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馨夢直接被小家夥這句話噎住了。


    好笑的同時,某種詭異的感覺蔓延在了心頭。


    就類似於父母看見自家娃第一次撒謊的感覺。


    一句話形容,一方麵欣慰於自家娃會撒謊了,一方麵又生氣於自家娃竟然會撒謊了。


    不過這憤怒很快便壓過了欣慰,想笑的感覺迅速消失不見,一陣遲來的怒火和恨鐵不成鋼霎時衝入了心房。


    為什麽要做壞事!


    雲馨夢落到小家夥身前,伸出手又遲疑一瞬,改巴掌為拳,一個腦瓜崩下去,小家夥吃痛的“嗷”了一聲,雙手捂住紅了的額頭,眼淚汪汪。


    “姐……”


    這可把小家夥委屈壞了,因為這是有生以來,姐姐第一次對他動手。


    雲馨夢強行硬起心腸,盯著那雙在淚水浸染下更顯透徹的水色眼睛,一字一句的質問道:“有這樣對待朋友的嗎?!”


    “可是……可是,姐姐我想複仇,隻有吃了他們,吸收散落在神孽身上的神力,我才會變強啊!”


    小家夥啞著嗓子,顯然情緒激動無比。


    他覺得自己不需要朋友,隻想為自己和姐姐討迴公道。


    複仇,變強……


    這兩個詞將雲馨夢強行硬起來的心腸擊成了一地的碎片,怒火如同陽光下的泡沫,霎時消失了個沒影,取而代之的是極為濃烈的愧疚和挫敗感。


    雲馨夢腦海中不由得出現了這樣一個想法。


    如果……如果一開始沒有我打擾小家夥的生活,他是不是會過得很幸福,也不用這樣苦心積慮的想變強……


    都是我的錯……


    雲馨夢越想越不是滋味,看著小家夥委屈的不行的表情,心揪成一團,輕輕閉了下眼,微微仰頭歎了口氣。


    “那你也不應該吃她呀,傷害自己的朋友,這是一個好孩子應該幹的事情嗎?”


    雲馨夢俯身凝視著小家夥盈滿淚水的大眼睛,輕輕伸手拭去他臉頰上的淚,將他攬入懷中抱了起來。


    小家夥將臉埋在溫暖的懷抱中,唿吸著姐姐身上熟悉的香氣,下意識抓住了姐姐的衣襟。


    他感到自己的姐姐正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頭發,一下一下,動作是那樣輕柔,那樣的舒緩,淚不由得淌的更兇了。


    “你要做個好孩子,因為好人會有好報。”


    他聽到自己姐姐開口說話,那聲音輕柔而縹緲,像是從霧氣中傳來。


    “無論神還是人,生命隻有一次,你要有敬畏之心,一味的殺戮隻會讓你迷失自我。”


    “有時候正義會獲勝,有時候邪惡會占上風,但做個好人一定沒錯,好人總會認識同樣高尚的夥伴並肩作戰,壞蛋隻能和一樣的鼠輩苟活……”


    道理淺顯易懂,雖是說教卻不令人厭煩。


    柔和的嗓音與溫柔的撫摸,帶著些許安撫心靈的效果,小家夥緩緩閉上了眼睛,緊握的拳頭也緩緩鬆開。


    在那片黑暗徹底籠罩小家夥的視野前,他夢囈一般輕輕喊了聲姐姐。


    “嗯?”


    雲馨夢動作不停,輕輕應了聲。


    “姐姐,你還會像以前那樣愛我嗎?”


    小家夥努力睜著眼睛,似乎在祈求一個答案。


    雲馨夢強撐著笑臉,語氣無比溫柔:“當然,你可是我的珍寶。”


    聽到這充滿愛意的迴答,小家夥似乎安了心,終於是閉上了雙眼。


    “對不起,姐姐……”


    這最後一句話的聲音小小的,也細細的,雲馨夢卻聽了個清楚,也讓她抱著小家夥的手更緊了緊。


    她沉默著將小家夥帶離此處,踏著血色的月光,來到最近幾天二人居住的地方,將小家夥放在了鋪蓋中。


    掖好被角,雲馨夢坐到了小家夥身邊,借著天空中暗淡的紅光看著他的臉,還有那緊皺在一起的小眉頭。


    她下意識伸出手,整理起小家夥臉側的亂發,另一隻手則像哄小孩那樣,輕柔而有節奏的拍著被麵。


    在這種拍擊中,小家夥緊皺的眉頭逐漸鬆了開來。


    許久後,雲馨夢停下動作,抬頭看向天上的紅月,擰著眉無聲的歎了口氣。


    “其實該道歉的應該是我,發生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也不應該執著於讓你當一個好孩子……或許在這樣的世界裏,當個壞人也不錯。”


