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尾異常的順利,繁度西再也沒有了所謂的革命軍,與他們有關的人也徹底消失了蹤跡。


    雲馨夢的分身將通向烏托邦唯一的那把鑰匙,通過獻祭的方式送到了本體手中。


    分身們在見了見已經長大的薇薇安和其餘小豆丁,還有各位幽靈朋友們後,就急忙離開了主世界。


    至於為什麽這麽急……當然是因為他們存在的基礎,雲馨夢的本體就要離開了。


    很巧的是,就在她即將擁抱死亡時,裏世界迎來了它的冬天,這也是雲馨夢和小家夥來到此處後所經曆的第一個冬天。


    難得清醒的雲馨夢帶著換了新冬裝的小家夥在山坡上撒歡。


    此時天上依舊飄著雪,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銀白色。


    山坡上的蘆葦都被埋藏在了風雪中,遠處的森林也已經見不到半點綠色,這片世界都像染上了一層薄霧,遠遠的看去就如同仙境。


    雲馨夢外披著一件奶黃色的大衣,站在風雪中,卻並不感覺冷,她望著那個裹成球的小家夥,滿眼慈愛之色。


    她並沒有告訴小家夥自己即將離開這件事。


    因為不知該怎麽開口,也不想看到這孩子的眼淚。


    她怕自己看見了淚就會舍不得離開,所以就一直拖著不肯說。


    雲馨夢就像一個得了絕症,卻瞞著兒女的老母親,萬般放心不下,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在微信或者電話裏對兒女絮絮叨叨,企圖將所有的一切都囑咐個遍。


    “以後要長點心,不要隨意相信別人。”


    “那把半位麵的鑰匙要收好,不要傷害其中的人。”


    “你也是個大孩子了,不要任性,要成為強者就要記住,真正的強者不僅僅在於力量,也在心靈……”


    “我希望你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了別人,也希望你能多出去走走,看看這世界……”


    “今後,我可能不能陪著你了……”


    “姐姐,為什麽這麽說!你不會……”


    小家夥突然迴頭,顛顛的跑到雲馨夢身邊,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把自己的臉埋在了她的衣擺裏。


    他知道自己姐姐的身體出了問題,所以不敢提及那個詞,也不敢去看自己姐姐的臉。


    雲馨夢心裏也有些酸酸的,可她知道這分離是注定的,無法改變,無法拒絕。


    她沒有說話,隻輕輕撫摸著小家夥頭頂的黑毛,許久後,小家夥小心翼翼的抬起了頭。


    雪越發的大了,他依稀看清了姐姐溫柔的笑顏,口中唿出的白氣和細密的雪讓她的身影變得模糊,但聲音卻依舊清晰而溫暖。


    “不要難過,我也隻是即將展開一場新的旅途……”


    說完,她輕輕俯下身,伸手摸了摸小家夥的臉。


    雲馨夢的體溫很低,就連掌心都是冰涼的。


    感受著這種不正常的溫度,小家夥的心突然變得有些空落落的。


    夾雜著雪花的風吹來,帶動起那顏色淺薄到近乎發白的金發,拂過那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頰。


    接著雲馨夢整個人就像是不甚清晰的投影那樣,模糊了一瞬。


    一直盯著她的小家夥倏然瞪大了眼睛。


    他能感到自己姐姐的生命之火,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著,最後更是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火苗。


    無法言明的恐懼攥緊了小家夥的心髒,在他驚恐的目光中,一片小小的裂縫突然出現在了對麵人的臉上。


    雲馨夢就像一個正在開片的瓷人,細小的裂縫瞬間爬滿了裸露在外的所有肌膚。


    “姐姐……”


    小家夥恐慌的抓住了正在撫摸著自己臉的那隻手,然而就在他碰觸到姐姐的一瞬間,突然聽到了一聲極為細小的“噗嗤”。


    就像是肥皂泡炸裂的聲響。


    接著對麵整個人連帶衣服都倏然崩碎成了細小的發光微粒,霎時融入了漫天的風雪中。


    “不……不!!!!”


    小家夥下意識伸手向著半空瘋狂抓握,企圖將自己的姐姐重新攏迴自己身邊,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


    “騙子,姐姐你是個大騙子!”


