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瑞帶著樸柏霖悄無聲息而去,敲鑼打鼓而歸。


    公司開業的時候也曾大肆慶賀。簡單點說就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也有客戶或兩人的親友故舊、同學朋友抱著看熱鬧而來,抱著談合作而來,也有抱著聊天吹水的目的而來。


    每一次來人都四平八穩坐到辦公室裏。張賽文扮演好服務生的角色,端茶倒水疲於應付。有時候光是因為要應付來訪他就開始躺平擺爛,隨意找個借口遁走。


    走時拉著李斯瑞的手語重心長說:一定要照顧好客人啊兄弟,公司有你的一份。


    照顧不好誰也不知道哪個細節裏麵有魔鬼。把給咱們送上門的生意給攪黃了。這樣的話公司開門做生意還想財源廣進那不就扯淡了嘛。


    李斯瑞掙不開被他死死鉗住的手,語帶不屑壓著嘴角說:來人不是你的遠房三舅嗎?你三舅準備怎麽跟我們合作?送個幾十框生紅薯來給大家啃著玩嗎?


    張賽文依然死臉厚皮鉗著他的手,打著哈哈說:你別看不起紅薯呀,關鍵時刻紅薯救下了多少人命你不知道嗎?再說我舅舅家種的是若幹個山頭的木薯好嗎?


    街邊的酸辣粉小攤可都仰仗著我舅呢,不然靜姐吃不到好吃的小吃讓你跪鍵盤你又該如何應對?蝴蝶效應嘛,蝴蝶效應。為了你自己的膝蓋,你好好招待,我就先溜了……


    話還沒說完,人早就消失不見了。李斯瑞一直到自己的舅舅也來公司一臉假笑拱手恭喜他這個後輩前程遠大的時候才開始理解張賽文的苦衷。


    平時跟本沒往來的舅舅拱著的手後麵,是想安排從未謀麵的大表哥到公司來“坐坐辦公室洋氣洋氣給鄉鄰們看看”。


    細一了解,大表哥高中都沒念完。年少時就開始聽說什麽賺錢就立即調頭做什麽。


    他在國道邊上為過往的大車司機舉起過土雞和土雞蛋;往盛產水果的省內水果之鄉倒賣過新鮮水果;聽信死黨的慫恿負債近萬元做過一款叫爽安康還是什麽的產品直銷加盟,發展下線……


    總之,虧本的確是虧本。但是“賺到了別人一輩子都學不來的人生經驗啊。你看看你們辦公室一個個年紀輕輕的男女後生,一看就是特別缺乏生活經驗的城市人。經不起什麽風吹雨打……”


    張賽文斜倚著辦公室的門一臉笑意大聲問:在座的有沒有不是農村出來的?有的話舉手給咱舅舅看看?


    一圈掃下來,隻有他自己高高舉起了手。他還一臉笑意揣了旁邊的李斯瑞一腳:你打小生活的地方叫地級市,比老子長大的那個縣還大呢,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農村人啊?


    舅舅欲言又止,滿臉的不相信。張賽文開始一個一個介紹:舅舅你看,這個小夥子乳名叫狗剩,是鄰省農村來的,他們那裏全是山啊。


    旁邊這個妹子叫冬香,她的家老遠了。離咱們這裏上千公裏,她家那邊我們叫苦寒山區。


    這位叫花姐,倒是我們本省的。但是她家離你們家不遠,是你們隔壁市的農村。


    這位大個子叫來福,也是農村的。他是他們那個鎮的第一個大學生……


    舅舅迴頭問花姐是不是真的和他同鄉。花姐捋了捋頭發假笑著點頭說算是吧。舅舅問姑娘你成家了嗎?沒有的話我崽很不錯的,個子又大力氣又足。是個過日子的好手……


    送走舅舅後寫字樓裏麵的抗議聲此起彼伏。大家最最不服氣的,是老板為他們取的假名全是農村土狗的名字,有嚴重的歧視味道。唯有花姐雖然差點被強行拉郎配,但她的名字真就叫花花。


    正坐在位子上暗自得意,被臨時取名叫“來福”的大聲說:大家這麽一聯想,我想起來我們村裏真的有條狗叫花花來著……看著花姐的怒目而視。他訕訕摸了把臉,低頭坐下了。


    凡此種種,有段時間公司全體患上了叫“來客恐懼症”的病。特別是一進門你就能把他來訪的目的猜個八九不離十的那種。直接趕走這種事情肯定是不能幹的,那又該配誰去周旋一番呢?


    集思廣益之下,大家一致同意設個兼職的前台。前台小妹擋駕勞苦功高,但很多時候張賽文就會被全天候堵在辦公室裏寸步難行。


    下定決心不見的人坐在前台苦等,張賽文坐在辦公室裏麵枯等。誰能熬到最後勝利就屬於誰。


    今天的情況比較特殊,今天的來客比起所有遇到過的客人都不同。不管是雙方的三姑六婆還是協力廠商,或者也有一些上遊的合作夥伴。但都比不上今天的來客看起來那麽眉清目秀。


    因為,韓國人來了。


    三人成眾,五人成虎。到訪的韓國人介於眾和虎之間,有四個人。其中兩人是職場上的平級,第三個的地位介於兩人之後,職場位階最低的隻有一個。


    從跨進公司開始,不管是站立寒暄,還是坐下奉茶。也不管是飯桌上的賓主盡歡,還是娛樂場裏的選擇秩序。第一第二位永遠站在一起,一起決定選產品、選菜品、甚至是選姑娘。


    第三位職場位階稍遜兩位的,任何場合下都是第一第二位的跟班。兩位老大在場時,他的頭是低著的。仔細一觀察,發現兩位老大臨時折返去洗手間和他錯身而過時,他的頭都是低著的。


    花姐坐在辦公室第一排位置,四個韓國人隻是從她麵前過了兩三趟。他就在msn上忙不迭改了自己的工作簽名:


    你國職場等級森嚴如斯,原來光鮮亮麗的財閥們背後全是頸椎不好,腰杆不好的森森白骨。設身處地我是肯定會被活活餓死的。


    花姐簽名裏說的“腰杆不好”指代的是四人隊伍中的最後一位。如果第三位隻是頭不敢抬起來。這位就厲害了,這位是隻要有前麵三位在場,他的腰絕對直不起來。


    作陪吃飯的時候,花姐甚至還在目不轉睛暗中觀察。總結來看就是哪怕大家都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第四位朋友都會自動自覺把椅子與同桌的前麵三位稍退小半個座位。然後半邊屁股挨著凳子,明明坐著還保持著弓背的姿勢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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