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花轎抬著姑娘們迴青樓。於輕輕又被折騰了一夜,拖著疲倦的身體刻意多走幾步路過紫蝶的門,門戶緊閉,但在膩人的脂粉香下有一縷惡臭。


    於輕輕的嗅覺不算差,她確定自己沒聞錯,正要敲門,背後忽然一聲響:


    “你在幹什麽?”


    於輕輕嚇得一激靈,她認得出來老鴇的聲音,可是對方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卻全然不知。


    於輕輕轉過身來,捏著帕子道:“紫蝶姐好久沒出來了,我去看看。”


    老鴇瞥一眼門,又看看於輕輕,直接擋在門口:“沒什麽看的,她迴老家了。”


    門內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像是有人掉在地上。


    “裏麵……”


    於輕輕還想再說什麽,老鴇直接打斷:“要麽滾迴去休息,要麽我再給你挑幾個客。”


    老鴇身邊的龜奴立刻很有眼色的把於輕輕架迴房間,這可是最值錢的姑娘,老鴇也不會真的讓客人把她玩壞了。


    迴到房間,於輕輕還想出去,卻發現她的房門被上鎖了,幸好窗戶沒鎖。於輕輕想了想,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透過縫也能看到紫蝶房間。


    紫蝶的窗戶也是緊閉的,可今日太陽好,於輕輕能看到窗戶後走動的人影。木質的房屋隔音很差,於輕輕聽到了屬於女子虛弱的哀嚎,又隱約有老鴇的怒罵和重物搬動的聲音。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於輕輕又把窗戶推開一點,裏麵似乎還有火光。


    於輕輕忽然想到不知聽誰說的,青樓治大毒瘡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火燒,她忽然覺得渾身發疼。紫蝶的叫喊聲很悶,也許是被什麽堵住了嘴。


    忽然,潔白的窗紗被濺起的一串殷紅浸染,仿佛素雪上生了紅梅,伴隨著的喊叫短暫而淒慘,然後便再沒了生息,仿佛是絕命的獸類最後的掙紮。


    於輕輕腿一軟,整個人就癱坐到了地上。


    這一個白天於輕輕睡得很差,她夢到了很多光怪陸離的畫麵,醒來卻什麽都記不得。到了中午,於輕輕房門外的鎖已經被取走了,她走出房要去吃飯,發現紫蝶的房門被打開了,屬於紫蝶的物件被一箱一箱的往外搬。


    於輕輕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忍著說不上來的不適上前問老鴇:“媽媽,這是在幹什麽?”


    老鴇不在意地說:“她啊,給自己贖了身,迴老家養病去了。”


    【劉媽媽,怎麽許久沒見到溫容姑娘了?】


    【娘娘心善,溫容姑娘不想做了,就給自己贖了身迴老家去了。】


    一樣的說詞,一樣的嘴臉,可紫蝶房間裏的血腥味是那麽刺鼻,於輕輕胃裏一陣陣翻湧,她吐了出來。


    於輕輕懷孕了,哪怕她每次接客後都喝了涼藥,道孩子的爹不知道是誰,但這個孩子是絕不能留的。她被灌著喝下一大碗酸苦的藥進了小黑屋,任憑怎麽哀求也無濟於事。


    這一晚的青樓依舊鶯歌燕舞,於輕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蜷縮成一團。


    真的好痛,像是有什麽在小肚子裏刮來刮去,於輕輕疼到渾身痙攣,下體有東西一股一股的流出來,血腥味濃鬱到於輕輕再聞不到其他味道。隨著血液流失,身體越發的冷,於輕輕被凍得直哆嗦,可是就連這哆嗦的幅度也不大,她閉上眼睛,仿佛看到了紫蝶。


    可於輕輕終究沒與紫蝶一道去了,她命硬,又挺了過來。


    把脈的大夫年紀不大,把完後直搖頭:“這位姑娘小產時受了寒,恐怕以後再難有孕。”


    話說完大夫又覺得自己多嘴了,青樓的姑娘天天吃涼藥,以後就算能贖身能懷上孩子的又有幾個?


    “我待會開幾副藥,她這個樣少說得養上半個月。”


    其實大夫想說一個月的,但想想覺得老鴇不大可能讓一個姑娘閑那麽久,委婉的說了半個月。


    果然老鴇一臉肉疼,“哎喲,那這半個月得花多少銀子,大夫啊,你隨便開點藥,把血止住就行了。”


    於輕輕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她麵如金紙雙眼緊閉,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乍一看真與死人無異。


    大夫看著於輕輕,即覺得隨便開點藥不賺錢,又覺得這麽年輕漂亮的姑娘死了可惜了,撚著不長的胡須道:“可是如此一來,氣血虧損,於容貌也有損啊。”


