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禮一路將我扛迴凜風寨,一入大堂,他便停了腳步,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大哥!”


    他遂將我放了下來,我拔腿又往外跑,他一伸手便將我死死拉住。


    “阿禮,這是誰啊?”堂上之人問道。


    “清華,快來見我大哥!”樊禮笑容滿麵將我拉了過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重山,他臉上沒有胡子,卻也沒有幹淨到哪裏去,翹著個二郎腿,嘴裏還叼著根狗尾巴草,整個人似癱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別叫我名字!”我滿臉嫌棄地甩開樊禮的手,也厭惡地白了重山一眼,都是一丘之貉。


    重山把樊禮拉到一邊,竊竊私語了一陣,完了我聽樊禮連連擺手道,“我自在慣了,叫我受別人的管?”重山便道,“多好的機會啊,你忘了你的抱負了嗎?”樊禮道,“我沒忘,隻是現在不是時候!”“怎麽不是時候,這不是千載難逢嗎?”樊禮偷偷指著我,道,“我剛娶媳婦兒,哪兒舍得離開!”


    重山遂也朝我望了過來,無奈地笑了兩聲,道,“這麽多年了,我竟不曉得你還是個癡情種子!”樊禮嗬嗬笑道,“大哥過獎了。”


    重山無奈道,“今兒算我白來,”忽而又道,“這是哪家的姑娘?”


    樊禮道,“是喬家大小姐。”


    “哪個喬家?”重山故意道。


    樊禮有些不悅,“大哥,別的話我也不和你多說了,你要是給兄弟麵子,今晚上就留下來,喝兄弟的喜酒。”


    我在一旁細細聽著,忽然心生一計,道,“我雖然是個寡婦,但成親的規矩不能變,三媒六娉,少一個我都不會同意的,否則,你就抱著我的棺材成親去吧。”


    樊禮喜上眉梢,道,“我知你是緩兵之計,但我還是依你。”


    我道,“那我們約法三章,在這一切辦好之前,你不許對我無禮。”


    樊禮道,“依你。”


    我又道,“給我備好紙筆,我要向我爹報個平安。”


    “依你。”他仍舊道。


    我也不敢再提更多要求,害怕萬一惹惱了他,我就前功盡棄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這一切辦好之前,想辦法逃出去。


    我沒想到,重山自動請纓要為我送信,樊禮自然答應。我想誰送都是一樣,也沒有二話。


    待重山走了之後,樊禮遵守諾言給我獨自備了一間臥室,第二日,還送了個小丫頭來服侍我。我以為又是他搶來的,就去求他放了人家,誰知他道,“你以為我是天生的強盜啊,這是我特意花銀子買來的。”我不屑道,“那銀子也是搶來的。”樊禮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相當自豪道,“那是從前的綠頭營,自從我當上寨主,沒搶過老百姓一顆糧食。”我反問道,“那我呢?”他便道,“你是我請來的活菩薩,也不是搶的。”


    我竟無言以對,領著小丫頭悻悻地迴去了。他許我四處走動,隻是不能下山,為了怕我悶,還請來了雜戲團給我表演。我在山上住了幾天,竟然發現他和我最初見的那個粗暴蠻橫的強盜大有出入,至少他始終對我都是以禮相待,遇上這麽“講道理”的強盜,還真是我的幸運。


    我日夜想著如何逃出去,卻一無所獲。而我要他準備的東西,他已經全部備好了。


    我望著滿寨的紅色,仍想做最後的掙紮。


    不得已,我隻好裝病,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


    我本是想著他能送我下山去看大夫,誰知他是把大夫全部抓上了山。我原本身體就沒有毛病,半日下來那些大夫也都診不出所以然來,引得他直怒罵庸醫,眼看著他就要對他們動粗,我又於心不忍,隻好弱弱道,“我忽然覺著好些了,就別為難他們了。”


    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把大夫送走之後,又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就剩我和他在房裏。


    這些天,他換了幹淨的衣裳,刮了胡子,看得出來是特意精心修飾了一番。雖是半紮著頭發,有些散亂,竟別有一種灑脫硬朗的氣質。


    而我就像一隻被當場逮住的偷吃的老鼠,想盡辦法避開他的目光。


    他輕輕在我身邊坐下,低聲道,“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你不應該把我的承諾當兒戲。”


    我隱隱聽出了一絲壓抑的怒氣,我對他還是有些畏懼的,此刻硬著頭皮為自己辯護道,“你不該強留我。”


    他急道,“我喜歡你!”


    我咬牙道,“別忘了,我仍有孝在身,你這麽逼我,是陷我於不義!”我被自己的大聲驚到了。


    “別說了!”樊禮打斷我道,“這件事我就不和你計較,你說什麽我都可以答應你,但就是不能放你走。要是世人說起什麽來,我替你來承擔,明日,我們照常拜堂!”


    “從現在起,不許小姐離開房門一步,否則,我拿你是問!”他對著秀秀嚷道。


    樊禮怒氣衝衝摔門而去,無論我在後麵怎麽哀求都沒有用。


    屋子裏靜的出奇,我想破口大罵,一轉身,卻看見秀秀著急地望著我,我的眼淚就情不自禁流了下來,秀秀忙趕上來遞給我手帕,床上擺著我的新服,我卻苦得像是黃連做的心,最終我發現自己連死的勇氣也沒有了,或許是因怕死,或許是因不想死。


    第二日,當鳳冠落在我頭上的那一刻,我放棄了掙紮,如果我活下來,就還可以見到父親和妹妹,哪怕我已經不是公子的遺孀,我仍是喬家的女兒。


    當我再見到樊禮時,他的眼神比昨日柔和多了,眼角帶著深深的笑意,興許是看我終於安靜了下來高興所致吧,可我仍是沒有辦法迴給他一個同樣的微笑,至少現在還不行。


    凜風寨來了許多賓客,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他們個個穿戴齊整,行為舉止皆大方有禮,看起來不像是土匪之流,我默默想,樊禮說他已不做打家劫舍的行當了,也許是真的吧,我遂對他又高看了一眼。


    忽然,劈裏啪啦屋外一陣暴響,把我嚇得一驚,原來似放鞭炮的聲音,樊禮應是瞅見了我這副傻樣,望著我哈哈直笑。


    接著便聽到有人高興的大聲的喊,“吉時已到,新郎新娘準備拜堂!”


    “一拜天地!”


    我訥訥地轉過身去,心想,這大概就是命了,正準備彎腰,身後忽然騷動起來,便聽到有人大喊,“慢著!”


    這聲音我倍感熟悉,我把鳳珠稍稍撩了起來,轉過身去,望見那來人,我大吃一驚,恍若在夢裏。


    “清華。”他喚我。


    “良生,”我怔怔地,吐出這兩個字來。


    鹹陽一別,已是兩年未見了。


    就在這時,樊禮悄悄地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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