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經年,周沐沒想到,能再次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句話。


    從前,她執著那段,他的朋友也這麽說,最後她抱著一絲希望,結果...


    不過驗證了那從不敢麵對的百分之九十九。


    她心底五味雜陳。


    從後廚出來,見馬廄那亮著燈,周沐望去。


    男人在默不作聲的喂著馬,那張和煦如水的臉上染了不少粗獷,神色也讓人瞧不清,馬兒靈性感知他的情緒,探了腦袋出來,蹭著他胸口,見人反應平淡,還打了一個響鼻。


    “追風,別鬧。”


    但馬兒不聽,又來了一個更響的,草沫子都濺到男人臉上。


    “追風,別鬧了...”


    在坐騎的調皮下,他表情終於是有了起伏,露出一口亮白的牙,揚起的笑非常明亮,在這海拔千餘米的高原上,如山頭那一輪朝陽升起,把空氣中的寒氣都驅散。


    冬日的第一縷晨光傾下,照在將這一人一馬上,畫麵好似被放緩了,像是渲染的舊日電影,溫馨至極。


    周沐注視了許久,直到安撫完馬匹男人迴頭。


    她走過去,看著鬃毛程亮的駿馬,說“追風,好名字。”


    一把幹草遞過來,他失笑“嗯,當初數他最野,也跑得最快。”


    周沐側目,問“那你呢?”


    “我也是。”


    兩人齊齊笑出聲。


    跟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聊了些近來如何的俗套話題,直到起床哨響,她才說“別擔心,無論發生什麽,我們永遠都是你們最堅實的後背。”


    聞言,男人清亮的眸光閃了閃,拍幹淨手,笑著朝她敬了一個禮。


    “感謝人民群眾信任。”他說。


    她笑出淚來。


    拍攝計劃在兩周內完成,周沐跟小北認真記錄了邊防戰士的一天天,從體驗到為他們落淚,兩人心態發生了很大變化,剪輯的間隙,兩人還為哨所做了不少力所能及的事,比方燒水,喂馬,煮飯,描紅等。


    小北還帶頭搞起了攝影娛樂,為枯燥的哨所帶來了不少歡樂。


    要走的前夕,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場暴雪預警冷不防來了,兩人遲遲等不到隊伍迴來做最後的告別。


    當地司機搓了搓手裏的雪花,哆嗦縮脖子,說“得走了,等會暴雪會封山的。”


    小北紅著眼眶抱了抱老班長,周沐收迴駐足的目光,開口“等我一下。”說罷便往馬廄跑。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追風已經熟悉她,抬了兩下蹄,周沐脫了厚手套,抬手撫摸著馬兒的臉側


    “追風,我聽他說,你陪他走了很多路,還救了他一迴,謝謝。”


    追風蹭了蹭她,周沐笑了,低頭抵著它,閉上酸澀的眼


    “他這個人又傻又倔,以後...還得多麻煩你了。”


    車門合上,隔著車窗,周沐望著在風雪裏高高矗立的哨塔,擦幹熱淚


    “走吧。”


    車外寒風唿嘯,大雪紛飛,車裏的氣氛也充斥著離別的不舍和難過。


    忽的,馬蹄趵趵,踏蹄聲聲如巨雷一道道震來。


    周沐心弦一顫,猛的抬手去擦車窗上的霧氣——


    一群烈馬從身後的雪地奔馳而來,馬背之上,戰士們一身戎裝,氣勢磅礴壯觀,為首的男人一手握韁,一手高舉一麵五星紅旗,鮮紅的旗幟迎著飛雪飄揚,震撼耀眼。


    漫天飛雪中,戰士們揮了揮手。


    他們來跟他們道別。


    周沐瞬間淚目,哭得渾身發抖,隔著玻璃用力晃手。


    最前的追風撮嘴一聲長嘯,奔騰的馬群漸漸地在視野中消失。


    ......


    正月。


    周沐結束了宣傳片的工作,難得提早迴了家過年。


    周父周母去機場接人,周父張望來張望去,周母不耐煩拍人,往一處指。


    自己常年在外的女兒在人群裏很是高挑,就是穿了件衝鋒衣寬長褲,蹬了雙防水軍靴,背著個灰樸樸的野外大挎包。


    是很酷,但也很糙。


    披大衣拎皮包精致到腳趾頭的周母歎氣:“老周啊,你閨女這樣我什麽時候能抱上外孫?”


    周父不認同“這樣怎麽了?我閨女天生麗質,用不著那些,開心就成!”說罷上去接女兒的行李。


    周母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真是親生的,全隨他了。


    除夕晚,吃過年夜飯,周沐給大夥發新年祝福,分別根據朋友情況編輯了內容。


    點到那個名字,像是沒話說,又像是不敢多說,她隻發了新年快樂幾個字。


    周沐側頭看向窗外,遠處的郊外零星有煙花炸開。


    他現在,應該在值班吧。


    祝福一條條迴過來,小北還跟她推了那個宣傳片的播放情況


    【沐姐沐姐!宣傳片熱度現在好火!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啊!】


    【還有,還有!一條重要信息!】


    【川西邊境年前又破獲了一起邊境販毒案!我曾哥真是酷爆了!】


    附一篇新聞報道,標題為——


    行走在刀尖之上的“背影英雄”


    她心房一滯,忙點進去看。


    是一篇專門講述川西邊境支隊肅清巴勃希販毒團夥餘孽的報道,看到“喪心病狂”“不顧個人安危殊死一搏”等等字眼,周沐一顆心高高懸起,一個一個字眼去對,生怕下一刻出現任何...


