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對自己的廚藝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她站在廚房門口,雙手緊拽著圍裙惴惴不安。


    多年來兢兢業業按照要求“收拾好廚房和後勤。”小區裏一茬接一茬的孩子們已經很久沒叫她李姐,大部分改口叫李姨了。


    她雙眼透露著迷茫不安,女主人最近愈發頻繁提及自己的退休生活和安排。感覺這些安排裏似乎都沒有自己,還有輕描淡寫間就計劃要剝奪她日常工作的打算。


    仔細迴憶一下,做的這餐飯和上一餐,還有上上餐幾乎別無二致。


    難道調味品用的不對?油鹽醬醋的增減都是以清淡口味為主。領導也沒虛長自己很多歲,同村同組的,小時候大家相互串門子就打探出來的口味再清淡一些就對了的。


    雖說眾口難調,但做飯這工作說難也不見得多難。口味拿捏住男主人,其他人一貫不會無聊拔幹張口就提有關烹飪的建設性意見。


    那就是菜式不對?昨天有人特意交代要吃什麽菜了嗎?還是說今早出門前有人順嘴做了安排卻被自己忽略了?


    一個一個問題排除,該有的謹小慎微早在心間不動聲色把幾乎所有可能都捋了一遍。


    難道是鹽給多了?


    正準備折返身迴廚房把殘羹冷炙的鹹淡作個確認。男主人抬起了他那鋥光瓦亮的大背頭,客客氣氣柔聲對著她說:


    李姐,你看看冰箱裏還有沒有飲料。光是我們兩個大男人喝酒有點厚此薄彼了。冰箱裏沒有的話下樓買不同口味的幾支大瓶裝飲料迴來。給孩子們喝,媽媽們也喝。


    如蒙大赦!她連圍裙都來不及解開就小步帶跑出門去了。順手帶上門的時候,還是抑製不住自己的迷惑不解。輕輕看了眼飯桌上形同嚼蠟的這桌人。


    門關好後張媽媽語氣輕飄飄說,老張你別把官場上那些空話套話用家裏來哈。


    剛才你在酒櫃裏翻找你們哥倆喝的酒那時候我就看到你開過冰箱,那時候就應該支使你兒子去買的。


    老張抹了抹他的大背頭。一口的滿不在乎:這李姐是咱家的後勤負責人嘛。你說你看到我開冰箱了,看到了你又不去買去?這又是所為哪般呐夫人?


    眼看他的夫人翻起了一半白眼,他忙挺直腰身攏手在嘴邊咳了兩咳說:


    好了,現在咱們就都在一口鍋裏燴馬勺了。我支開你李姐就是因為看你倆表情有些古怪呀。


    你們小孩子古古怪怪不打緊,搞得我們這些家長也覺得這氛圍古怪起來就不好了嘛。


    說到這裏端起酒杯朝著對麵邀約幹杯。嘴裏還說你認為呢老單?哎呀老單這個稱唿有點見外了,我該檢討,該檢討。老弟?虛長你兩歲,我看叫老弟就很好。


    孩子們呐你們可得加把勁嘍,你們的任務是在我叫老弟這個稱唿還叫得不那麽順口的時候就給個機會我改口叫親家!啊?還是親家這個稱唿順口又稱心。


    單文婷把頭塞了一半在飯桌下。甕聲甕氣說張伯伯,今天來不是要給我安排實習工作的嗎?


    張伯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緊挨著她坐在那有點手足無措,又有點臉紅脖子粗的兒子。


    不知怎的突然心情大好。爽朗大笑著說,實習是小事婷婷,你們兩個娃娃的終身大事才夠格上這張飯桌談。


    你的實習伯伯早就給你安排好了,不擔心這個。


    說完話“滋溜”仰脖喝了一盅。


    單爸爸陪了一盅,陪完酒杯放到飯桌上卻怎麽想怎麽不對味。他咂摸著嘴巴想著要開口說點什麽。


    八毫升的點二兩又被熱情倒滿,張伯伯又是仰脖一滋溜。一邊倒立著兩指間的精致小酒杯一邊指著他的老弟說:飲勝飲勝,留著養魚呢老弟。


    單媽媽端著飯碗難得文靜搭腔說:領導可不興這樣灌酒呀,要喝少才能喝好嘛。


    為了商量孩子的事情,我們兩夫妻今天特意登門做客給你和嫂子添亂了。


    我是覺得老單借花獻佛意思意思就行。灌醉了多耽誤事啊您說是吧領導?


    張賽文送客下樓的時候一遍遍顛來倒去說叔叔阿姨,我都說過很多次了,我真應該迴去看看您二老的。姨,你當年給我帶的那些糍粑早餐是真的很抗餓啊。


    我現在每天早上忙得腳不沾地,很久都沒顧上好好吃一頓踏實早餐了。


    每天中午還沒到飯點肚子餓的咕咕直叫我就很懷念你做的糍粑。就想著什麽時候親自去你家一趟,吃不到你做的糍粑我就不走了的。


    單媽媽爽朗的笑得聲震寰宇,眼裏閃著亮晶晶的光點。她在前麵邊走邊說,那你什麽時候一定要記得故地重遊一趟啊孩子。


    哎,一眨眼當年的小不點都長這麽大人了。想著你長這麽大個子居然還有那些糍粑的些許功勞,阿姨就覺得特別欣慰。


    不過話說迴來你們生活在省城啊孩子,想吃什麽還有買不到的嗎。你們都要好好的,你妹妹讀個師範卻死活不想做本行,也不想迴去我和你叔叔身邊。


    哎呀,真是兒大不由娘了。你兩兄妹都不省心,你爸希望你跨行進我們自己的單位。你呢,跑去做本專業的工作去了,聽你自己說還做的還挺像模像樣。


    再說你妹妹,學的專業其實也不賴嘛。可以迴去教教書什麽的,整天跟小孩子一起生活的話,小孩子的世界怎麽說也沒有成年人那麽複雜。


    這丫頭還老大不樂意。這不,得麻煩你爸爸和你。你們爺倆照看著點妹妹。我和你叔叔都不在身邊,你們都別忘記小時候的約定啊賽文,要和妹妹互相關照呀。


    張賽文跟在身後忙不迭表決心:放心吧叔叔阿姨,妹妹在這邊你們大可放心。


    我爸說過了,現在不管是公務員還是國字頭的企事業單位。想晉升往上走就是無黨派、知識分子、少數民族、女性這幾個指標。也就是大家口中簡稱的“無知少女”。


    妹妹可是就差一個少數民族的身份就全套進去了。事業有成牧守一方指日可待!


    走在最前麵的單爸爸聽到這裏,迴頭目光灼灼盯著張賽文看了過來。


    他看到張賽文走在最後和女兒十指緊扣,倆孩子都一臉的神色坦然。


    單爸心裏難免就悲戚起來:我費勁巴拉才養大的花啊,眼巴巴看著就要被這個小畜生連盆都一塊給端走了!本來想說什麽的嘴張了張還是決定作罷。


    就像小孩子彈玻璃球彈了個慘敗的戰績,他賭氣牽起了夫人的手,咕噥著自我安慰說:


    哎呀,孩子也看了,工作也安排了。我跟你去買點伴手禮就迴去上班去了。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有什麽好舍不得的真是!


    走遠了才向著身後揮揮手大聲說:都好好的!有事就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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