讓這小娃悄無聲息的消失。


    隻是,這世界上又哪裏有後悔可言呢。


    此時的他就如同砧板上的魚,任木葫蘆宰割。


    他更知道,以這個小娃兒的歹毒,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這小娃兒昨日才將數十人送進陰曹地府,又怎麽差他一個呢。


    所以郭士義故作硬氣的說道:“小娃兒,我承認我小瞧你了,我輸了,我認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看你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覺得你的血至少要一刻鍾才會流幹,你覺得呢,郭師爺,我們打個賭如何,你說你多久會死?”木葫蘆冷笑著對郭士義說道。


    郭士義聞聽木葫蘆此言,頓時有些驚慌,高聲道:“木葫蘆,你殺了我,快殺了我!”


    死亡有些時候並沒那麽可怕,但是等待死亡的過程,眼睜睜的看著死亡一點點像自己靠近,卻是無比的令人恐懼。


    “為什麽呢,你看著景色這麽美,你不想再多看幾眼麽?”木葫蘆雲淡風輕的說道。


    手腕處的劇痛,血液不斷的流出,發冷的身體,都刺激著郭士義的心神,他大聲的尖叫著:“求求你,殺了我吧,殺了我!”


    “郭師爺,你能否告知我,你到底有沒有仙丹,若是有,這仙丹到底在何處?”


    “我告訴你,你能否饒我一命?”郭士義見木葫蘆心係仙丹,他也看到了活命的可能,遂與木葫蘆討價還價起來。


    “不能,你若活命,我豈有命活?”木葫蘆沒有任何猶豫拒絕了郭士義。


    今日木葫蘆能活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郭士義輕視他,若是讓郭士義活下來,那郭士義想要殺死他,真就是易如反掌。


    所以,郭士義必死!


    “既如此,我為何要把仙丹所在告知於你,你莫要癡心妄想了,我就算是死,也並不會讓你得知仙丹所在之處。”左右都是死,郭士義當然不會讓木葫蘆如願以償,他怒聲嗬斥木葫蘆,聲音也陡然提高些許。


    “若是你告訴我,我會讓你死的痛快點,否則,我會將你剝皮抽筋或是千刀萬剮,郭師爺,不知道你選擇哪一種呢?”


    木葫蘆不懷好意的看向郭士義,那薄薄的刀片又出現在木葫蘆的手中,在他的指尖之上上下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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