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章少遊,暉幽關便再沒有什麽難的,當晚魏軍便發起了第二次攻擊,便是他們渡過泠江的第三日。


    魏軍破釜沉舟,一往無前的士氣,加上又沒有了章少遊這個守護神,暉幽關敗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大大小小數百名將領,連同陳永年,盡數被俘。


    這一頭,慕椋馬不停蹄地去追少遊,總算也是趕上了。


    少遊見到他,並不吃驚,隻是麵上多了許多頹然之色。


    雖有慕椋設計陷害在前,少遊也並未動怒,而慕椋麵上的愧疚,他全然看在心裏。


    “少遊,跟我走吧。”慕椋開口道。


    少遊搖頭,道,“我們不是說好了,你走你的,我行我的。”


    慕椋便道,“少遊,趙國,韓國,楚國,三國聯合出兵,已朝含穀關去了。大局已定,你也知鹹陽是守不住的,不如跟我迴去。”


    “我是秦人,如何跟你迴去。”少遊轉身,繼續往前走著。


    少遊倔強,慕椋也無法,隻得緊跟左右,陪他走了一路。


    上次匆匆一見,並未長談,這次,已無需顧忌什麽,倒還是聊得投機。


    迴顧起往事,少遊的臉上漸漸迴了一些神采。


    這時,他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八方密卷,你知道多少?”


    慕椋隻是輕輕搖頭,“八方密卷已毀,其中的秘密,再也無人知曉了。”


    他的心中驟然失落,一雙眼睛霎時淒然。


    這一切也被少遊看在眼裏,他也悵惘道,“伯辰走前,是否得以窺見這密卷?他是不是早已料到,東秦會走到今日,千瘡百孔,四麵楚歌呢?”


    他又道,“這密卷若載各國命數,中原隻有七國,如何又叫八方密卷?“


    慕椋乍然吃了一驚,他從來沒細想過這個問題,但少遊隨口一問,他亦猜測這其中興許藏有


    有何玄機。慕椋沒能立馬迴答。


    少遊便道,“照天下局勢,這多來的一國,是趙重山的義軍吧,隻是不知他的義軍,比中原七國如何。”


    慕椋便道,“中原七國,以魏國為首,重山所領義軍,自然不例外。”


    少遊便道,“他過了河,已得了林都,嘉嶢關就在眼前,鹹陽便快了。”


    “他若搶先一步,入主鹹陽,他還會如往常一樣俯首於人嗎?”


    慕椋若有所思,“我們的確在暉幽耽擱得太久,慢了一步。”


    “慢了就是慢了。天下人隻會知道是趙重山破了鹹陽,不是易琛。你們且看吧,一個無名小卒,橫空出世,掃盡風光,他能得到的,絕不僅僅是鹹陽。”


    慕椋為他這番話,陷入了沉思。


    少遊自顧雲淡風輕,信步走了一段。


    終於,他停住了腳步,道,“路還很長,你且迴去吧。我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慕椋欣然答應,“你說。”


    少遊語重心長道,“易桓死於我的槍下,倘若易琛要問罪,你便叫他來找我,或殺或剮我無二話,隻是不要為難秦軍,他們也是替人效勞,並無過錯。你替我求個情,他一定聽得進去。”


    慕椋便道,“他也是曆經沙場的人,生死之數又怎麽會如此計較?你隻管放心。”


    少遊搖頭道,“至親之死,大為不同。良生,你一定要答應我!”


    慕椋點頭,“好!”


    少遊又道,“倘我得知有一個秦兵因此而死,我章少遊對天發誓,此生將與易琛不共戴天,誓報此仇。”


    二人相互囑托了幾句,最後惜別。


    與少遊這一番交談,慕椋心中多了許多困惑,尤其是想到他最後的叮囑,他的心中隱隱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至親之死,大為不同。”這句話一直在他耳邊縈繞,揮之不去,慕椋一路快馬加鞭,隻求盡快迴程。


    他剛踏進城門,破曉便朝他狂奔了過來。


    “椋哥哥!你終於迴來了,快跟我來,將軍要把這些秦軍活埋了!”


    慕椋大驚失色,“為什麽?”


