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輕飄飄的質問如一枚重磅炸彈落下。


    然而少年的靜默,更讓畫麵陷入了短暫凝滯。


    這又無異於,當眾揭開了一個天之驕子的陰暗麵,一時間,周圍人紛紛看過來,好事者更是竊竊私語。


    “難怪他平時打球都穿兩件衣服。”


    “不會是真的弄出了人命,然後被壓住了吧!”


    “有可能啊!畢竟家大業大。”


    林聽雨聽得心口一緊,本能的,握緊了那僵硬的掌心。


    陳遲繃緊的線條微鬆,深目巡視了一圈人群,沒什麽情緒,卻叫眾人都能看清他眼底的冰冷和漠然。


    隨後他掙開姑娘的手。


    幾乎是一刹那,少年反手扯開襯衣,隨著餘下衣扣掉落,少年整個上半身坦蕩利落的露了出來。


    再無任何特意的偽裝。


    幹練精壯,窄腰平肩,這副身骨的吸引力絲毫不暇於他出眾的外貌,不過這會,大家的關注點在於,他肩上一大塊暗色的色斑。


    深紅色,幾乎占據了他整個右肩,散落的斑點還延伸到了脖子,更滲人的是,有些似乎被挖掉了,剜掉的傷痕襯著冷白的皮膚,突兀得駭人。


    黎青山瞧見那疤痕興味挑了下眉。


    眾人反應各異,陳遲隻迴身將那件襯衫披到姑娘身上,開口卻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將她帶下去!”


    但姑娘急紅了眼不肯,身側的人也勸不住,張曉一想說她想留就留,然而一個深冷的眼神不由分說掃了過來,配著他身上的紅斑,逼人的壓迫將她嚇了一哆嗦,忙拽著人離開這是非之地。


    黎青山唇角勾起一道玩味的弧度,諷刺


    “嗬,陳遲,你也有怕的時候啊?”


    陳遲扭了扭腕骨,眼底寒光如同匕首


    “看來讓你斷一條腿還不夠。”


    季朔見狀不妙,想攔,可有人就是想讓陳遲不快,食指挑釁劃了頸脖的紋身,頃刻間,一拳就落了下去。


    場麵頓時不可控起來。


    然而,被打得偏頭的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竟還笑了出來,襯著那藍紫色的桔梗花,越發妖異


    “怕她知道是你親手將自己母親害死,或者患有抑鬱症有自殘傾向,然後不選你?”


    話音一落,果然見少年的動作僵了一瞬。


    黎青山笑得更癲狂。


    短暫裏,眾人默不出聲卻如同抽絲剔骨的道道注視,一道明目張膽譏諷到吞噬一切的放聲大笑,兩種截然不同又都利如刀刃的東西在空氣中交織著。


    “我選。”


    一個大而篤定的聲音驟然打破這凝局,人群被吸引過去,又聽到她說


    “隻要他是陳遲,什麽樣我都會選。”


    周沐和張曉一被震得微怔,被牽製的姑娘狼狽濕著發,冷到發白的臉卻異常堅定,看得兩人這手都不知是鬆還是不鬆。


    這時,一手從後伸出,示意她們放人。


    是蘇寧。


    張曉一看這場麵混亂得很,不願。


    蘇寧望了一眼人群,很是平靜。


    “她能處理好。”


    姑娘撥開眾人,平日溫軟動聽的聲音此刻鏗鏘有力


    “他能光明正大站在這裏,說明他沒做錯任何事,法律沒判他有罪,他就光明磊落,殺人犯這三個字,還輪不到,你來定義。”


    “抑鬱症?好笑,什麽時候病症也成為了你攻擊一個人的理由?”


    矮一截的姑娘站到被眾人肆無忌憚打量的少年身前,紅著眼眶,握緊拳頭,對著所有人厲聲


    “你們在座的誰沒有生過病?!誰身上沒有一道疤?!說啊!”


    四下皆震,更沒人答得上來。


    是人,就不過一具肉體凡胎,那就都會病,也無人能完美到無一絲瑕。


    屏氣懾息的氣氛裏,一道嘶啞失笑的聲音緩緩響起來。


    他說“好了,小天使。”


    大掌包裹住那握緊的小拳頭,陳遲攬迴那個為他爭辯全然不顧己的傻姑娘。


    姑娘氣急了。


    通紅星眸死死盯著那些用異樣眼光看過陳遲的人。


    知道姑娘情緒上來了,陳遲安撫人“好了,冷不冷?”


    不過,瞧著兩人情真意切,有人拍起手來,神情好不嘲謔


    “別逗了林聽雨,他如果沒了他爸,沒了家世背景,算什麽?還能這麽狂?還能讓你這麽死心塌地?你還能說出剛剛那番話來嗎?”