    “叮!”


    曾奕:新年快樂。


    盯著那及時雨般的幾個字,她握著手機有些喜極而泣。


    【快樂。】知道他平安,就好。


    對麵迴【宣傳片拍得很好,很有教育意義,也很感人。】


    周沐失笑,比起他們在刀尖舔血的日常,他們這些旁觀的記錄算得上什麽?


    【是你們感人。】


    ......


    這個年周沐過得耳根不太清淨。


    之前她的工作性質主要是戶外跟拍,世界各地跑,迴家次數屈指可數,這次見她在家裏多待了些時日,周母勸她換份穩定的工作,還嚷著給她相親,讓她成個家,心別這麽野。


    周父雖然隻管女兒開心,但他也得聽老婆大人的,在一旁默不作聲。


    “你說看看世界,現在世界也看了大半了,人生大事還不考慮考慮?二十八了我的糙閨女...”


    周沐是獨女,理解父母苦心,但一天講三遍,實在聽得耳朵痛。


    “媽!跟你講多少迴了,我覺得現在一個人也挺好。”


    對自己有清晰的認識,有自我實踐的能力,還有一份熱愛的工作,生活充實未來可期。


    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狀態。


    “好什麽好!人家個個有人陪有人疼,你呢?天天在外頭野,受委屈都沒人說,也就那群老外稀罕你!我讓你張姨給你找了一個,我看過照片了,那秀氣的咧,去看看,要不就自己帶一個迴來,不準是老外!”


    “除非他入贅住中國!”


    周父舉手表示“這點我沒有異議!”


    “......”


    到底是磨不過,周沐想著應付應付,當天她換了條牛仔褲就打算出門,周母見狀,掃把直往人身上打


    “人家是正科警官來著,你穿成這個像什麽樣!”


    周沐聞言動作一停,想了想,迴房間換上褲襪穿了雙長筒靴。


    周沐看著比自己高一截的女兒,一雙長腿修長英颯,掏出隻口紅來,給人唇上鼻尖臉頰都上了點嬌色,這才點頭


    “嗯,像樣了。”


    路上,周沐看了周母發來的照片,是張證件照,男人藍色警服,麵容很清秀。


    除了對這個職業的敬畏,其他的,說不上討厭,也絕算不上喜歡。


    這些年周沐並不是沒談過戀愛,交往過一兩個,但答應了對方的告白後,總感覺缺了點什麽,相處間,哪怕對方是更為奔放的外國人,她還是放不開,反倒覺得自己好像並不需要這樣一段關係。


    隨著年齡增長,她仿佛,失去了喜歡一個人的能力。


    她並不擅長說謊遮掩。


    等會開誠布公吧。


    推開咖啡廳大門,她掃了一圈,視線對上窗邊的男人,一停。


    他怎麽也在?


    壓過尷尬,周沐去前台問“這個訂位是?”


    服務員揚手,笑說“就是窗口那位先生,他已經等你很久了。”


    聽到這句,周沐顯然有些不可思議,一通亂麻坐下,服務員遞過一杯她常喝的卡布奇諾。


    “味道還不錯,不過不夠甜,你加塊糖試試。”說罷他用左手將自己那碟方糖推了過來。


    他好似從未改變,紳士溫暖。


    周沐沒舀進杯,低頭攪著上麵的奶花,問出這句話時,她眼眶有點酸


    “你來這,是什麽意思?”


    知道她相親,還過來是什麽意思?


    她不想再從別人口中得知他那不清晰的心思,自己一個人懷疑難受。


    曾奕注視著女孩,親手推開她後,他們在各自在自己的路上走了這麽久,他是沒想過會再相遇。


    但有些東西,再見一麵,釋懷與否,答案就全都明晰了。


    “周沐,如果我說,我想試著像你以前一樣,追求你,我還有讓你重新喜歡的機會嗎?”


    聽到這話,周沐鼻腔一酸,隨即又為自己這些情緒而感到可笑。


    他以為,隻要他迴頭,她隨時都在原地等他?


    她鬆了勺,清脆一聲響,問“那她呢?”


    “曾奕,我不是曾經那個你迴個頭就能見的女孩,心眼很小。”


    的確,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會為他而動心,但這並不代表,她會跟從前一樣傻。


    喜歡,其實特別小氣,哪怕隻一點點,便會一想到就疼,像蚌殼裏進了一粒沙,它不會成為珍珠,隻會讓血肉都腐爛。


    他溫煦笑了,認真答


    “從雪山上摔下去昏迷的那一陣,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有我父母,有同事,也有她,但最後叫醒我的——


    是你,是你在球場外握緊雙拳的那一聲聲加油叫醒了我。”


    “周沐,以前,我欠你一個道歉,對不起。現在,我正視了自己的感情,以後,我隻是你一個人的迴頭所見。”


    她紅著眼眶抬頭,這才注意到人右手一直垂在桌下,心口猛的一緊,開口都變得哽咽


    “你的右手...怎麽了?”


    他低頭瞥了眼紗布包裹的掌心,說得輕而易舉


    “近身抓捕時不小心被刀砍斷了小指,不過追風跑得夠快,接上了。”


    周沐眼淚不爭氣淌下來。


    警官同誌抬起受傷的手為她擦淚,見她唇紅嬌麗,問


    “斷了截手指,是不是比不過你的相親對象了?”


    女孩輕輕撇頭,說


    “真斷了,我爸媽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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