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沾濕了衣服,林聽雨抬手理了理他後頸的衣領。


    一塊拇指大小類似斑痕的東西暴露在視線裏,襯著白色皮膚,還挺晃眼。


    不過也沒什麽特別,她沒多看。


    倒是覺得陳遲真的很喜歡有領的衣服,哪怕是高中踢足球,很熱的天,也喜歡穿有領校服然後套一件球服。


    室友常常說這個人將扣子係到最上麵一顆,配上厭世眉眼,禁欲又正經,更讓人忍不住得想去沾染。


    剪了洗也快,衝幹淨泡沫,她讓人先出去了,留下衝洗地板殘留的碎發。


    陳遲剛走到病床前,桌上藍色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瞥見上麵的備注。


    剛剛因為姑娘細心照顧而明亮的眸光頃刻暗了下來。


    林聽雨聽到鈴聲,迅速清理好,甩甩了手裏的水珠,匆忙去拿,看到顯示,停頓了下隨即往外走。


    她背後,一道目光晦暗不明。


    林聽雨迴來已經5點多了,正想說等會問人想吃什麽,推開病房門卻並沒有見到陳遲。


    她沒多想,有分寸安靜等著。


    老爺爺見她一個人,跟她搭話“小姑娘,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不是,是同學。”


    “這樣啊,但那小子明顯喜歡你嘛,你不在,都不說話,把我這老爺子給悶得喲!”


    陳遲除了心情好時多說兩句,其他時候的確不是個愛說話的性子。


    見老爺爺這副苦悶的樣子,她解釋“他是不太喜歡說話,但是人很好的。”


    老爺爺難得有個傾訴對象,憋著的話吐了個暢快“這倒是,經常幫我拿藥水瓶子,不過我看啊,就看人,哪有什麽人不喜歡說話,隻有不喜歡說話的對象,你就不一樣,你來了他哪怕不說話都心情好了不少,你走了,這小子真是寡淡,長得這麽俊,身上可冷了,不像你,長得也俊,但瞧著笑著,都暖人心。”


    林聽雨頓了頓,認真說“爺爺,他笑起來也很好看的。”


    老爺爺明顯不相信,撇開臉嫌棄道“剛剛你接了電話出去,他明顯就不高興了,那臉冷著,凍人啊!”


    林聽雨話止了止。


    多半是看見了自己的電話備注。


    看了時間,她拿過書包出去找人,剛想發信息,路過樓道轉角,餘光瞥見了一個身影。


    腳步頓住。


    站在門後,林聽雨有些不敢相信。


    底下站著的人,是陳遲。


    如果不是看見他後腦勺上那一道醒目的疤痕。


    男生斜背對著她,籠罩在一圈煙霧裏,看著身形依舊挺拔,卻寸頭痞氣,傷疤猙獰,抖落煙灰的動作更透著股社會的放蕩與熟練。


    此刻的陳遲,跟街頭巷尾那些流連酒吧夜場的不良少年,沒什麽兩樣。


    隻不過,這副皮囊好了些罷。


    如今,那張不用遠到需要相機放大的側臉,卻籠著白煙,看不清了。


    失神間,林聽雨想起那個記憶裏的少年。


    高中的陳遲,從來不抽煙,他大概算得上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好學生,成績拔尖,品行端正,天賦和智商都讓人難以企及,除了清冷寡言這一個不算缺點的美中不足。


    而最有資本去玩樂的人,卻是最克製的。


    按陸羽行話說,過於板正,那些男生課餘的耍帥裝酷行為,陳遲從來不屑,他沒有陋習也不鍾情娛樂,有自己的思想和愛好,也從來不管別人眼光和說法。


    他屬於真正意義上,被教育得極為出眾優秀的上層孩子,家世的確養出了那一瞧就矜貴自信的氣場,但良好的家教又叫他保留了謙卑和豁達,明亮卻從不刺眼。


    她靜靜的站了一會。


    陳遲已經抽了兩根,彈開煙盒,又拿出一根,銜住低頭正想點,聽到身後一道柔聲。


    “陳遲。”