    姑娘毫不意外,甚至接話都極為流利


    “沒了那些,他還是奧林匹克數學金獎得主,高考狀元,小提琴10級選手,建築設計大賽冠軍,書法可以寫對聯,足球踢得很好,學習名列前茅,他有本事這麽狂。”


    她劍鋒所指


    “而你,有什麽意見嗎?”


    黎青山掃了眼血跡下的手背,不屑冷笑“你以為那些,沒有一分靠家裏?”


    “林聽雨,你什麽時候也這麽天真了?”


    這話一出,場上各懷鬼胎甚至是看戲的人心裏都有幾分認同。


    試問,倘若陳遲隻是一個無名小卒,就算天賦異稟,可若論到今天的高度,又有幾分可能?


    在質疑裏,再次響起的,又是姑娘的冷聲


    “是,他的成就也許離不開他的家庭,可他才是你們之中最有理由不努力的人。他完全可以什麽都不用做,享受這一切,靠著父母就可以站在頂端。”


    “可他沒有,那些成績足以說明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努力得多。”


    “而這,就是你們的差距。”


    可怕的從來不是和你一樣的人比你努力,而是,比你優秀的人比你更努力。


    那些詆毀和傷害,被姑娘一字一句有理有據的擋了迴去。


    一時間,那些看客的眼光竟不自覺有了幾分欣賞。


    似覺無趣,黎青山攤手,拿過椅上夾克穿過人群,他似乎想到什麽,停了下,堯有意味


    “你運氣不錯啊,遇見這麽個姑娘。”


    季朔給人遞了個眼神,隻要陳遲不肯,他就走不了。


    陳遲攬過姑娘,側瞟了眼。


    意思讓他走。


    今天這一出明顯就是被人擺了一道,季朔到底是不忿,見人走過身側,聲音輕嘲


    “就算那胎記他長在臉上,也比你牛掰。”


    聞言黎青山並從未在意,隻是走到出口,捉摸不定迴過頭,盯緊女孩,無關緊要的語氣


    “對了,後天你生日,她也會給你準備禮物吧?”


    話音剛剛落,一道瞬時冷到嗜血肅殺的眸光迸射了過去。


    對麵一雙鳳眸見此,眼尾揚起的笑意愈加深長。


    姑娘也注意到了陳遲的異樣,伸手輕撫了人虎口。


    陳遲目光觸及姑娘,眼底情緒逐漸褪去,最後牽著姑娘離開。


    一場鬧劇終散場。


    這場局擺明了就是黎青山這個不要命的瘋子擺的鴻門宴,有些事就算知道了都不能說,更何況他這麽一弄,陳遲極可能秋後算賬。


    黎青山不要命,他於飛還要。


    氣得打電話過去大罵“你腦子有坑是不是?!惹誰不好偏偏惹這個主?”


    聽到那頭的迴答,於飛氣笑了


    “憑什麽?”


    “就憑他爺爺是開國大將!他爸死後能國旗蓋棺!他們陳家滿門忠烈!要不是那道疤他現在能拿把槍抵在你腦門!”


    罵聲漸停,一女孩端著酒杯過去“飛哥別生氣嘛!這事也不是你的錯,你讓你妹妹跟她朋友說清楚就好了啊!當初不就是看她們很好,才借你妹妹組了局嘛!”


    不多時,室內響起了男女的調笑聲。


    蘇寧不自覺看著聽著都心底漸涼,走過去,隻問“你這段時間這麽對我,都隻是為了讓我約我朋友對嗎?”


    她還以為,是他給她蘇寧麵子,沒想到,居然是,一場根本不純的利用!


    於飛察覺人眼底的清明,莫名的有些慌張“阿寧...”


    她摔過一旁的酒


    “說啊,說你不是在利用我?!”


    陪酒的女孩被嚇到,做作“妹妹你別生氣嘛!飛哥就是答應了人...”


    蘇寧輕嗬出聲,心涼徹底。


    於飛推開人,急忙“阿寧,你聽我說,是黎青山他要我給他牽個線,我不好不給他麵,但我真的沒想到他是故意找茬的...”


    聽到他的迴答,蘇寧眼底失望溢滿,啞著聲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陌生了。”


    看著他身邊的這些鶯鶯燕燕,她突然覺得自己可笑


    “又或者,是我一直都沒認清你。”


    哪怕他從未將她放在她想要的那個位置上,可蘇寧以為自己和那些人是不同的。


    結果十幾年的情分竟然成了利用她的籌碼。


    她連這些人都比不上。


    著實可笑。


    她摔開那伸過來的手,往後退


    “從前,是我自作多情,自作自受,但以後,我蘇寧,再也不會犯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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