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一條川西漠北的二級公路上,司機狂按喇叭“有沒有點素質,插什麽隊?!”


    後車窗降下,周沐探出頭,看著遠方荒沙地高處矗立的一座白塔,問


    “師傅,要多久才能到哨所?”


    “難說啊,現在越是沒人的地方越招人喜歡,個個喜歡冒險找刺激,這地兒以前亂得很,如今剛穩了兩年就成了旅遊旺地了,堵成這樣,估計還得一小時吧!”


    漠北風沙大,她戴了墨鏡還是被沙粒吹得眼睛疼,正想升車窗,一旁的男助理激動往前指了指


    “看!那是警察嗎?座駕居然是一匹馬?”


    當地司機眺望了一眼,解釋“邊防騎警,這地荒,加油站少,騎馬最實在了。”


    周沐眯眼看過去。


    無垠的荒漠上,一頭棗紅的駿馬,此刻四蹄翻騰長鬃飛揚,正往這奔馳而來,馬背上的男人一襲黑色警服,一頂寬簷警徽帽,還戴了黑色麵罩,手持韁繩腳踏馬鐙的動作英颯驍勇。


    及近,速度降下來,高頭大馬慢慢走動間,每塊肌肉都健美至極,氣概威武。


    更別提駕馭它的主人。


    合體筆挺的警裝一身正氣,麵罩神秘的視覺衝擊力配上秩序規整的製服更讓人有一股想撕裂的欲望。


    公路上加塞的車輛不斷,喇叭聲和咒罵響個不停。


    男人手持韁繩的動作一揚,烈馬黑亮前蹄猛的一躍,與此同時,一道氣魄雄渾的嘶鳴響徹了整個荒原。


    四周霎時安靜了下來。


    助理小北作為一男生也完全被震到了,感歎“我靠!哥們這麽酷的嗎!”


    男人抬手指揮來往車輛,駛過一人一馬時,周沐看清了那黑布麵罩下戰術背心上的幾個字眼——


    川西邊境總隊。


    經過疏通,車輛有序了起來,他們用了半小時就到了邊防哨所。


    周沐從後備箱拿出拍攝設備,他們來這的目的是拍攝一組邊防宣傳紀錄片,讓更多人了解駐守在邊境的武警邊防戰士。


    後勤班長看到來人是女孩,有些擔心,戍邊環境條件艱苦,女娃娃恐怕頂不住喔!


    小北連忙說“班長您別擔心,我們沐姐那拍攝功力老深厚了,比你們這還荒蕪危險的地兒她都拍過呢!”


    說罷他又說了幾樁周沐的拍攝經曆。


    包括在原始非洲大陸拍攝獅子,深海潛泳拍罕見生物,隱秘岩洞探險等極限運動的跟拍。


    大學畢業後,周沐去了不少地方,經曆豐富,如今已經是不少網站的特邀攝影師。


    兩人聊著,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誒,他們巡邏迴來了!”


    小北驚唿:“哥們,剛剛那個帥騎警是你啊!你真人也好帥啊!”


    周沐想到半小時前那讓人驚歎的一人一馬,當時情況突然,沒拍下來,這次說什麽也要記錄下當素材。


    從車尾端了一部輕便的機子,開機調好參數剛一抬頭,頓愣在了原地。


    馬背上的男人,摘了防護鏡和麵罩,一張俊朗的臉熟悉異常。


    視線對上來那一刻。


    周沐感覺渾身上下無一處皮膚不被炙烤得發疼。


    班長介紹人“周攝影師,這我們邊境總隊的支隊隊長,曾奕。”


    時隔五年,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重逢。


    她咽了咽發幹的嗓子,語氣盡量顯得平靜“你好,我是這次宣傳片的攝影師,周沐。”


    男人也稍顯詫異,旋即翻身下馬,點頭


    “好久不見。”


    聽到這句小北像是發現什麽八卦,忙道“你們認識啊!緣分啊!”說罷他連忙問兩個人怎麽認識,是不是老鄉。


    這樣的再遇,曾經那樣難堪的結尾,都讓周沐措手不及,而不待她答,對麵和煦落了兩字下來


    “朋友。”


    簡單交涉後兩人被安排在了哨所宿舍,因著她是女孩,單獨開了一間出來,也隻是行軍的硬板床。


    後勤班長搬了新被褥過來,滿臉歉意說照顧不周,周沐跟人說了幾次她能適應人才迴去了,她簡單收拾了一會。


    小北敲敲窗“沐姐!出來吃飯了!”


    他們來之前有準備,帶了不少幹貨,以為將就將就,沒想到夥食還算可以,隻不過蔬菜多做成了幹製品,他們第一次吃,覺得風味很特別。


    小北咬著勁道的菜幹,直點頭“好吃誒!我們從來沒想過這麽吃!”


