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熙客棧,角木蛟推開一處房門走了進去。


    亢金龍見角木蛟迴來,立刻迎了上去。


    “可曾找到開往多婆羅的船隻?”


    角木蛟先是向著李重元行了一禮,然後才開口說道:


    “陛下,我已經找遍了整個屏州港口,還好有艘商船後日出海。”


    李重元仍然是一襲青衫,此刻正站在窗前出神的望著窗外。


    “城內有什麽異常?”


    “迴陛下,屏州城內來了好多江湖人士,看樣子似乎得到了什麽消息。聽船老大講,近幾日不斷的有人搭船出海,目的地也都是多婆羅。”


    “哦?”


    李重元轉過身體,右手橫在腹部,手指不停的撚動衣襟。


    “江湖人物聚集聚集屏州,答案卻在多婆羅,看來是有人散布了關於那裏的消息。”


    “陛下,能吸引江湖人物的,無非是武功秘籍或者神兵利器,難道會有這兩樣東西在多婆羅麵世?”


    李重元看了一眼亢金龍,眼神晦暗不明。


    “陛下,我剛剛在酒肆見到了一個人。”


    角木蛟小心翼翼的看著李重元,腦中不停的思索著應該如何措辭。


    陛下這個人越來越喜怒不形於色,這讓角木蛟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什麽人?”


    李重元臉上仍然波瀾不興。


    “一個孩童,大概六七歲的樣子,十分的古靈精怪,眉眼間似乎…似乎與陛下有八九分的相似。”


    雖然稍有遲疑,可最後還是實話實說。


    李重元心頭一緊。


    “你可問過他的姓名?”


    角木蛟聞言心中鬆了一口氣。剛剛那一番話雖然過於唐突,不過看陛下的表情自己那一番話也不算無的放矢。


    “迴陛下,我見那孩童樣貌,擔心…我問過那孩童姓名,可他十分聰慧,一句話便將我懟的啞口無言。與他同行那人似乎也不願透露姓名,我便離開酒肆迴到這裏。”


    “帶我前去。”


    李重元說完,便當先走出房間,角木蛟忙不迭的跟在後麵。


    片刻功夫,二人便來到了剛剛的酒肆。


    酒肆中坐滿了食客,獨獨不見燕白雲與元寶兒。


    角木蛟立刻找到小二詢問:


    “剛剛坐在此處的白衣文士與孩童何時離開的?”


    小二兒看了一眼角木蛟,神色頗為耐煩。


    “客官,我從早忙到晚,一刻不得空閑,哪顧得上客人何時離開?”


    店老板聽到角木蛟的問話,從櫃台後對著他招了招手。


    角木蛟走到櫃台前,雙眼望向老板。


    “莫非掌櫃的知曉?”


    “那個小娃聰明伶俐,我倒是頗為留意。半炷香前,他們二人結賬離開,往那個方向走了。”


    掌櫃的一邊說話一邊探出身子指出了兩人離開的方向。


    角木蛟道了聲謝便迴到李重元身邊。


    二人談話李重元聽的一清二楚,此時正望著元寶兒離開的方向發呆。


    “陛下,要不要我沿著這個方向去找找?”


    李重元正要說話,那個掌櫃的又再度說話。


    “這位公子,我看那個叫什麽寶的男娃與你長相相似,可是你家公子被人拐走?”


    李重元聞言心中又是一震。


    “掌櫃的,你可聽清那個孩童到底叫什麽名字?”


    李重元盡量想讓自己的語調平穩,可還是不可抑止的有些語音發顫。


    掌櫃的眉頭緊鎖,雙目微閉,似乎正在努力迴想。


    “元寶兒,沒錯,是叫元寶兒。”掌櫃的額有些欣喜“出門的時候,那位年輕人輕聲喚了一聲,當時我還想,到底是爹娘的心尖尖,取個名字都寶貝的很。”


    李重元心中一酸,惠州城外與柳絮兒初相逢的那一幕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多謝!”


    “公…公子,小公子福澤深厚,一定會逢兇化吉,您千萬莫要過於擔心。”


    掌櫃的見李重元滿臉哀傷,立刻出言安慰。


    李重元苦澀一笑,


    “有心了。”


    說完,轉過身子對著角木蛟輕輕點了點頭。


    角木蛟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櫃台上。


    掌櫃的連忙擺手。


    “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呀。”


    此時麵前哪還有李重元的身影?


