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為他的進步感到開心,打算借著生日,給他準備一份大禮。


    意外也在那個時候發生。


    就在蘇傾取迴禮物那天,高空一塊廣告牌匾不偏不倚砸到了她的車。


    他每每想起那天來,都覺得周身冰冷,如臨深淵。


    因為監控視頻顯示,蘇傾本來已經下了車,卻在接了個電話就迴了駕駛位。


    而那個電話,是陳遲打的。


    他等來的不是母親和禮物,而是母親驟然離世的消息,以及警察的一副手銬。


    因為,蘇傾懷孕了。


    陳遲是最有作案動機的人。


    審訊時,警察還說副駕駛上有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保存得很好。


    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那個模型栩栩如生擺在他麵前。


    可是沾了母親和自己手足的血啊!


    那天生日,陳遲在警局裏過的,真的太冷了。


    最後調查結果顯示,一切都隻是意外,蘇傾剛懷孕兩周,陳延不知情,他們一直都在做避孕措施,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腹中有了一個孩子。


    所有人都說是意外,沒有人怪他,警察審完也歎了隻一句碰巧運氣不好。


    出警局那天,陳延看著像一瞬間老了十歲,沒說一句重話,隻是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了他一眼。


    陳遲不記得那段日子自己是怎麽過的了。


    他將一切歸咎於自己的壞運氣,歸咎於自己拿的那個獎,再也不敢碰中獎之類的東西,將模型室砸了個稀巴爛,但他不敢,不敢碰蘇傾送他的模型一下。


    他更不敢麵對的,是父親陳延。


    沒人比陳延更愛蘇傾。


    陳遲那段時間時常會在淩晨看見陳延一個人坐在客廳發呆。


    自從蘇傾去世,這個跟他一樣性情寡淡的父親就再也沒有笑過了。


    以往,陳遲小的時候,體能跟不上壯年的陳延,但陳延這個退役下來的維和兵從來不等這個兒子,都是自己一個人先跑迴來,然後便被蘇傾罵,說自己唯一的兒子都不管不顧。


    陳遲還記得那會自己氣喘籲籲跑迴來,父親爽朗笑著說的那句話


    “他以後總有一天會跑得比我快。”


    但後來,陳遲跟得上時,陳延卻再也沒有陪他去跑了。


    他也不敢去問他,是不是怪他這個兒子,害了自己的妻子還有未出世的孩子。


    甚至,有這麽一刻懷疑過,是他做的。


    沉重的心理負擔壓著他喘不過氣來,陳遲每天晚上隻要一睡著都會做噩夢,夢到那個電話。


    他問母親什麽時候迴來?


