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他站起來就要一氣嗬成按下啟停開關上的鉸鏈鎖止按鍵。


    圖哥的心理防線終於徹底坍塌,他竭力把自己的聲音蓋過哐當作響的碎石機。竭盡全力問:你想要什麽?請講,你要什麽?!


    “哈?你在說什麽?”他一臉茫然的搖頭。臉上一直保持的盈盈笑意早已然消弭無蹤。一口濃痰掛在額頭上都在微笑,現在臉上卻全然沒有笑意。


    圖哥不止心理防線徹底坍塌,心房還空落落的找不到邊際。他像隻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努力提起最後一口氣,還是空蕩蕩找不到邊際。


    瞬間把全身的力灌進丹田,鉚足勁頭朝著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就要按下鎖止按鍵的那隻手大喊:等等!請等一下!我們聊聊!


    小白臉一把掰下三相電的閘刀,碎石機又發出一聲巨大的“哐當”聲作為空轉的結束。他盯著閘刀愣怔了幾秒鍾,然後轉頭語氣冰冷看著圖哥說:


    我會先解除鎖止按鈕,慢慢放你踏實站在投料口的鐵齒上。請你務必站穩,也先想好站穩了要說什麽,什麽是能說和該說的。你的上路錢已經是一堆灰燼了看到沒?


    燒得特別徹底,意思就是希望你暫時放下我們倆的地位是否對等這個想法。


    我隻要不滿意你的迴答就會合上這個閘刀,到時即可萬事皆休。但是上行的鉸鏈我是不會按的,這意味著什麽希望你想明白。


    為了向你表示我的決心,等下我會當著你的麵砸壞這個啟停開關。


    也就是說你已經沒有第二道保險可用了。我推上閘刀你也不能立馬上路。我想比較好的結果是等血流盡吧,科學的說法是半個小時左右。


    但是請你務必不要相信科學,因為足骨脛骨粉碎的疼痛感會讓你堅持不了三十分鍾。


    我說的夠清楚嗎圖哥?


    清楚,非常清楚。


    好,我現在放你下來腳踏實地。給你個友情提醒,這也是你第二次吐痰到我嘴裏的機會。


    鉸鏈居然不是“唰唰唰”的聲音,是間隔又規律的“喀~噠”聲。圖哥稍一站定,還不來及讓那隻光腳板感受空轉半天有些微微發燙的鐵齒帶來的不適感。


    安裝碎石機啟動閘刀的槽鋼立麵上,小白臉把電動葫蘆的啟停開關緊緊貼住為了安裝閘刀不至於短路的那塊長出來的木板條上。


    他握緊鐵錘用盡全力一錘砸下去。一陣火星四濺,木板被灼燒的糊味過後,啟停開關已全然四分五裂。


    兩人又是一陣微微尷尬的沉默,圖哥已經習慣先開口了。他小幅度活動活動雙腳。手雖然還沒放下來,但這樣已經比高懸半空踏實得太多。


    雙腳徹底站穩後他聲音沙啞問:還沒請教,兄弟貴姓。


    張賽文。


    好家夥,張姓是大姓呀,我祖上本姓王。後來迫於某朝某代的避諱需要改的汪。張王是一家人,賽文兄弟你能不能再賞我一支煙抽。


    我抽煙的時候容易冷靜下來,你想問的事情估計需要大量消耗腦力吧。我想好了方便一字一句答你……


    一支煙抽去大半,張賽文從腳邊的旅行包裏拿出來一個透明的文件袋。翻轉正麵對著圖哥問:這兩張紙是你寄的嗎?


    圖哥一字一句慢慢說,兄弟你可以湊近點嗎?我眼睛因為受臉上的刀疤影響,已經開始有點散光和老花了。


    湊近仔細端詳半天,組織著語言還是一字一句慢慢說:我想想我該怎麽跟你說。這兩張紙我的確寄過。


    但是光這樣看我不確定我有沒有寄給你過。也就是說我不確定這兩張紙是不是我寄的。


    你什麽時候寄出的這些紙張?


    大概六七年前吧,我那時候先是收到這些紙。明察暗訪了好久也找不到是誰寄給我的。


    你知道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在行,但是幹這種腦力活我是真的不太擅長。身邊也沒有擅長此道的人,所以……


    所以什麽?


    在我說所以什麽之前,我給你講個我學生時代的故事吧。你再給我點支煙可以嗎?


    淡藍色的煙霧嫋嫋升騰,煙霧沒有了前麵兩支那種急得靈魂出竅的揮發方式:


    我上學的時候,特別是高中的時候。我們學校特別流行一個整蠱人的惡作劇。或者我們不該叫惡作劇,叫打發青春期無聊時光的遊戲或者消遣吧。


    這個遊戲具體是這樣操作的:高二文理分班之後,那些成績好的同學會被分到火箭班、實驗班、甲級班……


    反正一言以蔽之,就是成績好的和成績差的同學,不管你們是兄弟,是戀人,是發小還是死黨。反正文理分班之後你們此生就基本緣分也盡了。


    張賽文把煙蒂踩在腳下撚了撚後說:別誇大言辭,我也上過高中。我也是火箭班的,我不是你眼中那個動輒說緣分已盡的人!


    圖哥急急忙忙接話說:那就對了,我跟你說了緣由你就會更加理解我們這麽些差生想法了。


    你們火箭班的同學肯定從來不會覺得自己薄情寡義,更不會說。兄弟之間甚至還特別講義氣,比如主動幫忙補課什麽的。


    問題出在我們這些差生的心態,青春期找個合拍的朋友和玩伴多難啊。你們走進火箭班那天起,我們這幫差生的心態就影影綽綽開始崩了。


    心態崩掉的年輕人是不會痛定思痛,奮起直追的。大家一起作弄曾經的朋友兄弟還差不多。


    比如說?


    比如說我們當年玩得最廣泛,也最受我們差生歡迎的作弄方式就是。先用仿宋體手寫一封長信,反複謄抄改正標點和錯別字後去街上找個複印店。


    一口氣複印個幾十分甚至上百份都有。複印迴來用碳素鋼筆小心寫上自己曾經好友兄弟的名字,悄悄塞進郵筒寄給他們。


    廣泛寄出去,反正火箭班的無一幸免。有些甚至寄到外校,總有人能幫你弄到花名冊嘛。然後就逐一寄出去就好。


    寄的什麽東西?不是,信裏寫了之後被你們大量複印的是什麽東西?


    重點就在這裏了兄弟,那些內容現在看來幼稚又可笑。


    費盡心思謄抄和複印的,無非是說收信的你是個被老天選中的幸運同學。


    你得一模一樣謄抄幾十封寄出去轉厄運。一封不受老師批評,十封大受同學歡迎,百封c9名校沒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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