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生物與非深淵生物結合留下的後裔,被統稱為深淵血裔。
人形的深淵血裔在血脈沒有顯露時,通常都會有些與眾不同的天賦,比如:生命力頑強。
而擁有天賦的代價就是較平常人更容易墮落,所以血裔們一經發現,便會遭受正神教會們無情的追殺。
這位紅發少年便是如此,否則以他身上這種程度的傷勢,早就應該迴歸神靈的懷抱了。
而他現在竟然還堅強的活著,看樣子就算沒有得到救治,大概也還能在沙漠中活一周。
不過……前提是光明教會的人沒有根據痕跡追上來。
雲馨夢抬頭看向正前方,那裏是沙丘的邊緣,此處正有一片顯眼的血跡和腳印,以及一絲絲可以作為標記的光明之力殘留。
這些痕跡即使在雲馨夢這種追蹤菜鳥看來都無比顯眼,在專業追蹤者眼裏那簡直就是黑夜中的篝火。
所以留這少年在沙坑中,估計不久後就會被光明教會的人找到並殺死。
但身為一隻正直善良的好魔鬼,雲馨夢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她忍著嫌棄初步觀察後,就給這混血用人類的方式治療了起來。
意料之中的效果還不錯。
又是多次的春風化雨,在治愈加清洗後,這位病號身上的傷口立馬複原了大半,體表的氣味也被徹底清除。
接著在逐漸大起來的危機感催促下,雲馨夢也顧不得其他了,就從袖子裏拿出一張毛毯,將濕漉漉又髒兮兮的少年卷成一團,扛麻袋一樣扛到肩頭,坐上小飛墊。
“出發!”
雲馨夢下了命令,墊子晃晃悠悠的載著兩人上升,向死亡戈壁深處飛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兩分鍾後,傷員躺過的沙坑中,猛的傳出一聲劇烈的轟響,紫色的沙粒瞬間被爆炸的氣流衝擊得四散飛揚。
還沒等沙粒落地,那被炸的七零八落的沙坑中,竟迅速漫延出一層血紅色的火焰。
火焰以紫色的沙粒為燃料,就像燃燒在幹燥的草原上,伴隨著恐怖的高溫,迅速向外漫延,直到籠罩了方圓一公裏才停止。
火焰就這樣靜靜的燃燒,僅僅幾十秒便迅速熄滅。
但剛剛被火焰籠罩之處,那凹凸不平的沙地卻已經完全玻璃化,地麵凝固成了一層光滑平整的半透明紫水晶,在陽光下閃著澄澈的光。
而之前雲馨夢和那個深淵血裔的痕跡,也徹底被清掃幹淨。
……
一片幽寂無光的黑暗中,渾身發著暗淡白光的人影像是在躲避什麽,正拚命向前奔跑著。
靠近些看,這竟然是一位少年,一位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紅發金眼蜜色肌膚的俊逸少年。
他赤著腳,衣衫破爛,那纖細的手腕腳腕和沒有風吹日曬痕跡的肌膚,卻明明白白的告訴有心人少年的身份。
這明顯是一位養尊處優,被金錢嗬護出的小少爺。
少年不知疲倦的向前跑著,留下一排發著暗淡熒光的腳印。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躲避著什麽,亦或者尋找著什麽,隻努力的向前跑著,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填補胸口那令人難受的空蕩。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經過了多少黑暗。
少年奔跑的身影凝滯了一瞬,他看到前方的黑暗中,竟然突的出現一個熟悉的,同樣發著光的背影。
背影身材高大,身穿北地貴族特有的服飾,氣勢威嚴無比。
“父親!”
少年立刻衝過去,想抓住那個人。
然而剛跑幾步,還沒等靠近,前方人影突然發出了令少年熟悉的威嚴聲音。
“孟菲斯,你要好好活下去!”
人影隻說了這樣一句話,也沒有迴頭,整個人便被詭異的白金色火焰點燃,像燃燒的紙張一樣飛速的化作了灰燼,消失不見。
“不!”
被稱作孟菲斯的少年撕心裂肺的喊著。
伴隨著淒厲的哀鳴,少年身上白色的熒光瞬間暗淡了一點。
少年感覺胸口又空了一塊,眼淚不住的流著,但卻不敢停止腳步,隻能繼續向前方奔跑。
這時前方又出現一個發光的熟悉背影,這次是個女人。
她身穿奢華優雅的紫色洛可可裙,紅色的長發盤起,上麵插著淺紫色的羽毛配飾。
少年的淚流得更兇了。
“母親……”
被少年稱為母親的人並未迴轉身體,隻用溫柔的語氣說了同樣的話。
“孟菲斯,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輕輕提裙對前方黑暗行了個禮,緊接著就被突如其來的利刃穿胸而過,火焰自胸口的傷口處漫延,很快整個人也化作了灰燼。
“不要……”
少年再次感覺心中的什麽東西碎了,墜入黑暗中,身上的熒光又暗了一分。
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咬牙向前方奔跑著,此時他身上的光就像暗淡的螢火,似乎隨時都能熄滅。
黑暗中隻剩下無盡的恐懼與孤獨。
又不知過了多久,看不清的遠方突然響起了嘈雜的人聲,聲音由遠及近,迅速變大,也變得清晰。
“異端!”
