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科大夫拿著片子研究半天,細細看過後遞給他旁邊一個年輕的白大褂。用溫和的命令口吻說:你來仔細看看,找出來骨折裂痕的位置。


    年輕的白大褂接過片子說好的老師,然後細細研究半天才不太確切指了個大概位置指給老師看。老師這才抬起頭對坐在桌旁的張賽文說,恢複的很好,基本上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張賽文用手撐著下巴說:有時候胸口還是會隱隱作痛。我一直以為是骨折的地方加重了,從這個片子能看出來我的痛感來哪裏嗎老師?


    老師坐他對麵神色鬆弛了不少,但嘴上還是說:你不用叫我老師的張先生,沒有這個必要。你這個胸口隱隱作痛的點在哪裏?是骨折的位置嗎?


    雙方反複確認了大致位置後,醫生說要找你的痛感還得做進一步檢查。大致可以排除不是肋骨應力性骨折的地方,但也說不好是不是康複的位置因為骨頭愈合而給你帶來痛感。


    偶爾的隱隱作痛是正常現象,但原因是多種多樣的。如果不放心你去掛個心外或者內科的號,做個徹底的檢查。骨質增生和骨裂愈合都會給你帶來痛感,但是這個痛是有些主觀的感受,沒有什麽大的影響。


    張賽文想了想,麵有難色說還是算了吧。


    醫生接著說,偶爾隱隱作痛是正常的。你是外地人迴去你們本地可以好好做個檢查,我們這裏雖然也能用異地醫保報銷一部分,但還是始終沒那麽方便……


    張賽文忙說不是的醫生,沒有想費用報銷的事情。我有點其他事情要忙,所以暫時就先這樣吧。他拿著自己的片子和醫生開的處方箋站起身離開。


    走出門診室,等電梯下樓。


    張賽文刻意找到樓層後麵的貨梯,想著那邊人少不那麽難等。八層樓的高度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他邊等電梯邊整理口罩,心想這門診樓開在高樓層多多少少有點反人類了。


    時間浪費就是空間浪費,這家醫院的布局是門診樓和急診樓挨在一起,或者說其實急診樓算是門診樓的裙樓。


    他看了看窗外,想著我來設計的話,急診門診一樓全部打通統一接急診!急診旁邊一溜就是藥房!藥房旁邊就是門診……


    好像哪裏不對?似乎這樣弄門診也不夠地方而必須上樓?好吧,至少不用上八樓九樓的!他在心裏安慰了自己一番,走進電梯準備下行。


    電梯下到六樓還是七樓,叮一聲電梯門打開了。兩個護士推著一張床進來,門診的護士不是說很緊張嗎?


    幹嘛要兩個護士服侍這一張床?重症的話也是急診接完轉重症吧?兩個護士推著一張床怎麽看著有點反常。


    電梯裏為數不多的人都自覺緊貼轎廂盡量讓出多點位置給病床。張賽文在轎廂的中間位置,兩個護士腳先頭後把病床推進來就一直都在保持安靜。


    他自然而然往病床上瞅了一眼。看到床上的病人衣衫淩亂,裸露的腰間掛著個啤酒色的塑料袋子。


    他的心顫了一顫,往病人的頭部看過去。病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臉平靜跟他對視。


    躺著的病人額頭上有一塊淤青,這塊淤青在會開車的人看來也未免太過明顯了。開車遇到緊急情況時頭部會不受控撞向方向盤,不管你身高有多高還是多矮。


    反正這個淤青肯定是急刹的第一時間整張臉徑直唿向方向盤了。躺在床上的人額頭上除了淤青,似乎還沾了些許織物方向盤套的絮狀物。


    張賽文情不自禁輕聲問了一嘴:氣囊沒爆開嗎?


    躺著的病人簡單清了一下喉嚨,幹巴巴輕聲說了兩個字:沒有。


    張賽文再看了一眼他的腰間,問:尿毒症?


    答:膀胱癌晚期。


    張賽文猶豫了一秒鍾,朝著他挑起大拇指:你這絕對算是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了。這個情況下開車有點小剮小蹭的其實正常得很,放寬心吧。


    最後四個字他說的言不由衷,毫無底氣。


    躺著的人還來不及迴應,其中一個護士輕聲嗬斥了兩人一句:請保持安靜。


    毫無來由的,張賽文感覺自己有點被激怒了。他也曾親切又真誠滿懷稱護士服裏麵的那具身體為:可愛的南丁格爾小姐。現在卻沒來由的有點憤恨這套衣服。


    遇強愈強的臭脾氣急劇驅使著他趕快想出一句話來駁斥護士小姐。電梯不厭其煩每一層都停,開門,關門,再停,再開門……


    第三次還是第四次電梯關上門時他扯了扯肩膀上的背包,把手上裝著x光片子的袋子換了一隻手。語氣憤懣衝著護士小聲叫喊:護士姐姐,我也是病人你知道不知道?


    兩個護士都沒搭理他,叫他安靜的護士就看了他一眼。另一個護士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


    他兀自憤憤不平小聲說:病人之間交流一下病情怎麽了。電梯裏這麽多人還都不許張嘴了?又沒有人不管不顧大吵大鬧,你倆這工作態度很有問題你們知道嗎?


    叫他保持安靜的護士抬頭再次看過來,隱在口罩裏的嘴巴肯定是張開了的。但是還沒說出來什麽,她身邊的護士拉著她的胳膊拽了拽。無聲製止了她。


    這一拽,張賽文像是心理上得到了莫大的慫恿和暗示。自顧自問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你沒有人陪同嗎?對方呢?有沒有跟你一起送過來醫院?


    躺著的男人聽到第一個問句時臉上微不可查閃過一絲慌亂。平靜了一下情緒後他小聲說兄弟你就別說笑了,我哪裏需要什麽陪同,孩子上學耽誤不起。陪我做什麽?


    太太或者其他家人呢?沒通知他們嗎?


    我離婚了,父母都已經過世了,沒什麽其他家人。


    對方呢?還是說隻是你走神的單方輕微事故?


    男人臉上閃過一絲掙紮,表情痛苦萬分。似乎這兩句話給他帶來的苦痛要遠甚他的病痛本身。


    他歎了口氣說:雙方都一起送過來的。但是具體情況我現在也不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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