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建三人,一麵瀏覽寺廟建築,一麵有句沒句的商討商行裏的事情。


    時不時的,有股東認識出三人,紛紛過來打招唿,三人熱絡迴應。


    走到一堵牆前,卻見這裏和寺院的紅牆不同,卻是雪白的。


    這是所有大小寺院都有的,為吸引文人墨客,而特意建造的,供人留詩題字用的。文人墨客們詩興大發,就可提筆留言。


    但大明真是沒有像樣的詩人,所以所題之詩詞,大多泛泛狗屁不通。


    所以,今日題滿,明日粉刷掩蓋,倒是保證總有空白常新。


    現在正有一群文人騷客在牆前搖頭晃腦。


    趙四海湊趣:“先生也是士林文士,何不吟詠一首?”


    呂建也是心情好,但又搖頭笑著道:“我算什麽文士,不過死讀四書五經罷了。”


    趙河道:“先生四書五經,也一定有大成,不妨解釋一個經要,讓我們這些粗皮長長見識。”


    呂建突然童心大起,哈哈一笑:“小弟對論語倒是一知半解,不妨給兩位哥哥逗個趣。”


    兩人聞聽,大感興趣:“先賢說,半部論語治天下,論語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們倒是想聽聽,先生是怎麽能用這種嚴肅的學問,逗我們一樂。”


    呂建就搖頭晃腦,吟詠了論語裏一篇《先進》:“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這本來就是普通一篇,周圍有些文士,聽到有人吟詠論語,不由站住旁觀。


    接著,呂建開始嬉皮笑臉解釋:“這篇呢,我的解釋是這樣的。”然後搖頭晃腦,手舞足蹈:“三月裏三月三,穿上新做的大布衫,帶著老,還有小,跑到沂水洗個澡,洗好了(liao,三聲,下同),吹幹了,歡歡喜喜迴家了。浪裏格朗,浪裏格朗。”


    聽到這樣的解釋,趙四海和趙河,直接噴飯,剛剛還圍在周圍的士子,就一起白眼。


    其中一個認識呂建,就一臉鄙夷,雖然畏懼呂建閹黨勢力,不敢大聲,但小聲嘀咕:“畢竟還是閹黨,不學無術充文人的豬狗,有辱斯文啊。”然後大家鄙夷的散去。


    聲音雖小,卻又能讓人聽的清清楚楚。


    原本高興的呂建就很掃興,趙四海卻變得相當嚴肅了起來。


    拉著呂建,來到了一個僻靜角落,然後小心四處觀察。趙河明白,就在附近行走望風。


    趙四海壓低聲音對呂建,不再稱唿先生,而是兄弟:“兄弟,你看到沒有,兄弟處境不妙啊。”


    見趙四海這樣神色,呂建也嚴肅了起來:“哥哥怎麽說?”


    趙四海不無擔心:“為了咱們四海商行,我上次逼著兄弟,去求了魏忠賢,雖然事情辦成,讓我們四海商行,事業大發展,但也給兄弟你,招來了士林的罵名。”


    這個呂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於是就無所謂的道:“哥哥不必內疚。”


    “哥哥我不是內疚,而是擔心啊。”


    “為何為我擔心?”


    “因為,你如今已經被士林,公認是閹黨一員了。你想過沒有,哪天閹黨垮台,東林上位,兄弟的下場處境?文人相輕,整起人來,比小人更狠。”


    呂建驚訝的看著趙四海,他不是驚訝他說出這話,而是驚訝於,趙四海能在閹黨如日中天的時候,看到這種結局,此人,果然是江湖人物啊。


    “哥哥,怎麽預判閹黨倒台?”


    “盛極而衰,這是自然的規律。再加上東林掌握天下話語權,他們已經挑起了天下士子和百姓,對閹黨的仇視,閹黨已經千夫所指了。雖然現在閹黨有皇上撐腰,但一旦民意洶洶,皇上再也壓不住,就必須拿閹黨魏忠賢,來平息民憤,到那時候,兄弟就將被牽連。”


    呂建再次為趙四海的見識所折服,果然趙四海是老江湖。


    其實朱由檢,不顧違背天啟臨終囑托,不顧魏忠賢,為內帑斂財的能力,最終還是殺了魏忠賢,滅亡了閹黨,其實何嚐不是向群臣立威,向天下展示他年輕果決,不要輕視他年少?


    這和後世乾隆,留著和珅給嘉慶殺,是一個道理,這就是帝王心術的精意。


    雖然自己已經暗中不斷安排謀劃,但還是想聽聽趙四海,這個老江湖的意見。


    “那哥哥我該怎麽辦?”


    “趕緊在士林裏,重新塑造人設,扭轉影響,再擴大影響。”


    “此話怎講?”


    “士林威望有二,一是風骨,這一點,你已經不行了。但士林最佩服才學,隻要你的才學足以驚豔四座,讓所有士林折服,即便你有汙點,也自然被掩蓋。這個,你行嗎?”


