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還在繼續，轉眼到了四月下旬，天氣也一下就暖和了起來。
幾場小雨過後，草原上的草開始返青，有零星的小花偷偷綻放，夜晚也逐漸開始有了蟲蠅。
月光石燈成了招蟲子的利器，可把二人鬧得煩不勝煩，雲馨夢差點就直接搓出瓶殺蟲劑，噴身上和蟲子們同歸於盡。
不過最終，這暴脾氣的魔鬼並未使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兩千的駭人方法，因為她想到了另一個對付蟲子的利器——六神。
雲馨夢搓了兩瓶，一瓶自己留著抹身上，一瓶給了孟菲斯。
這是最經典款的款式，沒有商標，細長玻璃瓶，上窄下寬，其中的液體是青翠的綠色，帶著生命的活力。
孟菲斯伸手接過，掂量著左看右看，有些好奇。
“老師，這是什麽？”
雲馨夢迅速的擰開瓶蓋:“那是來自天上的神秘清香，眾神的庇佑之地，我家鄉的香水。”
“你給我香水幹嘛？”
“當然是驅蟲啦！”她說著就往手心倒了一點。
頓時，清涼的香味緩緩彌散，雲馨夢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幸福的眯了起來。
“是熟悉的味道！”
說完，這家夥就敞著口的往身上倒，濃鬱清涼又不失柔和的複雜香味，在這一刻就像有了形狀，霎時籠罩了周身五米的範圍。
幾乎在同一瞬間，周身縈繞的蟲子們立馬就扛起同伴逃也似的遠離此處。
甚至地上隱藏在草地中的各種小蟲，也拚了命的向香味籠罩範圍之外爬行。
“哈哈哈！異世界的爬蟲，還想和我種花家的人鬥！”
雲馨夢手裏拿著空了一半的花露水瓶，仰頭猖狂的大笑著。
孟菲斯目瞪口呆的看著那近乎亡命奔逃的蟲群，還有二人經過之處，草地中也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似乎其中隱藏的蟲子們也都賣力的逃跑著。
他幾乎都感覺自己聽到了這些蟲子們罵他們手段髒的聲音。
沉默許久，年輕的惡魔低頭看了眼手掌心的小瓶子，不知第幾次的發出了類似的感歎:“老師的家鄉可真神奇……”
這種淩虐碾壓蟲子們前進的快樂生活，一直持續了兩天才停止。
這倒不是雲馨夢搓不出花露水了。
隻是又有新生意上門了——前方又出現了一個人類聚居地。
一座規模不大不小的村莊。
這村子看起來並不富裕，周圍隻用石頭磊了一圈不到兩米的矮牆，牆上似乎栽種了帶著荊棘的藤本植物，似乎能起到一點微不足道的防盜作用。
大門更是破爛的可以，門口沒有守衛，隻有個瘦到像骷髏一樣的老大爺，正眯眼曬著十點鍾的太陽。
再度換了個偽裝的雲馨夢與孟菲斯，裝模作樣的走向了村莊。
……
加德納從小就在這草原上的小村裏長大，曾經是個性格活潑的北地姑娘，她年少時也曾經有過幻想，幻想著有一位貴族老爺愛上自己。
青春與幻想是那樣的美好，可最後往往都會被無情的生活所打敗。
因為丈夫隻是窮困的農夫，而加德納要為自己的孩子著想。
於是，加德納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一個潑辣、斤斤計較、小氣且開始衰老的農婦。
“哇——”
房間內又傳來一陣響亮的哭聲，加德納趕緊放下了手裏的活，邊用身上肮髒又破舊的圍裙擦著手，邊轉身向裏屋跑去。
房間內充斥著柴火燃燒後的嗆人味道，與外麵一樣破舊陰暗，陳設簡單，隻有一張缺了腿的桌子，和一張幾乎不能被稱之為是床的土窩。
“床”上，補丁摞補丁的繈褓中，一個瘦弱的嬰孩正哇哇大哭著。
加德納忙衝過去，蹲下身，邊心疼的哄著邊拆開繈褓。
“哦哦哦，湯米寶貝，不哭不哭，是尿了嗎？”
她絮叨的說著，口中小聲哼著哄孩子的短歌。
而就在加德納為自己的孩子換尿布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咣咣咣！咣咣咣！”
“來了來了！”