    “說過要陪著路西菲爾長大的……”


    “嗚嗚嗚……”


    狂風卷起碎雪,帶來嗚咽的響聲,這聲音不知是來自天上,還是雪地中悲痛哭泣的少年。


    又一陣風卷著雪撲向山坡,周圍一切都模糊了起來,而就在這陣模糊中,一點黑色的光芒緩緩凝聚,最後化作一點明亮的光,乳燕歸巢般射入了小家夥的體內。


    體內早已點燃的暗金色神火中,缺了一角的神格被這光芒攀爬著補全,黑色的神格瞬間變得晶瑩剔透,再無一絲缺憾,就此圓滿。


    “轟隆!”


    無形的波動以小家夥為中心,迅速向外擴散。


    這波動掃過裏世界,越過空間風暴,穿透無數界壁阻隔,蕩漾在了整個諸神世界。


    柔和的黑光從神火中流淌而出,籠罩了那個僵硬在原地的小小人影,也讓他的身形一點點拔高,開始加速成長。


    接著幾乎是同時,一股恐怖到極點的神力,不受控製的自他身體中向外衝出,火焰一般迅速蔓延,逸散開來。


    天空中的雲層迅速散去,露出一片溫柔的淺紫,風雪依舊未止,蒼白的太陽在片片雪花中緩緩被黑色符陣遮住,邊緣泛起淡淡的花紋,陽光漸漸暗淡下來,如同天狗食日。


    這種異象也波及到了主世界,乃至星界。


    諸多神明早在之前便被驚動,紛紛投來注視,然而祂們的目光根本無法穿透裏世界的隔膜,直到主世界的太陽也暗淡了下去,才獲知這個驚天消息。


    “這……這是,黑暗主神!”


    “新的支柱誕生了!”


    裏世界的風雪開始迅速消弭,大地自神明腳下重新化作新綠,世界邊緣籠罩的迷霧緩緩散去,露出綿延的黑色宮殿群。


    披著藍光的美麗女妖,隱藏在陰影中的魔物,還有那城堡中沉睡的雕像與天使,瞬間抬頭看向了那座長滿白色蘆葦的山坡。


    黑色的水滴從幾乎漫延整個裏世界的神力中緩緩沁出,逐漸匯聚成了一條橫穿整個裏世界的大河。


    那正是傳說中的冥河。


    主世界遊蕩的亡魂在這一瞬間都感受到了無形的感召,那是來自冥界的唿喚。


    這一瞬,所有的亡魂,無論是在活動,還是沉眠,都停下了動作望向了天空。


    那裏,新的星辰正冉冉升起。


    與此同時,主世界所有的黑暗神殿中,高台上麵目模糊的神像全部在一瞬間發出了幽暗的光。


    當光芒淡去時,石像全都化作了一個俊美青年的形象。


    見證了神跡的信徒全部流下喜悅的淚水。


    然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們的神靈正在哭泣。


    冥河水潺潺流淌,淹沒了山穀,身穿華美神袍的新生主神跪倒在河岸邊,掩麵痛哭。


    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力量充盈於體內,無數信徒的歡唿在耳邊繚繞,可路西菲爾卻像是感受不到這一切。


    他感覺身邊的一切似乎都暗了下來,靈魂與身體因心中的痛苦而分離,附著在靈魂上的意識脫離了身體,高高在上的俯視著跪伏在地滿麵淚水的神明。


    “連至親的生死都無法掌控,何談掌控一切?”


    神明抬頭,凝視向自己的靈魂,這樣呢喃著,強烈的痛楚像是一種莫名的鏈接,將那徘徊於身體之外的意識重新拉迴了身體中,分擔著痛徹心扉的絕望。


    被黑色符陣籠罩的太陽,隨著時間推移緩緩複原,裏世界的天象也隨著黑暗主神的迴歸而更加正常。


    不再那麽慘白的太陽緩緩來到了西方,讓淺紫的天空中逐漸染上了一抹少女臉頰般的妍麗淺紅,隨後緩緩變成了血一樣的殷紅。


    傍晚的陽光灑滿大地,溫柔的晚風帶著一絲涼意撫過路西菲爾的臉頰,讓石像一樣呆滯的他有了動作。


    他緩緩抬頭望向了西方。


    冥河水在夕陽下翻起血色的浪濤,河對麵無聲匍匐著無數身影,有神孽、幽靈女妖、影魔,還有合攏了黑色翅膀的天使……


    但路西菲爾的目光卻沒有在他們身上停留分毫,他癡癡的望著血色的紅霞,恍惚間靈魂似乎穿越了漫長的時光,迴到了那個黃昏。


    那時候,有個人站在森林的水邊,逆著血色的殘陽,給予了剛來這個世界上的他一個溫暖的微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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