    老鴇聽得更心疼了,紫蝶沒了,再沒了於輕輕那樓裏就沒人能當花魁了,短時間裏她又找不到頂尖漂亮的姑娘,最後沒辦法,老鴇隻能捏著鼻子讓大夫開藥。


    於輕輕躺了一天一夜才醒來,丫鬟把藥熱好放在桌上,她一言不發,直勾勾的盯著房頂。


    丫鬟不放心,輕喚了幾聲。


    於輕輕眼珠子動了一下,這一動才讓她顯得像個活人,“出去。”她的聲音是冷的,沒有活氣。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默默退出去,她們慶幸自己容貌平平,被賣入青樓也沒人看得上,才僥幸當個粗使丫鬟。


    於輕輕翻滾下床,她的渾身都在疼,鼻尖縈繞的一直是血腥味,那是她自己的,但於輕輕卻覺得是紫蝶的,是那扇窗上盛開的紅梅。好像在不知道什麽時候紫蝶說過,這世道活著無味,死了還能有個清靜。


    是不是紫蝶說的呢,於輕輕好像也不記得了。她昏迷的時候其實聽得到聲音,那麽清晰,那麽冷,就像她沒有未來的人生。


    長長的披帛被掛在梁上,於輕輕卻看到了希望,她不累了,也不疼了,脖子套上去也不掙紮,也許過程會痛苦一點,但想來此後就清寧了。


    凳子被踢開,窒息感讓於輕輕本能的掙紮,她的眼睛亮得嚇人,比上等的燭火還要亮,卻在片刻以後熄滅,可她的嘴裏還帶著上揚的弧度。


    再也見不到那樣的世界,能讓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肆無忌憚展示自己的美麗,沒有妓院和老鴇,也沒有肆無忌憚以欺辱人為榮的惡魔,女孩子可以讀書,可以和男孩一樣長大,她迴不去了。


    沒過多久,老鴇打開了這間屋子,她得到了涼透的一碗藥,和於輕輕涼透的身子。


    “晦氣,真是晦氣!”


    老鴇大罵著,又嗬斥龜奴:“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扔出去!”


    就和其他早逝的姑娘一樣,於輕輕被一卷草席裹住扔到亂葬坑,那裏早已屍骨累累。


    青樓依舊人來人往,老鴇少了棵搖錢樹,但每天依舊大筆銀子進賬。這一年天下更亂,百姓流離失所,青樓的姑娘隻多不少,來來去去每天都有新顏色,於輕輕很快被人拋之腦後。


    各方勢力角逐,在這一年的秋收後,夏思合開始主動出兵,彼時她已經被對手們送了不少土地資源。


    新一年的冬天,老鴇的好日子結束了,那不一樣的軍隊打進了城,將她送上斷頭台,而在台下看著老鴇死亡的是曾經被壓榨到骨子裏的姑娘們。


    在整理縣誌的時候,梅淩寒再次見到了於輕輕———是在一頁紙上,花魁狀元百日紅,原名於輕輕,前攝政王妃……


    短短幾句,一個人的一生,梅淩寒幾乎快要忘了這個人的存在,再度提起時也並沒有沒什麽心緒。她很忙,沒必要在一堆白骨上浪費感情,隻是交代手底下的人將亂葬坑的姑娘們重新安葬。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曆時五年,夏思合重整河山,從此富權躺在百姓身上吃肉喝血的曆史翻成過去。


    這一個世界夏思合進行得很順利,她在馬背上打的天下,在人民中坐穩江山,待到天下穩定後就讓位梅淩寒。皇帝不能當太久,夏思合自認不是偉人,不敢保證在滔天的權勢中初心不變,但是搞經濟就比較適合她。


    說是當皇帝,但大家都清楚,這個位置是給天下人幹活的,幹不好就要滾下來。


    吳晴似乎對教書育人這件事情有獨鍾,不過遊曆天下這件事的吸引力更大,畢竟沒有哪個係統會喜歡幾十年困在一個地方來迴轉。在培養出一批弟子後,吳晴以采風為名把瑣事扔給弟子,自己打包好包袱找夏思合去了。


    用吳晴的話說,該教的她都教了,一群成年人別指望她向帶寶寶一樣處處照顧,天塌不下來就別煩她。


    夏思合最近的目標在海路,順便打打倭寇,每當這個時候吳晴就會在最前線的位置畫下一幅又一幅傳世之作。從東洋到南洋到西洋,總有人把夏思合和吳晴當做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然後被揍得滿頭包,成為自古以來的一部分。


    為了讓後世對於此刻的曆史更加清晰,夏思合甚至讓人把各種資料複印了不下一百份,並做了防腐處理放在全國各地。孤本固然值錢,可一旦損毀對於考古界來說就是無法估量的損失。


    這個世界過得充實而快樂,夏思合與吳晴走的時候被行國禮下葬。彼時的帝王是一個農民家的孩子,梅淩寒這些個老人早就安享晚年,項義的孫子都在說親了。


    在自己的靈位前,在這些韶華不在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夏思合最後看了眼這個世界,她要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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