“異端!燒死他們!”
少年死死捂住耳朵,似乎不願意聽到這些話,但那聲音卻如影隨形的追逐著他,讓他無處可逃。
伴隨著嘈雜的聲音,前方黑暗的兩側,猛的伸出了數不清的手臂,這些手上都帶著白色的手套,手套上覆蓋著一層白金色的火焰,詭異無比。
這些手就像是海洋裏努力捕食浮遊生物的珊瑚蟲,都爭先恐後的向前伸著,想要抓住少年。
少年盡力躲避,卻還是偶爾會被手臂上的火焰蹭到,隻要粘上一下,那蜜色的肌膚上便會留下一道恐怖的灼傷痕跡。
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且稚嫩的哭聲。
“哥哥!”
滿身傷痕的少年聞聲瞬間抬頭,柔和的白光映照出一張被燒傷毀容了小半的臉,也映照出一雙盛滿痛苦與絕望的眼睛。
他望向前方,黑暗中果然又出現了一道發光的背影。
那是個格外嬌小的女孩,半長的紅色頭發披散著,身上是一件淺紅色的公主裙。
女孩低垂著頭顱,半跪在地上,麵對黑暗不斷的哭泣著。
“芙洛拉!”
少年瞬間紅了眼眶,更加拚命的向前跑,一邊跑一邊大喊著女孩的名字。
他本以為這次又會看到不好的畫麵,卻不想女孩竟然迴過身,低頭對自己伸出了手。
少年欣喜若狂,不顧周身不斷抓來的白色手臂,奮力的奔跑到女孩身前,伸出手指尖終於艱難的觸碰到了那隻冰涼柔軟的手,他狠狠向前一握,將女孩拽離了原處。
就在女孩離開的一瞬間,黑暗中突然劈出一柄燃燒著白金色火焰的斬首劍。
看這劍刃移動的軌跡,如果少年沒有將女孩拽開,那這柄劍必然會劃破女孩那纖細的脖頸,斬下她的頭顱。
少年沒有管身後發生了什麽,隻是拽著女孩不停的跑著。
心口的空洞中似乎多了點東西,少年身上的熒光緩緩明亮了起來,照亮了那滿是傷疤的臉。
他咧嘴笑著,嘴角的弧度是那樣的歡喜,淚卻簌簌地流著,金珠一樣的眼中是濃鬱流淌的深沉絕望。
然而剛跑了幾十步,少年的表情卻突然僵住,猛的睜大眼睛。
他感覺自己手中一空,女孩的手竟然憑空消失了。
“芙洛拉!”
少年焦急大喊著極速迴頭,就見身側果然空蕩蕩的,但女孩卻沒有消失,她低垂著頭顱停在少年身後五米遠的地方。
然而還沒等少年表現出什麽情緒,女孩皮膚表麵卻驟然泛起了縷縷白金色的光。
接著就在少年倏然恐懼的目光中,白金色的火焰從女孩身體中猛的噴湧了出來。
女孩眨眼間變成了人形的火炬,但卻像個沒有生命,感覺不到痛苦的人偶,在灼人的火焰中也絲毫不掙紮。
“啊!”
少年臉色驟然扭曲,喉嚨中迸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銳嘶吼。
他發瘋一樣的向女孩跑去,但這短短的距離卻好像隔著萬水千山,無論怎麽跑,兩人之間的距離都沒改變。
這時,火焰中低著頭的女孩突然出了聲,她的聲線稚嫩而甜美。
“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
伴隨著話音,女孩緩緩抬起了一直低垂的頭顱。
甜美的麵容被火焰炙烤,竟然如同蠟像般迅速融化起來,黏噠噠的油脂連成線順著臉滑落,秀氣小巧的五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融化著。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化作了漆黑的孔洞,美麗的女孩霎時變成了個劣質的鬼娃娃。
“哥哥……”
女孩用那漆黑的空洞看向少年,變成圓孔的嘴巴發出的聲音也不再稚嫩甜美,變得斷斷續續沙啞難聽。
“你……要好好活……下去!”
話剛說完,女孩的身體便像熱鍋中的黃油,迅速融化坍塌成了一攤液體。
“不——你們迴來!”
少年瘋了一樣的大吼著跪倒在地,崩潰的大哭起來。
無盡的悲傷痛苦將少年淹沒。
他感覺自己的胸膛中徹底空了,身上的白光也徹底暗淡下來,伴隨著“嘭”的一聲清響,炸成了無數光點,緩緩消散暗淡。
黑暗就像藤蔓那樣迅速的攀爬蔓延起來。
悲愴的哭泣聲響了許久,直到少年的身體徹底被黑暗纏繞,吞噬殆盡。
這時,少年這才記起那些被刻意遺忘的東西。
他的家人早已死去,死在了光明教會的圍剿中,家族中隻有他一人在管家和仆人的幫助下逃了出來。
然後他倒在了一片無邊的紫色沙海中……
這裏是夢境,還是去神國的路上呢?