    蘇傾冷豔的眉眼笑得很慈愛。


    “很快了。”她說。


    畫麵陡然一閃,是母親全身是血在車裏笑著。


    他還夢到那個孩子,從母親鮮血淋漓的肚子裏爬出來,淒慘哭著,蘇傾的血手摸著孩子,笑得這麽美,又轟然的一聲嘶鳴,畫麵頓時血肉模糊,驚悚一刻。


    陳遲整夜整夜失眠,行屍走肉一般去學校。


    黎青山是唯一一個,責怪他的人。


    蘇傾跟姑娘一樣,也很善良,除了投身建築,還做慈善,資助了很多大山裏的學生,黎青山就是其中一個。


    但他是最出色的一個。


    比陳遲小一歲,中考成績卻和上一年的陳遲不相上下。


    後來蘇傾就資助他到了南城學習,因著母親的因素,他對這個弟弟要親近得多。


    黎青山當時還不知道內情,見他狀態急轉直下,甚至還安慰他是意外。


    直到有一天,聽說了蘇傾去世的真相。


    那個向來乖順的弟弟第一次學壞打架。


    打的,就是他。


    那一架他沒有還手。


    他該。


    唯一還手的一次,是開家長會,陳延象征性接他,陳遲有愧,本是不奢望,陳延雖冷漠卻也到底盡了父親的義務。


    黎青山看見了,罪魁禍首居然被最不該原諒的人原諒了。


    他說陳遲遲早也會害死父親。


    陳遲那次打斷了他的腿,事情鬧大,陳延不得已大老遠趕迴來擺平,老師說了他的近況,那個學期他剪了寸頭,學會了打架,不學習,不碰設計,行如流浪的野鬼。


    陳延隻當人沒緩過來,沒過多責問。


    但陳遲希望,多希望父親能像黎青山一樣打他一頓,罵他一場。


    這樣,起碼他心裏能好受點。


    起碼他不用看見父親喜怒不形於色的臉色,淡漠不明意味的眼神,就覺得心口重如磐石。


    陳延才是最該責怪他的人。


    他卻隻處理好事情又匆匆離開了,他似乎害怕迴到這個曾經溫馨美滿的家,用工作填滿了所有行程。


    別墅的空蕩,父親的忽略,讓本就沒放過自己的陳遲開始變更糟。


    他甚至開始怨恨自己肩頭那道胎記,如果不是他一出生就帶了這個胎記,就不會承襲不了父親遺誌,蘇家與陳家會各有一個孩子...


    最後,蘇傾更不會離世。


    直到有天夜裏,他親手用水果刀開始削那塊跟了自己十七年融於血脈的胎記。


    是於靜夫婦及時發現了異常。


    製止了當時鮮血淋漓仍瘋狂削掉皮肉的少年。


    他被強製送了醫院,一開始是醫院,後來是精神病院,因為陳遲精神狀態堪憂。


    於靜夫婦倆一語驚醒夢中人。


    “陳延,你隻剩她給你留下這麽最後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孩子了。”


    沉浸在喪妻悲痛裏的陳延終於清醒了。


    走到陳遲病床前,看著被綁住手腳的兒子,厲聲“你以為剜掉胎記就可以什麽都沒發生?你明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她為了讓你跟別人沒什麽區別,接受這塊胎記,從小到大哪一樣不是由著你?”


    陳遲傷口疼得滲血,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再次注意到兒子,他已經消瘦得不成樣,陳延這才恍然明白自己的逃避造成了多大的後果。


    “她看到你這樣在天上能安心嗎?你不敢進你母親工作室,不畫圖,重度抑鬱,甚至自殘...”


    最後陳延捂住麵頰,第一次在兒子麵前展示了脆弱。


    “那個孩子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要,她這個年紀我也不會讓她要...我們就你一個孩子,你這樣墮落下去我怎麽跟你母親交代?”


    父子倆哭了一下午。


    出院後陳遲一樣樣複原模型室,又撿迴建築,認真吃藥,努力將自己恢複成以前的模樣。


    陳延聽從林靜夫婦建議給他安排了轉學。


    跟陸羽行一個學校,陸羽行性子熱,時常寬慰他,姑娘的出現也讓他找到了一絲寄托,他漸漸走出來了。


    唯一忌諱的,是每年生日,如同禁忌。


    不敢過,更不想揭開那道內裏依舊血肉模糊的傷口。


    父子經過這一次,關係雖然緩和,但也都寡言,沒了蘇傾這個粘合劑相處也刻板,但都在認真承襲蘇傾遺誌。


    一個為她的熱愛繼續堅持,一個為她留下的產業而忙碌,陳延還接手了蘇傾所有的慈善事業。


    所以黎青山的資助沒有斷,隻是不久後,他將那些錢都退了迴來。


    再後來,他偶爾聽人提起過,聽說跟以前差別很大,不學無術,甚至憑著蘇傾給他在一中無形的袒護,儼然成了一個小霸王。


    再次見麵,就是今天了。


    陳遲不喜歡細說東西,姑娘聽了大概,眼眶濕得不行,又不敢在這時候落淚。


    最後,安靜抬手將他擁在了懷中。


    舊事重提,陳遲想起曾經自己的墮落,和有時無法克製的嗜血陰鬱,聲音很低


    “小笨蛋,我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


    就連救姑娘故意受傷,也不過是曾經他不經意用這樣的方式挽迴了陳延。


    故技重施罷了。


    他其實,很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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