    大夥笑出聲,有人說“吃多了就不覺得了。”


    新鮮蔬菜在漠北本就稀缺,如今已經入冬,更別提了。


    看著他們黝黑皸裂的皮膚,周沐心裏發疼,拿了個鐵盆,將那幾包臘味都倒了出來。


    “嚐嚐,我們帶的一些特產。”


    “對對!還有耗牛幹,我拿給你們嚐嚐,我外公養的。”說罷小北把他這次的存貨都倒騰了出來。


    望著中間高高的幾盆特產肉菜,兩個新來的站士頓時紅了眼眶,加上對家鄉的思念,桌上氣氛一時低了下來。


    見狀周沐兩人都不知說些什麽好。


    “咚咚!”


    眾人抬頭,他們的支隊長收了敲盆的筷子,作勢要撈過那盆肉


    “不吃?那都是我的了。”


    這話一出,大夥一人一筷子去搶,登時又熱鬧了起來。


    最勁道正宗的耗牛幹眼看著就要見底,小北連忙挪了過來“沐姐沐姐快點夾!”


    周沐正要開口,一隻黢黑粗糙的手伸了過來,還是一貫的溫煦


    “她不能吃牛肉。”


    說罷推了疊臘肉過來。


    周沐指尖微收,沒看他,低頭應“嗯,我對牛肉過敏。”


    小北看著兩人:“哦~”


    吃過飯,周沐沒多待,小北見狀湊上去八卦“沐姐,那個曾隊長他好像對你很了解哦!他是你什麽朋友啊?”


    朋友。


    這兩字眼,讓周沐一怔。


    關上房門前她答


    “不是那種朋友。”


    背靠著門板,周沐想起今天他的迴答,心口一點點發緊。


    連帶著往事紛遝。


    第一次見他,是寢室樓下,站室友旁邊,一身白球服很是陽光,笑起來更眉目溫煦。


    兩人瞧著很是郎才女貌,幾人不免打趣。


    但那女孩搖搖頭說隻是朋友。


    一塊複讀的同學,在人民公安大學讀刑偵。


    周沐當時腦海裏晃過那道在室友身後的目光。


    很溫柔,也很澄澈的迷戀。


    後來事態就如她們預料那般,他開始追求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內斂溫柔,努力更漂亮,不止他一個追求者,大張旗鼓甚至被拒絕後仍不肯放棄的,不在少數。


    他卻是裏麵最平和穩定的,很像包容百川仍清澈見底的一汪湖水。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女孩在勤工店的值班剛結束就被拉去了一個當眾表白的現場,表白的人是他們係一個學長,蠟燭玫瑰花鋪了半個球場。


    場麵鬧得很大,但也難以收場。


    幾番婉拒那個學長仍不依不饒說“我對你是真心的。”


    那是她們第一次見那個女孩發脾氣,因為她已經明確拒絕過好幾次那個人了。


    “如果你真心就不會這樣來壓製我,這樣不顧我感受的表白隻是一場感情綁架罷了。”


    女孩話說的決絕,隻留了一地唏噓,那個學長麵色鐵青正要追上去,幾人看見那個溫煦如水的少年第一次變得兇狠。


    大概是他麵對女孩時太溫和,以至於大家都忘了,他原本便是一個威嚴正氣的準警官。


    迴去的路上,女孩走在最前頭,男生跟以往一樣,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那會上一屆學長學姐剛剛走,係裏明裏暗裏都在討論女孩是係花,她被這些追求者弄得時常不勝其擾,東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她們看見女孩轉過身來,一身疲憊。


    “曾奕,你們這樣我很累。”


    那個女孩很匆忙,她的世界裏,並沒有談戀愛這個選項。


    那道筆挺的身影定住,溫朗的人一時有些無措,開口第一句是道歉


    “對不起,聽雨。”


    那個女孩麵對這些事情終於是崩潰了,她也對他說了這樣的話——


    “我不喜歡你,以前現在以後,都不會有改變...”


    說到這,看著他一如既往的守護,她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急忙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覺得你跟那個男生一樣,我很感謝你的鼓勵和幫助,但我...我隻把你當好朋友的...一直都是...”


    幾人都看得有些心揪。


    話說到這,估摸著,他也會同樣被拒之門外了。


    這時,他竟用了一種極為祈求的語氣,說


    “那我們還是好朋友,你別像那個男生一樣,跟我說那句話,行嗎?”


    以後別來找我了。


    別跟他說那樣的話。


    他向來都拒絕不了那個女孩的。


    女孩又說“可我給不了你除了朋友以外的任何東西。”


    她們聽見男生輕輕應“那我就不要了。”


    周沐讀懂了這一句的前綴。


    如果那些追求讓你感到沉重,沉重到想推開我,那多的,我就不要了。


    他退一步,甘心隻當她的朋友。


    而她周沐,哪怕也像他這樣傻,卻從來都不是,他的那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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