    李重元快步向著元寶兒離開的方向走去,若不是顧忌大街上人來人往,他早已施展輕功追去。


    那是他的兒子,他與柳絮兒的兒子,他一定要找到他。


    角木蛟快速趕了上來。


    “陛下不用焦急,與元寶兒在一起的男人似乎並無惡意,好像對元寶兒還頗為愛護。”


    李重元原本心中紛亂無比,聽到角木蛟的話後情緒才稍稍平複。


    “你對元寶兒的身世一無所知?”


    突如其來的問詢令角木蛟有些措手不及。


    看到角木蛟錯愕的表情,李重元心中立刻釋然。


    柳絮兒未婚產子,這樣的消息自然是越隱秘越好,除了留在天機閣的人,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元寶兒可是…可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思慮再三,角木蛟還是道出了心中疑問。


    “從你看到元寶兒的那一刻起,你心中怕是就有了這個疑問,不然,你也不會上前詢問。”


    李重元淡淡的眼神仿佛一眼將角木蛟看穿,原本有些頹唐的臉上又恢複了從前的淡漠模樣。


    “確實。陛下久在外麵遊曆,難免…難免…所以我看到那個孩子,首先想到的就是您的皇子,隻是不敢確定,因此才會迴去向陛下匯報。”


    “他的母親,你也認識。”


    李重元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角木蛟瞬間瞪大了眼睛,腦海中立刻將自己認識的女子過濾了一遍,良久,才顫聲說道:


    “陛下,元寶兒的母親該不是…該不是我的小師妹吧?”


    李重元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沒多久。天機閣滅門後,牛金牛帶著元寶兒逃了出來,具體緣由,怕是隻能等到柳閣主醒了之後才能知曉。”


    “牛金牛師兄呢?他現在何處?”角木蛟幾乎帶著哭音問道。


    “故去了,死在新竺脫不思門下。”


    角木蛟素來與牛金牛親厚,聽說牛金牛已死,不禁潸然淚下。


    “天機閣滅門發生在六年前,當年牛師兄若是聯係我們兄弟幾人,他也不必東躲西藏六年之久。可憐我與牛師兄未能見到最後一麵。”


    李重元長歎一聲,聲音無比沉重的說道:


    “當年我探訪天機閣,恰逢絮兒產下元寶兒,我以為絮兒變心他嫁,怒而返迴京城,並下嚴旨不讓任何人提及天機閣。或許,你牛師兄是不想連累你們吧。”


    談起往事,李重元心痛的不能自已。若不是當年自己負氣離開,何以會有後邊的這許多事情發生?


    “小姐對陛下情根深種任是誰都能看的出來的。喜歡上陛下這般男子後,世間男子又如何入得了小姐的眼中?不過,情之一字最是難解,身在其中誰又能完全清醒。”


    話雖如此,李重元卻還是難以釋懷。


    自己以旁人之心揣度絮兒,到底還是負了她一片真心。


    二人一路尋來,大大小小的客棧找了七八家,均沒有發現元寶兒的身影。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陛下,前麵拐角處有家客棧,元寶兒或許就住在那裏。”


    李重元四處看了看,與城中心相比,這裏明顯冷清了許多。


    隻有零零散散的幾處屋舍,個個還都漆黑一片。


    正行進間,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古怪的哨音。


    哨音婉轉起合,如泣如訴,如同有人在低聲嗚咽。


    與此同時,街邊暗影處,突然現出幾道人影。


    “李重元,六年前你在城樓上的風姿我至今難以忘懷,今日特地帶兄弟們找你討教幾招。”


    李重元暗道一聲“慚愧”。


    被人跟了這麽久卻一直沒有發現著實有些讓人鬱悶。


    “阿如那,三年前你們銷聲匿跡,不知如今投在誰的門下?傑摩又訶身在何處?”


    阿如那領著眾人緩緩從暗影中走出。


    “六年前,你在屏州城外打敗多婆羅,令多婆羅元氣大傷。三年前你借兵給尼爾漢,助他重登王位,害的我們不見天日。這一樁樁一件件,怕是都要算在你的身上。”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此淺顯的道理,身為漢人,你不會不知。至於算賬麽,六年前不行,現在也一樣不行。即便過了十幾二十年,仍然…還是…不行!”


    說到最後,李重元幾乎是一字一頓。


    空中的哨音越來越急,越來越響,片刻過後,空中飄過來三個身影齊刷刷的與阿如那他們站在一起。


    “李重元,加上他如何?”


    阿如那森然一笑,眼神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李重元看清那人的樣貌後,心中既驚且喜,一瞬間不知該如何開口,隻是愣愣的站在原處。


    寂靜,無邊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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