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賽文正味同嚼蠟無聲扒拉著手上的盒飯,電話不合時宜響了。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後決定不接。把電話摁息屏裝迴了口袋繼續扒拉飯盒。


    稍頃,電話再次不屈不撓響起來。


    唐梓睿滿嘴油含著塊肉含混不清喊:叔叔。


    嗯?


    你電話響了。


    我知道,你吃你的飯。


    電話接通後那邊的語氣有點歇斯底裏的味道:你丫再來一次不接,一次就好。老子一秒不耽擱即刻炒了王強的魷魚你信嗎?


    張賽文眉頭皺成一團,慢慢舒展開又慢慢皺起來。語氣難得輕快對著話筒說:什麽情況啊微信都不會發了就這麽火急火燎的。


    電話裏李斯瑞也沉默了,半晌後他試探著組織起語言說:王強說又找到一條線索,說在隔壁市找到了他的前妻。


    他前妻好像認識個很了不起的社會大哥。社會大哥跟他前妻說怎麽迴事不樂意的話就讓她再交叉感染一次,通知書都免掉就讓她直接去死之類的。


    張賽文眉頭跳了一跳,問:會不會就是個老鴇的惡作劇?我很懷疑這個社會大哥也就是個外強中幹,大話連篇的角色。


    李斯瑞對著話筒咆哮:這他媽本來就是一個惡作劇!徹頭徹尾的一個惡作劇知道嗎你個強種?我原本以為你要再續前緣,你要千裏追胸,你要彌補缺憾。


    結果你丫杳無音信,滿天下都沒了消息。你死哪去了?


    我?我在學雷鋒做好事啊。


    做你妹的好事!滾!


    她聯係你了?


    誰?


    別裝傻!


    不算聯係,我qq郵箱裏收到一封兩句話的郵件,迴了信就石沉大海。你倆還真他娘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內容我晚點複製到微信你自己看去。


    張賽文急急忙忙掛了電話,在微信對話框裏打了一大段文字。想了想全刪了,又字斟句酌打了一大段,再刪。


    再打,再刪。


    最終發出去兩個字:別說。


    微信收到一個翻白眼的動態表情,還有五個字:說你大爺,滾!


    他收起手機,邁步向下樓的電梯走去。走了兩步又倒迴去把沒吃完的盒飯拿起來。唐梓睿已經把凹凸不平的一次性餐盒全都添了個一幹二淨。


    他問唐梓睿你吃飽了嗎?


    唐梓睿挺了挺自己的小肚皮,打了個嗝然後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還想吃了我這份?


    唐梓睿搖了搖頭,又微微點了點頭,眼眸裏全是糾結。


    我這份你不能吃,你爸的那份你也不能吃。你給你爸送進去,送進去後問問你爸要把你送哪裏去?


    唐梓睿乖巧把盒飯送了進去,一小會就又噔噔噔跑出來。手上拿著張身份證遞來說叔叔我爸說特別不好意思,剛才忘記了。


    張賽文接過身份證,看著他說:還特別,還有呢?


    沒……沒有……了啊。


    行吧,你在這裏坐會,我去辦點事。他把兩個飯盒丟進垃圾桶然後向電梯廳走去。等了很久電梯還沒到這個樓層。一迴頭,唐梓睿像個跟屁蟲掂著腳站在他一步開外。


    心裏長歎:得,學雷鋒這個事情一語成讖了。


    問了導醫台,問了值班護士,問了醫生,甚至醫院保安都問遍了。得到的信息也隻是一鱗半爪,不求甚解。


    最後拖著唐梓睿扮足好好先生的模樣還是不行,隻好再換一個身份。


    醫院的產科大樓裏麵,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滿臉灰敗坐在長椅上盯著天花板發呆。突然間他聽到護士站的人在小聲說著什麽,細細一聽之下,心神俱裂:


    我今天要不狠狠收拾一下這個拖著孩子的男人,我又怎麽對得起我的孩子?


    他像頭憤怒的獵豹朝著護士站就衝了過去。男人看他張牙舞爪的樣子倒是沒有過多的慌亂,拉著八九歲的孩子輕輕一讓步。他就張牙舞爪撲了個空,結結實實一個狗啃泥摔在了地板上。


    還等不及身邊的人過來扶一把,他就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雙眼血紅瞪著男人嘶吼:你還我孩子!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你這個魔鬼!


    男人一臉懵用另外一隻手指了指他拉著的孩子:你說的是他?


    然後不等他迴答就沉聲問孩子:唐梓睿,你認識這個人嗎?這個叔叔,你認識嗎?


    唐梓睿被他握著的手瑟瑟發抖,語氣磕磕巴巴說:不……不認識……不認識啊叔叔。


    男人怒發衝冠,血脈噴張仰天長嘯:你的朋友是吧?你的朋友開網約車是吧?你的朋友今天出車禍了是吧?是不是!迴答我是不是?迴答我!


    你知道我為了做試管浪費了多少錢嗎?你知道嗎?我傾家蕩產了你知道嗎?我傾家蕩產!傾家蕩產還負債累累!


    一直那麽小心翼翼!走兩步路都不敢你知道嗎啊?打個車你給我嚇流產了!我跟你拚了!你們這些魔鬼,我跟你拚了!


    身邊的人強行按住他,他兀自張牙舞爪大喊大叫。張賽文捋了捋思路吼迴去問他:


    冷靜!你先冷靜下來!我問你,保險公司的人來過了沒有?聽清楚我的問題!保險公司的人來找過你沒有?網約車司機的保險公司?!


    他瞬間癱軟在地,仰頭盯著張賽文。眼神從最開始的怒發衝冠變得空洞無物。愣愣盯著張賽文看了半天又變成了生無可戀。機械地點了點頭。


    張賽文屈膝半蹲下去,盯著他的眼睛輕聲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這整件事情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明白嗎?真的沒有班毛起關係。


    我很抱歉。請節哀順變,節哀順變。我也無能為力好嗎?你馬上掛個專家號,看看不管現在還是以後,有什麽可以搶救挽迴的措施?去啊,愣著幹嘛?


    他拉著唐梓睿的手一陣冰涼,突然就不想過問另一當事方了。語氣虛脫懶懶跟孩子說,我們迴去吧唐梓睿。迴去找你爸爸去,另外的當事方我們不找了。愛怎麽著怎麽著,我累了。


    護士站的一個小護士聞言問:你要找的是今天在開發區車禍的那個當事方嗎?


    是。


    女的?工地賣盒飯的?


    對。


    不用找了,也在我們院,在重症。


    重症?重症監護室那個重症?


    對啊,猛烈的撞擊慣性把她自己三輪車上的湯桶和飯桶一起撞出來砸到了背脊,脊椎砸斷了。有很大的可能要高位截癱。


    shit!那她家人呢?


    哪有什麽家人,一個人賣盒飯供兒子在外地上大學。通知是通知了,不知道她兒子什麽時候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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