加德納聽著聲音，急忙大聲迴應了一聲，同時加快換尿布的速度，可門口的敲門聲卻一直響個不停，將這位母親心裏敲出了一堆火氣。
“這麽用力幹嘛！門敲壞了你賠啊！”
終於，過了幾秒鍾換好尿布，並且忍無可忍的加德納大吼一聲，直接向門口衝了過去。
“騰”的一聲迅速打開門，木質的門軸處發出一聲不負重荷的呻吟。
滿心火氣的加德納正要開罵，卻突然頓住，她被門外人的身份嚇了一跳，臉上扭曲的表情立馬收斂，強行轉變成了和善的笑:“村長，您怎麽來了？”
隻是此時加德納已青春不再，臉上笑容已經沒了半點讓人心動的本錢，反而因這快速的轉變而略顯猙獰。
隨著加德納的視線看向門外，此時正站著一位身材矮小的富態中年人。
這正是此處的村長。
這位村長以往見到村裏的貧民都下巴朝天，似乎多看一眼就會髒了自己的靈魂，但今天這家夥的態度卻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就連遇到加德納開門晚了還罵罵咧咧這種事都未責備。
就像一個窮鬼突然中了一千萬，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顯得無比雀躍，甚至臉上的皺紋都帶著笑。
“加德納夫人啊，快帶著你家孩子去我家門口，那裏有一位貴人演講，隻要聽完，每人可以領十個雞蛋。”
村長這樣說著。
加德納見到門外人是村長開始，就有些畏縮，但越聽村長的話，眼睛就越亮，最後那雙已經有了深刻魚尾紋的眼睛，更是蹬的溜圓，皺紋都被撐平了。
“這可是上等人才能吃的東西，真的這麽容易就可以拿到？！”
加德納幾乎不敢置信。
“當然。”
看起來像小矮人一樣的胖村長聞言，笑了起來，眼中不屑和輕蔑的神色幾乎掩飾不住。
但興奮中的加德納根本就沒注意到，也沒有感謝門外的村長，就直接轉身向門內衝去。
“哦，我的湯米寶貝，一會兒就有好吃的了！”
加德納激動的唿喊著。
這種情況幾乎發生於村裏的每一家。
很快村子裏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村中心村長家的門口。
來的人多是女人老人和小孩，年輕人似乎都下地幹活，或者去了幾十裏外的城裏打工，不在村子裏。
不過即使這樣，村長門口也聚集了至少三四十人。
這其中包括繈褓中的嬰兒，以及村口骷髏一樣，走起來還顫顫巍巍，讓人擔心是不是下一秒就會散架的老大爺。
所有人都圍著村長家門口那個半米高的破損石磨，這是村長平常講話時站的地方。
所有人手中都提著到市場買菜的那種籃子，人們剛開始到來時還會嘰嘰喳喳討論，但很快就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著磨盤頂上，那裏正有個身穿簡單長裙的女人。
他們臉上都帶著期待的笑容，眼睛中泛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渴求，甚至有些像是許久未飽食過，又發現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獵物的狼。
站在磨盤頂上的正是雲馨夢。
雖然被這麽多不同年齡段的人，用無比……饑渴的眼神盯著，卻絲毫不慌。
在那位胖胖的小矮人村長示意人到齊後，雲馨夢環顧一圈，清清嗓子，再次開始了她的表演。
“不知大家有沒有聽說過……”
依舊是熟悉的稿子，熟悉的演講方式，台下雖然觀眾不多，卻一個都沒離開。
當然他們也沒有半點觀眾應該有的反應。
“……感謝來聽我演講的各位，致此感謝！”
冗長的演講終於迎來了結尾，台下的人卻還是沒有反應，大家似乎都睡著了。
雲馨夢抬頭，目光從稿件轉移到台下，凝望著一雙雙無神的雙眼，還有那呆滯的表情。
她嘴角不由自主得抽搐了一下。
這反應似乎不太對啊……
台下最前方一位低著頭，看身高大概隻有五六歲的小朋友，身體猛的搖晃了一下，直接倒在了身邊大人的腿上。