    這個辦法太好啦,這個我行。先在士林打出名聲,站住文壇一角,扭轉下自己,一味巴結逢迎閹黨的壞名聲,然後再努力做些為民有利的事,再弄一個造福百姓的好名聲,就能降低士林對自己的仇視。


    現在,自己的四海商行,已經捆綁住了一大批商賈。而自己的商行股票,又捆綁住了一大批士紳,將來有人整自己,這些人為了不跟著自己破產,也必須幫助自己。


    再收買了朱由檢,更讓他知道了,自己已經在為這個帝國,做了那麽多的實事好事。那麽一旦變天,因為自己在士林中的名望,東林中攻擊自己的人就會少很多,自己在發動被自己捆綁的兩個階層,為自己奔走唿喊,再有受過自己恩惠的百姓,為自己造勢,加上朱由檢的友誼好印象,那自己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在士林裏博取名聲最直接的辦法是什麽?剽竊詩詞啊。


    大明無詩詞大家,這是所有大明文人士子,麵對前人,往往扼腕歎息的,那是一種深深遺憾羞愧的痛。


    好吧,我來彌補你們心靈的創傷。


    寫詩是吧,自己不會。但穿越人士,不都有剽竊偉人詩句的狗血橋段,而且屢試不爽嗎?


    那今日我就震你們一震。


    於是充滿信心的,走到了雪白的題詩牆前。


    一看呂建這個閹黨之徒走來,圍在白牆前麵,正在搖頭晃腦,苦思冥想的文士,就不由自主的閃開,離他遠點。


    雖然我懼怕你的淫威,但我不搭理你,這就是我的風骨。


    一個和尚,帶著諂媚的笑臉迎上,施禮詢問:“先生要作詩?”


    呂建點頭。


    這個和尚一招手,立刻有小和尚拿來筆墨,這個小和尚笑眯眯提醒:“盛惠一兩潤筆。”


    這潤筆不是給你的,是人家收的。


    寺廟貪財,自古就有。那如來講經,還收九鬥九升金豆子呢,不足為奇。這就叫沒有白聽的法,沒有白取的經。


    趙四海拿出一錠銀子,足足十兩遞過去。


    這個和尚當時眉開眼笑,這下,再次塗白牆壁的錢足夠了。


    一見隻會經商,滿身銅臭的閹黨無賴,竟然要寫詩,一群文人就紛紛湧來,要看這個家夥獻醜。


    白牆上,前麵題詞的人不多,還有大片留白。


    呂建提起筆,用他最愛的毛體,先做一首應景詩,杏簾在望:“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綠,十裏稻花香。盛世無饑饉,何須耕織忙。”


    這首詩,雖然應景,但有拍馬屁的明顯痕跡。


    人群中就有人低聲嘲笑:“閹黨橫行,弄得天怒人怨。天災人禍,百姓流離失所,遍地饑民嗷嗷待哺,餓殍遍地。還盛世呢,睜眼說瞎話,這馬屁拍的,真為士林丟臉。”


    話是這麽說,但你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首好詩,當今還真無人能及。而他那一首前無古人的毛體,更讓所有文士,震驚的張大了嘴巴。


    開創一代字體書法,本就成了一代大師,這還了得?


    呂建一笑,再揮筆,一首氣勢滂沱的沁園春雪,一氣嗬成,當時徹底震驚了所有的人,落了一地下巴。尤其最後一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更是霸氣十足,無人能出其右。


    這句話不犯忌,因為,這要看你站在哪個角度看。


    站在閹黨角度看,前麵江山壯麗,當朝九千歲掌舵,當然這風流人物,就是九千歲啦。


    而你站在東林角度看,前麵江山如此多嬌,那正是文人指點江山,處處讚美風骨。那這風流人物,當朝的,就是自己這東林君子啦。


    尤其那龍飛鳳舞一氣嗬成的字體,不再讓先前還懷疑他是一時塗鴉,這次是真正坐實,這是他真正自己風格的開創。


    開創一代書法,再有這大氣磅礴,足可力壓前人的詩句,不由得讓那些鄙視呂建的文人,無不如醉如癡,心中佩服同時,圍在一起大聲吟詠歌唱。


    看著周圍越圍越多的踏青而來的文人士子,一副癡迷之狀,呂建驕傲得意。這下,自己詩詞壇魁首的地位有了吧。你們承認不承認,我是文士,而且還是文士中最頂尖的那個?


    然而就在他得意的時候,不經意間,透過裏三層外三層的人頭,突然看到一個俏麗的,穿著水綠衣裙的身影,在兩個婆子陪伴下,走向後麵,專供官員女眷拜佛的精舍。


    那妖嬈的身姿到沒什麽,但那身水綠色的衣裙,就好像一支針,紮進了呂建的心裏。


    剛剛的意氣風發,轉眼就被一片哀愁所取代。


    看著那消失的背影,一片惆悵死死的困住了他。再提筆,已經不是霸氣飛揚的毛體,而是規規矩矩的正楷:“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丟下筆,意興闌珊,滿身蕭索的頹然下山。


    而在他的身後,無數文人披頭散發,如醉如癡搖臂高歌:“人生若隻如初見——”


    晨鍾暮鼓聲中,寺院變得安靜了,那綠衣女子寂寞的走過詩牆,見一群和尚,正在三首詩前,緊張的給做雨棚,其中兩首詩詞,還罩上了輕紗。好奇駐足,當看到那“人生若隻如初見”的時候,她的心被震顫了,當看到底下那留題的時候,眼淚如珍珠般灑落,低聲喃喃:“建哥哥,你沒記恨我,我心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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