    破曉道,“說是,說是要殺雞儆猴,給姑雀關的人看!”


    慕椋一臉凝重,心中忍不住責備其荒唐。


    活埋之地,便在城外山上,破曉忙帶著慕椋趕了過去。


    當是夜深,火把照得山上通明。火影之下,驚現巨大的土坑,散布得漫山遍野,看不見土坑裏麵的人,隻聽見淒慘嚎啕之聲。


    在陰風之下,聽得人心顫抖。


    慕椋衝過去一看,便被這慘絕人寰的景象模糊了視線。


    坑裏的人,肉身相堆,你推我搡,他們仰著頭,伸著手,絕望地嘶吼,哭喊,他們雖有人的麵貌,人的身體,卻已不像人,像是牲畜,像是蠕蟲。


    “你迴來了。”易琛見到他,隻是淡淡的問了一句。


    慕椋這才迴過神來,怒喊,“你不能這樣做!”


    易琛便也怒了,“你跟誰說話?”


    慕椋不得不服軟,央求道,“將軍!他們是俘虜,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他們既已歸附,為何不能給他們留條活路呢?”


    易琛便道,“無人真心歸附,迴到鹹陽,遇著他們自己人,必定要倒戈。”


    “再者,我們糧草不夠,養不了這麽多俘虜。”


    慕椋便道,“暉幽關有足夠的餘糧。”


    易琛便道,“沒有了。那個叫陳永年的,想學我破釜沉舟,一把火將糧草燒了個幹淨。你走得急,我還沒來得及同你說。”


    慕椋急道,“百裏之外,便是啟州,如若現在發書求助,救援糧草不日便到了,也可解此燃眉之急。”


    易琛便道,“費這功夫做什麽。不過是秦人而已。想當年,東秦滅我魏國之時,屠殺我魏國百姓何止千萬,況此戰,叔父還命喪他們手中,我現在隻是給他們一點教訓,又如何了?”


    慕椋心痛至極,果然被少遊說中了。


    “將軍,”慕椋再次懇求,“人死不能複生,以命償命,原本就是錯上加錯。人心易失,此舉會令你受天下人詬病的!”


    易琛忽而被激怒,厲聲斥責他道,“你一口一個錯,難道我做事,還需要你的同意不成?你就是太心慈手軟,否則,何至於等叔父死了之後才使這個離間計!”


    無論如何,易桓的死他和易琛一樣難過,本身設計陷害少遊已是違背自己的原則,誰知道易琛倒把這一切歸咎在自己身上。


    眼見易琛為複仇而失去理智,而自己非但苦勸不得,還遭他言辭欺辱,慕椋的胸口頓時血氣逆行,一口鮮血隨即大噴於口。


    易琛見狀,驚慌大喊,“慕椋!”


    他忙伸手去扶,被慕椋一把擋開。


    “椋哥哥!”破曉奔上前來,接過慕椋的手。


    慕椋喘著氣,道,“錯皆在我,你要消氣,便處置我吧。”


    話還沒說完,第二口血便又吐了出來。


    易琛又急又恨,“為了他們,你還要跟我賭氣?”


    一見慕椋氣得吐血,他便失了方寸,已然意識到知自己魯莽,心中已滿是懊惱,方才那股兇惡之氣早已不見了,隻是沒找到台階下。


    慕椋聽得此話,便知易琛心有動搖,於是趁熱打鐵,不再以言語相激,而是好言相勸,他撫著胸口慢慢道,“如今三路大軍共討鹹陽,東秦再無翻身可能。被俘秦兵好不容易從戰場上活下來,絕不會傻到自斷活路,再次投靠東秦做那困獸之鬥。若能就此饒過他們,反而能讓他們記住魏國的恩典,而心甘情願臣服於魏國,其他秦軍見了,也將欣然來投。”


    “什麽魏國的恩典,分明是你給的恩典呐!”易琛沒好氣迴了一句,又命破曉,“把你椋哥哥扶下去,再找個大夫好好診治。”


    他終於是下了這個台階了。


    慕椋於是拜道,“謝將軍恩典!”


    易琛忍不住歎了口氣,麵上滿是愧色,道,“你這兩口血,著實嚇壞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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