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抿著唇,道:「他們都說你死了。」


    「他們胡說的。」江盡棠道:「你看,我活的不是好好的麽?」


    「嗯……」秦桑抱住江盡棠:「我好想你。」


    江盡棠笑了:「秦桑都是個小男子漢了,還這麽粘人?」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硬生生把秦桑扯開了,宣闌皺著眉:「你都多大了還這麽撒嬌,你要臉不要?」


    「……」江盡棠看了宣闌一眼,心想原來宣闌也知道一大把年紀還撒嬌是很不要臉的事。


    秦桑不怎麽怕宣闌:「我今年才十一歲,我還小。」


    「再過兩年都娶媳婦了還小。」宣闌不悅道:「你真好意思。」


    「那你怎麽還不娶媳婦?」秦桑冷冷道。


    「朕不娶,不是朕不想娶。」宣闌懶洋洋的道:「是朕的媳婦兒還不想嫁。」


    秦桑:「?你不是皇帝嗎?還會有人不想嫁給你嗎?」


    宣闌瞥了江盡棠一眼,道:「可不是麽,就是有人不願意嫁給朕。」


    江盡棠端了糕點給秦桑讓他吃,淡淡道:「陛下的皇後不正在林家等著陛下迎娶麽。」


    宣闌道:「朕的皇後可不在林家。」


    江盡棠當沒聽到。


    宣闌陪著江盡棠用了午膳,秦桑正準備給江盡棠看看自己最近練的字,宣闌道:「你跟朕出去一趟。」


    「……我?」秦桑疑惑的道:「我去幹什麽?」


    「廢話這麽多。」宣闌拽住他衣領子,道:「阿棠,借他一下午,晚上還給你。」


    江盡棠站起身:「你不是要去批摺子麽?帶他做什麽。」


    宣闌:「看摺子看生氣了,就揍他玩兒。」


    秦桑:「……」


    江盡棠:「……」


    宣闌帶著秦桑出了幹元殿,臉色冷淡下來:「去換身衣服。」


    秦桑問:「到底要幹什麽?」


    宣闌垂眸看著他,許久,說:「去請你的外祖父母迴家。」


    ……


    亂葬崗這些年,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無名屍骨,但是江家人的屍骨很好找。


    江璠名聲極好,他死後,不少百姓自發的來亂葬崗讓其入土為安。


    浩蕩的儀仗擺開,宣闌著龍袍、戴旒冕,在烏鴉的嘶啞叫聲中進了亂葬崗。


    周圍是無數圍觀的百姓和肅穆的百官、披甲的兵士。


    他一步步走到了江璠的小小墳包前,竟然一撩袍擺,在髒汙的地上跪了下來,行了一個大禮。


    百官驚駭,紛紛跪下。


    「定國公滿門英烈,苦守邊疆數十年,奠定大業根基,使蠻夷不敢來犯,傲骨錚錚護一方安寧,灑盡熱血保家國平安,然。」宣闌聲音很沉:「先帝因一己私慾,不容忠良,致使江氏遭戮,江氏背負謀逆之罪名十二年,這十二年來,千萬英靈不得安息,朕深感愧疚。」


    「今,宣闌替父請罪,請亡魂在九泉之下,安息。」宣闌重重一個頭磕下去,卻仿佛磕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帝王在此刻,放棄的不僅僅是天子不可冒犯的尊嚴,還有少年的傲骨。


    史書一筆,他必定是後世無數人的談資。


    或是笑柄。


    但這個頭,他還是就這麽磕下去了。


    宣闌此時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想,你們的恨,你們的冤,你們的屈,你們的血淚,都入我夢。


    我一人背負,還他安寧太平。


    哪怕永墮無間,我也甘願。


    禁衛軍挖開一座座小墳包,屍骨埋得淺,隻用破舊的草蓆卷著,白森森的骨頭露在天光中,就像是十一年前那個初夏,江氏沁入了刑場地縫裏的鮮血。


    宣闌親自將骨頭捧出來,放進了烏木棺材裏。


    他沒有想過再與英明神武的江大帥相見,會是他捧著江璠的骨頭。


    這把骨頭如此的重,是真正君子的骨。


    「秦桑。」宣闌說:「給你外祖父磕頭。」


    小少年鄭重的三個頭磕在地上,臉上已然全是淚痕。


    他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不久,就這樣措不及防的跟枏凮至親見麵了。


    宣闌親自將棺蓋推上,十一年過去,江璠終於有了棲身之所。


    遠處一輛烏蓬馬車的車簾掀開,簡遠嘉靠在車壁上,眸光有些複雜:「我沒想到,他願意為你做到這個地步。」


    江盡棠臉色慘白,烏黑的眼睛更加顯得如同琉璃一般剔透,像是一尊精緻的、沒有生氣的木偶。


    他靜靜地看著宣闌,良久,才說:「他真是我的業障。」


    *


    作者有話要說:


    下本在想寫靈異無限流還是校園小甜餅。


    第104章 困獸


    「敢問車中可是江公子?」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簡遠嘉看見來人, 一頓,而後轉眸對江盡棠道:「是護國寺的靜緣住持。」


    江盡棠愣了愣,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對靜緣頷首一禮:「方丈。」


    靜緣一雙渾濁的眼睛映出江盡棠的模樣,他輕嘆口氣:「上次見公子, 還不是如今的枯槁模樣。」


    江盡棠莞爾:「我與方丈,應有十年未見了,方丈倒是同十年前一般,毫無變化。」


    「老衲是出家人, 不受凡塵苦, 可是公子不同。」靜緣嘆息一聲:「曾經公子是老衲見過塵緣最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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