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寫好了答案:「我知道。」


    「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241仍在繼續,「隻要你被他察覺到一點意圖,他就會立刻對你動手。他不會給任何人靠近自己的機會。」


    她說:「先不說這些,我不想質疑你們的計劃,我就想問你——基地花了十年都沒抓住他,你打算怎麽接近他?假裝偶遇,還是等他邀請你住在他家裏?」


    小人魚的筆尖停住了。


    過了一會,他寫:「不可以嗎?」


    241:「……」


    她差點以為這是個玩笑,但小人魚從來不會和任何人開玩笑。


    「你真要——池是這麽告訴你的?」她錯愕道。


    小人魚在紙上打了個勾。


    他迴憶了一下,池的原話是:追求美麗是人類的本能,那個人也不會例外。我很了解他——你會成為他最好的藏品。


    池是整個基地的統領者,所有人都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包括小人魚。


    但241明顯不是:「他是這麽告訴你的?他讓你直接去見那個人?他瘋了?」


    小人魚:「他沒有。」


    241隔著水箱玻璃,瞪著他。


    小人魚靜靜地迴望著她。


    良久,241妥協一般,垂下視線:「然後呢?你打算怎麽讓他相信你。」


    「池說要博取他的同情心。」


    「同情心?」241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嗤了一聲,「他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我知道。」小人魚又寫了一遍,241今天表現得格外反常,「你到底怎麽了?」


    「我——」241忽然停住了話頭。


    半晌,她輕聲說:「我隻是希望你能活著迴來,孩子。」


    241的眼眶是紅的。


    241很快就被匆匆趕到的基地警衛隊帶走了。


    之後,小人魚按照計劃離開基地,順利抵達了目標海域。


    他靠近周圍唯一一片陸地的時候,太陽正好懸在地平線之上。


    浪花猛烈地拍擊在他的身上。他趕上風暴了。


    陸地上有一個小小的缺口,將廣闊的海麵壓成一條窄而淺的河流,一路蜿蜒著,向陸地的更深處進發。


    小人魚任由巨浪將自己推離大海,推向河流的另一端。他的尾部在粗糙的沙礫上摩擦著,有輕微的刺痛感傳來,大概是掉了幾片魚鱗。


    河流周圍的土地並不是真正的陸地,而是屬於一座不大不小的島嶼。


    他要見的那個人就住在這座島上。


    尾部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不知過了多久,風浪逐漸平靜,前方的河流也終於變寬了一些。小人魚停了停,伸出自己的雙手,夠了一下長滿青草的河岸,想要將尾部稍微抬起一點。


    然後他看見了一雙腳。


    那一瞬間,他渾身的血液降至了冰點。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身邊的河岸上,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人。


    小人魚渾身都僵硬了,顫抖著抬起頭來,對上了一雙極黑極沉的眼瞳。


    他見過眼前人的照片。或者說,在基地裏,每一天他都要看很多次這個叫做聞縝的人的照片。


    聞縝,他的任務目標。


    「那個人」。


    聞縝本人看起來和照片上相差無幾。留到耳際的黑髮、幾乎沒有高光的雙眼、挺直的鼻樑和一雙像是隨時要勾起笑意的嘴唇。


    照片裏的聞縝就是笑著的。池對他說,那叫「皮笑肉不笑」,表達的是譏諷而不是友好,不是所有人類的笑容都是在表達友好的。


    聞縝一旦露出這種表情,就代表接下來會有很可怕的事發生。


    小人魚不太理解聞縝的每一個笑到底是想表達什麽。


    他隻知道,現在的聞縝什麽表情都沒有,視線冰冷地在自己身上掃過。


    小人魚尾巴緊緊繃著,生平第一次這樣緊張,心跳快要撞破胸腔。


    照理來說,有任何生物靠近他,都能被他及時察覺到。


    但這個人仿佛是在一瞬之間出現的,讓他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


    小人魚的心理素質不是那麽好。他感覺自己在發抖,一動也不敢動,維持著仰頭靠在岸邊的姿勢。在他的注視下,聞縝緩慢地蹲了下來,然後對他伸出了手。


    放在了他的頭上。


    然後拈起了一片綠油油的東西,拿到了他眼前。


    「你的頭上有海藻。」聞縝開口說話了,「知道嗎?」


    他的聲線很低,但並不粗啞,很具有辨識度,很容易就可以與和基地裏的其他人區分開來。


    小人魚:「……」


    聞縝明顯很嫌棄那團海藻,拿給小人魚看了之後,就立刻把它扔掉了。


    然後久久沒有再開口說話,而是用一種特別的眼神,格外專注地看著他。


    好半天,他說:「你受傷了。」


    小人魚僵在原地,一瞬不瞬地迴望過去。


    猶疑了片刻,他鬆開手,慢慢地朝水裏沉去,然後調轉身體,費力地抬起魚尾,將尾巴尖擱在了聞縝的麵前。


    那上麵有不小的一塊被蹭掉了魚鱗,正在流血。


    小人魚的魚尾是藍色的,與他來時的那片海相差無幾,雙耳和臉頰的鱗片是類似的顏色,而垂在身側的長髮則是更淺的銀藍色。眼瞳裏是純粹的金,和鱗片在陽光的照射下會泛起的顏色一模一樣。


    他有些無措地展示完自己的傷口,正要將魚尾收迴去,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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