    隨著夢囈般的呢喃,這不合格家長下定了某個決心。


    之後的生活依舊繼續。


    第二天醒來後,小家夥變得小心翼翼了許多。


    不過,或許是感受到自己姐姐的態度一直未改變,過了幾天又固態複萌,恢複了調皮的姿態。


    而雲馨夢這貨經過那天的事後,反省了自己,決定拋棄什麽勞什子的朋友了,好好陪陪小家夥,順便培訓他的戰鬥技巧。


    畢竟要在這個世界上好好生活,隻有課本上的知識是不行的,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都需要用拳頭說話。


    實力才是硬道理。


    於是,在考慮再三後,雲馨夢將傳自大師兄的劍修法訣教給了小家夥。


    與此同時,繁度西大陸的戰火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金雀花蔓延。


    戰爭是殘酷的,殘酷到無法想象,無數平民失去財富,失去家園,甚至失去了生命。


    大批的難民湧向了王都,卻被王都護衛軍阻擋在城外,形成了巨大的難民營。


    這不能怨護衛軍們冷血。


    難民算是一種非常不穩定的群體,其中一定還混了不少敵軍的探子,對王都的經濟治安等都會造成極大的負麵影響。


    難民臉上大都帶著淒苦的神色,因為都是中下層平民或貧民,幾乎沒有財產,所以在經過逃亡後,活下來的人大都瘦的皮包骨,身上衣服破破爛爛,露出青紫的傷痕和潰爛的痕跡。


    城內身材圓滾滾的貴族和國王根本沒有想過周濟一二,這群碩鼠吃的腸肥肚圓,也舍不得打開自己的穀倉。


    幾天後,天空竟然飄起了雪。


    想想也是到時候了,現在畢竟是冬天,可這種天氣對於難民來說無疑是一場噩夢。


    當天不知凍死了多少人。


    這種情況被尚且有些同情心的城衛軍統帥報告給了攝政大臣,然而這位腦袋裏隻有某某貴族夫人和小姐的草包對此並不在意。


    “野草一樣卑賤的東西,死就死了,反正來年春天時還會再生長出一批。”


    大臣這樣說道。


    城衛軍統帥對這位大臣的言論和渾不在意的態度,感到震驚而憤怒,他摔門而走。


    這件事也因某些大嘴巴的仆人而在貴族圈內傳了開來。


    於是,當天下午就有許多身穿漂亮皮草的貴族三三兩兩的站在了城頭,對下方指指點點。


    下方的人對此沒有絲毫感覺。


    饑餓、疾病、還有寒冷,各種苦難已經將他們的羞恥心消磨的一幹二淨,他們眼睛裏已經沒了半點人性。


    甚至可以說,現在他們就是野獸,一群在冬天被饑餓和寒冷折磨瘋了的野獸。


    不知誰從上拋下幾個黑麵包。


    這種麵包算是底層人的主食,由小麥粉混雜麩皮還有木屑烤製而成,食用時需要用鋸子鋸開,硬的可以當武器,法棍和這個比都是弟弟。


    木樁一樣的麵包和風雪一起墜落到攢動的人堆裏,打的人一聲慘叫。


    “啊!”


    不幸被麵包擊中的那人頓時頭破血流,倒地不醒,周圍人卻沒管他,眼睛都黏在了那插在爛泥中,沾了血的黑色長條上。


    “麵包!”


    這時不知誰發出一聲嘶啞的嚎叫,當即便引發了哄搶。


    饑饉不堪的人直接化身野獸,用牙齒,用石塊,用指甲,爭打得頭破血流,城牆上的貴族卻和身邊人一起哈哈大笑,就像在鬥獸場中看一場有趣的決鬥。


    李維得知這件事時已經是三天後。


    他剛好去購買熬製魔藥的材料,就聽到一位客人滿麵唏噓的與店鋪老板聊著這件事。


    李維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他不相信為自己頒發了榮譽的國王,竟然如此對待自己治下的平民,也不相信那位看起來頗有風度的攝政大臣,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於是他悄悄來到了城牆之上,剛好見到了那震碎他三觀的一幕。


    恍惚間,李維以為自己來到了魔獸之森,見到了為生存而戰的獸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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