那大人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驚醒，低唿一聲俯身，似乎想揪住小朋友的衣領。
不過，大人的反應卻慢了一拍，小朋友反而直接抓住了大人破舊的裙擺，險險的停了下來。
接著，小朋友驚慌的站直身體，猛的隔著裙子抱住了身側大人的腿，臉也埋進了縫滿補丁的圍裙裏。
“唔，媽媽我們迴家吧”，小朋友抬起頭，褐色的眼睛中似乎還殘留著朦朧的睡意:“我好想睡覺啊。”
小朋友的聲音清脆又細小，但在這種環境中就顯得刺耳非常，直接迴蕩在了人群中。
剛剛還雙眼無神，表情呆滯的村民們，這時卻像被驚醒了一樣，眼神迷茫一瞬後，霎時靈動了起來。
下方緩緩響起了村民們的討論聲，聲音不大卻嗡嗡的，像是一群聚集在腐肉前的蒼蠅。
村民一轉頭看向身側的村民二:“講完了嗎？”
說完，她打了個哈欠。
“應該是吧？”
村民二有些不確定，粗魯的伸了個懶腰。
小朋友三揉揉眼睛:“太無聊了，簡直比媽媽的故事還讓人困倦。”
石磨上，耳聰目明的魔鬼自然聽到了這些話，握著演講稿的手驟然發力，平整的紙張上頓時出現多處明顯的凹痕。
合著你們都睡著了啊！
我究竟是講的有多無聊啊！
而就在雲馨夢心中咆哮體刷屏時，那個小矮人一樣的村長屁顛屁顛的跑到了石磨前。
“大人，大人”，他抬頭禮貌的喚了雲馨夢兩聲。
村民見狀討論的聲音不由得小了下來，眼神也期待的聚集到了村長這邊。
雲馨夢聽到村長的聲音，僵硬的低下頭，沉默兩秒低沉道:“什麽事？”
村長擺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扭捏表情，伸出右手，短粗的手指摩挲起來:“您講完了吧，您看之前說過的報酬……”
村長暗示著，沒說出後麵的話。
雲馨夢低頭看看村長，又看看周圍村民期待希冀的眼神，心中的怒火就像突然被放了氣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被一種無力感充滿。
她疲憊的揮了揮手:“……嗯，排隊領吧。”
……
雞蛋是雲馨夢以前存在空間裏的，還很新鮮。
而剛剛充當演講台的石磨又成了村民們領東西的櫃台。
排在隊伍最前麵的是村長，他領到一個包裹，裏麵是雲馨夢之前承諾過的額外報酬，之後村民們也一個個的領著。
他們將籃子放到台麵上，無比緊張又激動的盯著一個個落入籃子的雞蛋，在得到十個後趕忙將籃子拿到手中，像是生怕有人將它搶走。
接著他們會反複點數著自己籃子中的雞蛋，在確認幾次後才喜滋滋又小心翼翼的抱著籃子快步趕往家中。
那樣子就像抱著什麽珍而重之的寶物。
隊伍一直沒發出太嘈雜的聲音，直到輪到了加德納。
這位斤斤計較又有些小聰明的婦人，臉上表情精明又兇悍。
她把籃子放在石磨上，在對麵人將十個雞蛋放入籃子中後，卻不急著離開。
“我們家的小湯米也聽了的，他也應該有雞蛋。”
加德納指了指自己懷中正吮著手指的嬰孩，梗著脖子硬邦邦的說著，向雲馨夢伸出了手，似乎不給就要直接躺地上撒潑打滾。
懷裏的嬰孩也咿咿呀呀的伸著瘦弱的小手，似乎在迴應自己的母親。
雲馨夢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麵前一大一小兩隻手，沒說話，幾乎沒有停頓的再次遞出一份雞蛋。
於是，加德納捧著孩子和雞蛋，喜滋滋的走了。
“哦，小湯米，晚上媽媽給你做蛋糕吃！”誰都能聽出這女人語氣中的興奮與激動。
“咿呀咿呀！”
懷中的寶寶也似乎被激動的情緒影響，開心的迴應著自己的母親。
那些還沒領到雞蛋的村民，見加德納訛詐成功，紛紛露出懊惱的神情，後悔沒帶自己家的小孩子來這占便宜。
雲馨夢依舊麵無表情，繼續機械性的發著雞蛋。
她表示自己現在不想說話，隻想靜靜。
很快，雞蛋發完了，最後一位村民也喜滋滋的離開。
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村裏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