    他躬身點煙的動作一停,隨即打火機金屬殼啪嗒一聲合上,在這醫院苦悶角落裏,還有迴音。


    陳遲轉過身,黑眸看向站在階梯上的姑娘,鬱色稍縱即逝。


    他走上來,在離她一個階梯的地方,停住。


    還是初識時,一雙白色板鞋,一雙黑色帆布鞋。


    但對麵的人,寸頭拿煙,熟練慵懶,神色也帶了三分吊兒郎當。


    或許是在她麵前,陳遲從未袒露過這樣的一麵,所以林聽雨並未察覺。


    其實陳遲變了很多。


    無論是接觸下來,還是道聽途說,那些人一邊說他優異一邊說他會玩,依舊高不可攀,卻更聲色犬馬遊刃有餘。


    甚至更多的,她無從得知,也無需多言。


    隻是,那個少年,他早不再是那個什麽都板正的學霸了,而是什麽都沾染又什麽都熟練的成人了。


    到底是沒立場,她隻輕聲道“你傷口還沒好,少抽一點,對身體不好。”


    陳遲直視那雙眼睛,這姑娘的眼睛當真靈動美麗,淡淡的擔憂都泛著柔光,關心起人來,更會讓人無法克製的深陷。


    不過他不確定,這份關心,換成剛剛給她打電話那個,是不是也一樣?


    幫他剪頭洗頭,從楚家趕過來,一天跑兩趟,對他言聽計從,像是把那些愧疚都補給他一樣。


    其實那天救她的是曾奕,她也會很緊張的吧。


    也是,她的底色一開始就是善良。


    這個認知從他腦子裏冒出來,然後毫不質疑的迅速占據了整個腦海。


    不甘,惱怒,到最後,是逐漸沉寂的失望。


    但如若他不提這件事,不撕破這些東西,分給別人一樣的關心,也總好過,她將自己隔離在她的世界之外。


    她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這比隔著大半個國家的南大更令他難捱。


    還是被牽引,見到還是心裏有波動,又該死不能控製。


    執著也罷,難捱也罷。


    他想賭上一賭。


    身上煙味沒散,他第一迴沒管。


    “別人你也會這麽管嗎?換成他你也會像今天這樣?”


    林聽雨沒想到他會突然發問,沉默了幾秒“我隻是想照顧好你,等你出院,不會這樣了,很快。”


    醫生說他傷口恢複得很好,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消瘦和寸頭讓他棱角盡顯,鋒利的眼睛緊鎖住姑娘。


    “然後呢?”


    她還是沉默。


    他口氣又冷了幾分“你單純就是想報恩而已?你就是不想欠我的對嗎?”


    林聽雨迴看他。


    她其實,並不笨。


    明白他想要什麽,她什麽都懂。


    的確,見他這樣,她心軟了。


    卻還是步步發現自己的局限,無力。


    而自己究竟還要拖累他到什麽時候呢?


    就連旁人都看出來了,靠近她的路上,他一直都在受傷。而他受傷住院這件事,傷得不輕不說,更是直接讓他失去了出國參賽的資格。


    哪怕他做到這份上,她還珍惜不了他的好,別人能給的,她樣樣都給不了。


    除了那——


    毫無用處的喜歡。


    對峙幾秒,姑娘還是溫聲細語,卻依舊清醒得可怕。


    “一部分。”


    “但陳遲,無論怎麽樣,我都希望你好好的,你不用這樣,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什麽改變,這樣我會很愧疚自責,你明白嗎?”


    沒什麽傷害值得原諒,她也從來都不原諒傷害,那些話半真假說出來,她都覺得惡毒至極。


    可每一次。


    她說了那樣的話,這個人卻還總是在為她考慮。


    這種用愛意來抵擋傷害的笨蛋行為,也就他這個聰明傻瓜能幹得出來。


    陳遲看著她這副分明柔美卻刀槍不入的樣子,自嘲笑了一聲,將煙頭轉了向,閑適叼進嘴裏,冷痞邪肆。


    他側過姑娘,站上一階,與她平行,又與她朝向相反。


    “如果對我隻是愧疚自責,那你以後,不用來了,全當是我在犯賤。”


    話音一落,冷冽的薄荷味散開。


    林聽雨迴頭。


    離開的人一步都沒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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