不，有一個人並不開心。
甚至連身後的背景都變成了灰色。
雲馨夢一個人抱著膝蓋瑟縮在石磨的背陰處，表情一片空白。
“我是個廢物，我對不起各位革命先輩……”
qaq
“哈哈哈哈！！！”
不遠處的孟菲斯肩膀聳動著，直接大笑出聲。
話說，在不久前，這位年少的惡魔沒在這個貧困的村莊中找到任何可做的生意，無聊之下迴到村中心，發現自己老師正站在磨盤上，大聲念稿。
稿件中表達的是一些驚天動地的東西，孟菲斯自然聽得懂自己老師想表達的思想，但是……
他盯著那些明顯站著睡著的村民，不由得嘴角抽搐。
這些家夥真的聽得懂嗎？
之後的事情更是印證了孟菲斯的想法。這位年輕的惡魔，看著自己魔鬼老師逐漸變得麵無表情的臉，生生看出了萬物寂滅的憋屈味道。
於是這家夥就一直忍著笑。
孟菲斯覺得自己好歹是個代表邪惡混亂毀滅的深淵生物，是一位有涵養的紳士，一般不會笑。
結果最後實在沒忍住……拍著膝蓋笑了起來，笑的非常放肆。
這笑直接讓低氣壓中的魔鬼惱羞成怒，抬頭大吼一聲:“不準笑！”
這聲音尖銳的像是防空警報，驚起一大群飛鳥。
但孟菲斯卻依舊笑個不停。
“對不起，老師，您的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我停不下來了，哈哈哈哈……”
“哎呦老師，您最近蠱惑人心的水準下降的也太厲害了，哈哈哈哈……”
這個世界沒救了，毀滅吧。
這就是雲馨夢離開這個小村莊之前最後的想法。
……
當然毀滅是不可能的。
這不合格魔鬼終於正視了自己的問題，也知道自己並不適合革命宣傳——本身是個半吊子，還太端著了。
就應該講一些大眾們喜歡的，聽得懂的東西。
《資本論》這類的書，應該讓受過教育的人去研讀。
坐在小飛墊上趕路的雲馨夢，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這個世界上能去受教育的一般也都是貴族。
真的會有貴族願意去做那些背叛自己階級的事嗎？
要不就放棄吧……
幾場小雨過後，草原上的草開始返青，有零星的小花偷偷綻放，夜晚也逐漸開始有了蟲蠅。
月光石燈成了招蟲子的利器，可把二人鬧得煩不勝煩，雲馨夢差點就直接搓出瓶殺蟲劑，噴身上和蟲子們同歸於盡。
不過最終，這暴脾氣的魔鬼並未使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兩千的駭人方法，因為她想到了另一個對付蟲子的利器——六神。
雲馨夢搓了兩瓶，一瓶自己留著抹身上，一瓶給了孟菲斯。
這是最經典款的款式，沒有商標，細長玻璃瓶，上窄下寬，其中的液體是青翠的綠色，帶著生命的活力。
孟菲斯伸手接過，掂量著左看右看，有些好奇。
“老師，這是什麽？”
雲馨夢迅速的擰開瓶蓋:“那是來自天上的神秘清香，眾神的庇佑之地，我家鄉的香水。”
“你給我香水幹嘛？”
“當然是驅蟲啦！”她說著就往手心倒了一點。
頓時，清涼的香味緩緩彌散，雲馨夢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幸福的眯了起來。
“是熟悉的味道！”
說完，這家夥就敞著口的往身上倒，濃鬱清涼又不失柔和的複雜香味，在這一刻就像有了形狀，霎時籠罩了周身五米的範圍。
幾乎在同一瞬間，周身縈繞的蟲子們立馬就扛起同伴逃也似的遠離此處。
甚至地上隱藏在草地中的各種小蟲，也拚了命的向香味籠罩範圍之外爬行。
“哈哈哈！異世界的爬蟲，還想和我種花家的人鬥！”
雲馨夢手裏拿著空了一半的花露水瓶，仰頭猖狂的大笑著。
孟菲斯目瞪口呆的看著那近乎亡命奔逃的蟲群，還有二人經過之處，草地中也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音，似乎其中隱藏的蟲子們也都賣力的逃跑著。
他幾乎都感覺自己聽到了這些蟲子們罵他們手段髒的聲音。
沉默許久，年輕的惡魔低頭看了眼手掌心的小瓶子，不知第幾次的發出了類似的感歎:“老師的家鄉可真神奇……”
這種淩虐碾壓蟲子們前進的快樂生活，一直持續了兩天才停止。
這倒不是雲馨夢搓不出花露水了。
隻是又有新生意上門了——前方又出現了一個人類聚居地。
一座規模不大不小的村莊。
這村子看起來並不富裕，周圍隻用石頭磊了一圈不到兩米的矮牆，牆上似乎栽種了帶著荊棘的藤本植物，似乎能起到一點微不足道的防盜作用。
大門更是破爛的可以，門口沒有守衛，隻有個瘦到像骷髏一樣的老大爺，正眯眼曬著十點鍾的太陽。
再度換了個偽裝的雲馨夢與孟菲斯，裝模作樣的走向了村莊。
……
加德納從小就在這草原上的小村裏長大，曾經是個性格活潑的北地姑娘，她年少時也曾經有過幻想，幻想著有一位貴族老爺愛上自己。
青春與幻想是那樣的美好，可最後往往都會被無情的生活所打敗。
因為丈夫隻是窮困的農夫，而加德納要為自己的孩子著想。
於是，加德納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一個潑辣、斤斤計較、小氣且開始衰老的農婦。
“哇——”
房間內又傳來一陣響亮的哭聲，加德納趕緊放下了手裏的活，邊用身上肮髒又破舊的圍裙擦著手，邊轉身向裏屋跑去。
房間內充斥著柴火燃燒後的嗆人味道，與外麵一樣破舊陰暗，陳設簡單，隻有一張缺了腿的桌子，和一張幾乎不能被稱之為是床的土窩。
“床”上，補丁摞補丁的繈褓中，一個瘦弱的嬰孩正哇哇大哭著。
加德納忙衝過去，蹲下身，邊心疼的哄著邊拆開繈褓。
“哦哦哦，湯米寶貝，不哭不哭，是尿了嗎？”
她絮叨的說著，口中小聲哼著哄孩子的短歌。
而就在加德納為自己的孩子換尿布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咣咣咣！咣咣咣！”
“來了來了！”
加德納聽著聲音，急忙大聲迴應了一聲，同時加快換尿布的速度，可門口的敲門聲卻一直響個不停，將這位母親心裏敲出了一堆火氣。
“這麽用力幹嘛！門敲壞了你賠啊！”
終於，過了幾秒鍾換好尿布，並且忍無可忍的加德納大吼一聲，直接向門口衝了過去。
“騰”的一聲迅速打開門，木質的門軸處發出一聲不負重荷的呻吟。
滿心火氣的加德納正要開罵，卻突然頓住，她被門外人的身份嚇了一跳，臉上扭曲的表情立馬收斂，強行轉變成了和善的笑:“村長，您怎麽來了？”
隻是此時加德納已青春不再，臉上笑容已經沒了半點讓人心動的本錢，反而因這快速的轉變而略顯猙獰。
隨著加德納的視線看向門外，此時正站著一位身材矮小的富態中年人。
這正是此處的村長。
這位村長以往見到村裏的貧民都下巴朝天，似乎多看一眼就會髒了自己的靈魂，但今天這家夥的態度卻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就連遇到加德納開門晚了還罵罵咧咧這種事都未責備。
就像一個窮鬼突然中了一千萬，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顯得無比雀躍，甚至臉上的皺紋都帶著笑。
“加德納夫人啊，快帶著你家孩子去我家門口，那裏有一位貴人演講，隻要聽完，每人可以領十個雞蛋。”
村長這樣說著。
加德納見到門外人是村長開始，就有些畏縮，但越聽村長的話，眼睛就越亮，最後那雙已經有了深刻魚尾紋的眼睛，更是蹬的溜圓，皺紋都被撐平了。
“這可是上等人才能吃的東西，真的這麽容易就可以拿到？！”
加德納幾乎不敢置信。
“當然。”
看起來像小矮人一樣的胖村長聞言，笑了起來，眼中不屑和輕蔑的神色幾乎掩飾不住。
但興奮中的加德納根本就沒注意到，也沒有感謝門外的村長，就直接轉身向門內衝去。
“哦，我的湯米寶貝，一會兒就有好吃的了！”
加德納激動的唿喊著。
這種情況幾乎發生於村裏的每一家。
很快村子裏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村中心村長家的門口。
來的人多是女人老人和小孩，年輕人似乎都下地幹活，或者去了幾十裏外的城裏打工，不在村子裏。
不過即使這樣，村長門口也聚集了至少三四十人。
這其中包括繈褓中的嬰兒，以及村口骷髏一樣，走起來還顫顫巍巍，讓人擔心是不是下一秒就會散架的老大爺。
所有人都圍著村長家門口那個半米高的破損石磨，這是村長平常講話時站的地方。
所有人手中都提著到市場買菜的那種籃子，人們剛開始到來時還會嘰嘰喳喳討論，但很快就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著磨盤頂上，那裏正有個身穿簡單長裙的女人。
他們臉上都帶著期待的笑容，眼睛中泛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渴求，甚至有些像是許久未飽食過，又發現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獵物的狼。
站在磨盤頂上的正是雲馨夢。
雖然被這麽多不同年齡段的人，用無比……饑渴的眼神盯著，卻絲毫不慌。
在那位胖胖的小矮人村長示意人到齊後，雲馨夢環顧一圈，清清嗓子，再次開始了她的表演。
“不知大家有沒有聽說過……”
依舊是熟悉的稿子，熟悉的演講方式，台下雖然觀眾不多，卻一個都沒離開。
當然他們也沒有半點觀眾應該有的反應。
“……感謝來聽我演講的各位，致此感謝！”
冗長的演講終於迎來了結尾，台下的人卻還是沒有反應，大家似乎都睡著了。
雲馨夢抬頭，目光從稿件轉移到台下，凝望著一雙雙無神的雙眼，還有那呆滯的表情。
她嘴角不由自主得抽搐了一下。
這反應似乎不太對啊……
台下最前方一位低著頭，看身高大概隻有五六歲的小朋友，身體猛的搖晃了一下，直接倒在了身邊大人的腿上。
那大人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驚醒，低唿一聲俯身，似乎想揪住小朋友的衣領。
不過，大人的反應卻慢了一拍，小朋友反而直接抓住了大人破舊的裙擺，險險的停了下來。
接著，小朋友驚慌的站直身體，猛的隔著裙子抱住了身側大人的腿，臉也埋進了縫滿補丁的圍裙裏。
“唔，媽媽我們迴家吧”，小朋友抬起頭，褐色的眼睛中似乎還殘留著朦朧的睡意:“我好想睡覺啊。”
小朋友的聲音清脆又細小，但在這種環境中就顯得刺耳非常，直接迴蕩在了人群中。
剛剛還雙眼無神，表情呆滯的村民們，這時卻像被驚醒了一樣，眼神迷茫一瞬後，霎時靈動了起來。
下方緩緩響起了村民們的討論聲，聲音不大卻嗡嗡的，像是一群聚集在腐肉前的蒼蠅。
村民一轉頭看向身側的村民二:“講完了嗎？”
說完，她打了個哈欠。
“應該是吧？”
村民二有些不確定，粗魯的伸了個懶腰。
小朋友三揉揉眼睛:“太無聊了，簡直比媽媽的故事還讓人困倦。”
石磨上，耳聰目明的魔鬼自然聽到了這些話，握著演講稿的手驟然發力，平整的紙張上頓時出現多處明顯的凹痕。
合著你們都睡著了啊！
我究竟是講的有多無聊啊！
而就在雲馨夢心中咆哮體刷屏時，那個小矮人一樣的村長屁顛屁顛的跑到了石磨前。
“大人，大人”，他抬頭禮貌的喚了雲馨夢兩聲。
村民見狀討論的聲音不由得小了下來，眼神也期待的聚集到了村長這邊。
雲馨夢聽到村長的聲音，僵硬的低下頭，沉默兩秒低沉道:“什麽事？”
村長擺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扭捏表情，伸出右手，短粗的手指摩挲起來:“您講完了吧，您看之前說過的報酬……”
村長暗示著，沒說出後麵的話。
雲馨夢低頭看看村長，又看看周圍村民期待希冀的眼神，心中的怒火就像突然被放了氣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被一種無力感充滿。
她疲憊的揮了揮手:“……嗯，排隊領吧。”
……
雞蛋是雲馨夢以前存在空間裏的，還很新鮮。
而剛剛充當演講台的石磨又成了村民們領東西的櫃台。
排在隊伍最前麵的是村長，他領到一個包裹，裏麵是雲馨夢之前承諾過的額外報酬，之後村民們也一個個的領著。
他們將籃子放到台麵上，無比緊張又激動的盯著一個個落入籃子的雞蛋，在得到十個後趕忙將籃子拿到手中，像是生怕有人將它搶走。
接著他們會反複點數著自己籃子中的雞蛋，在確認幾次後才喜滋滋又小心翼翼的抱著籃子快步趕往家中。
那樣子就像抱著什麽珍而重之的寶物。
隊伍一直沒發出太嘈雜的聲音，直到輪到了加德納。
這位斤斤計較又有些小聰明的婦人，臉上表情精明又兇悍。
她把籃子放在石磨上，在對麵人將十個雞蛋放入籃子中後，卻不急著離開。
“我們家的小湯米也聽了的，他也應該有雞蛋。”
加德納指了指自己懷中正吮著手指的嬰孩，梗著脖子硬邦邦的說著，向雲馨夢伸出了手，似乎不給就要直接躺地上撒潑打滾。
懷裏的嬰孩也咿咿呀呀的伸著瘦弱的小手，似乎在迴應自己的母親。
雲馨夢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麵前一大一小兩隻手，沒說話，幾乎沒有停頓的再次遞出一份雞蛋。
於是，加德納捧著孩子和雞蛋，喜滋滋的走了。
“哦，小湯米，晚上媽媽給你做蛋糕吃！”誰都能聽出這女人語氣中的興奮與激動。
“咿呀咿呀！”
懷中的寶寶也似乎被激動的情緒影響，開心的迴應著自己的母親。
那些還沒領到雞蛋的村民，見加德納訛詐成功，紛紛露出懊惱的神情，後悔沒帶自己家的小孩子來這占便宜。
雲馨夢依舊麵無表情，繼續機械性的發著雞蛋。
她表示自己現在不想說話，隻想靜靜。
很快，雞蛋發完了，最後一位村民也喜滋滋的離開。
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村裏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
不，有一個人並不開心。
甚至連身後的背景都變成了灰色。
雲馨夢一個人抱著膝蓋瑟縮在石磨的背陰處，表情一片空白。
“我是個廢物，我對不起各位革命先輩……”
qaq
“哈哈哈哈！！！”
不遠處的孟菲斯肩膀聳動著，直接大笑出聲。
話說，在不久前，這位年少的惡魔沒在這個貧困的村莊中找到任何可做的生意，無聊之下迴到村中心，發現自己老師正站在磨盤上，大聲念稿。
稿件中表達的是一些驚天動地的東西，孟菲斯自然聽得懂自己老師想表達的思想，但是……
他盯著那些明顯站著睡著的村民，不由得嘴角抽搐。
這些家夥真的聽得懂嗎？
之後的事情更是印證了孟菲斯的想法。這位年輕的惡魔，看著自己魔鬼老師逐漸變得麵無表情的臉，生生看出了萬物寂滅的憋屈味道。
於是這家夥就一直忍著笑。
孟菲斯覺得自己好歹是個代表邪惡混亂毀滅的深淵生物，是一位有涵養的紳士，一般不會笑。
結果最後實在沒忍住……拍著膝蓋笑了起來，笑的非常放肆。
這笑直接讓低氣壓中的魔鬼惱羞成怒，抬頭大吼一聲:“不準笑！”
這聲音尖銳的像是防空警報，驚起一大群飛鳥。
但孟菲斯卻依舊笑個不停。
“對不起，老師，您的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我停不下來了，哈哈哈哈……”
“哎呦老師，您最近蠱惑人心的水準下降的也太厲害了，哈哈哈哈……”
這個世界沒救了，毀滅吧。
這就是雲馨夢離開這個小村莊之前最後的想法。
……
當然毀滅是不可能的。
這不合格魔鬼終於正視了自己的問題，也知道自己並不適合革命宣傳——本身是個半吊子，還太端著了。
就應該講一些大眾們喜歡的，聽得懂的東西。
《資本論》這類的書，應該讓受過教育的人去研讀。
坐在小飛墊上趕路的雲馨夢，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這個世界上能去受教育的一般也都是貴族。
真的會有貴族願意去做那些背叛自己階級的事嗎？
要不就放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