不,我這種深淵血裔,應該是下地獄吧……
少年紅著眼睛,卻再也流不出眼淚。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開始墜落,不斷的墜落。
幽深的黑暗像是永遠沒有盡頭,少年就這樣一直墜落,墜落,在無盡的痛苦中逐漸失去了自我。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消散時,無光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縷奇怪的聲音:“恨嗎?”
聲音很是細小,像是從極遠處傳來。
少年沉默沒有反應,宛如一座正在沉向深海的雕像。
聲音見少年沒理它也不生氣,反而輕笑一聲,聲音清晰了些許。
“想複仇嗎?”
少年聞言,像是識別到了喚醒詞,身體一顫,猛的睜開眼,死寂的金色瞳仁中突然出現一點紅光。
他定定的盯著頭頂的黑暗,嘴巴張合卻沒有發出聲音,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黑暗中的聲音似乎耐心很好,沒有催促。
過了許久,少年嗓音艱澀的開了口:“我……需要付出什麽?”
“你的信仰與靈魂!”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聲音變得清晰了許多,剛剛像是從遠處傳來,而現在卻像是離得很近,湊在了耳邊。
但少年卻迴答的沒有半分遲疑:“好!”
這個單詞從少年口中說出,就像打開了什麽開關,周圍的黑暗中猛的發出一陣玻璃破碎的脆響。
“哢嚓!”
黑暗的空間瞬間碎裂,深沉浩大的力量眨眼降臨,龐大如同海洋般的紫紅色液體頃刻壓下,翻卷著淹沒了整個世界。
無數巨大的氣泡迅速上浮,不知去往何處,它們都泛著光,像是沉沒在水底的星星。
空氣很快就排空,隻剩下汽水一樣細膩的小氣泡,成群的向上遊走。
身體被液體包裹,伴隨著唿吸,口鼻迅速湧入液體,但身體卻感受不到絲毫痛苦,反而是那樣的溫暖。
少年感覺自己就像迴到了母親的懷抱,迴到了生命誕生最初的溫床,無比安逸。
他嘴角緩緩出現一抹恬淡幸福的微笑,眼睛也在這妖異的顏色中緩緩閉合,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
伴隨著意識的沉眠,少年的身體竟然在這片紫紅中迅速變異起來。
身上的傷口迅速複原,皮膚變得光潔,緊接著便生長出了充滿混亂感覺的黑紫紋路,頭頂鑽出兩根黑色彎曲的山羊角,手指變得尖銳細長,背後伸展開一對巨大的黑色蝙蝠翅膀,屁股後也多出一條細長的尾巴。
少年腦海中的記憶也隨著身體的變異而改變著,一切的悲傷困苦似乎都在這片紫紅色的浸泡中逐漸消解起來。
嬌縱的自我在崩潰,刻骨銘心的迴憶也逐漸變得不那麽令他在乎,對父母和妹妹的感情也逐漸被另一種感情所取代。
那是一種狂熱的感覺,是對深淵的忠誠與追逐,流淌於血液中的暴力,對物質位麵的憎恨,還有對所有生靈的毀滅欲望。
人類少年在這一刻死去了,純黑的靈魂被邪惡的血脈滋養著,從過去的苦難中破繭而出。
“你是深淵的孩子,深淵必將庇護你!”
嗡隆的聲音直接響徹整片海洋,紫色的液體被震蕩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波紋。
同時新生的靈魂也融入了外界同樣異變的身體內。
不知何時懸浮到離地半米的少年,猛的睜開了雙眼,那對原本金珠一樣的漂亮瞳仁,竟然化作了瑰麗的紅色。
紅光中充斥著無法言說的兇狠,滿是憎恨,又有一絲說不出的純然。
新生的惡魔仰頭凝望著天上的太陽,張開了泛著硫磺氣味的嘴巴,長嘯一聲,向這純淨的世界發出了不自量力又刻骨銘心的毀滅宣言。
“我以我的真名,孟菲斯·羅森博格·瑞摩特·羅德裏格斯,發起誓言!”
“我必將複仇,為世界帶來災難與死亡,將物質位麵獻祭給偉大的深淵!我……”
然而,這雄壯的誓言還未說完,少年惡魔卻突然感覺有些不太對,剩下的話直接梗在了喉嚨裏。
他的脖子就像個生鏽的軸承,一頓一頓的僵硬轉頭,接著就發現前方不遠處紫色的沙丘邊,正盤腿坐著一位身體嬌小的紅發少女。
少女手中拿著個不知名的果實,睜著雙死魚眼看向他。
紅發人影正是雲馨夢。
大佬,你暴露弱點前是不是應該看看周圍有沒有人啊……
雲馨夢默默吐槽著,與這個莫名奇妙墮落了的傷員大眼瞪小眼,氣氛隱隱有些尷尬起來。
片刻後,風兒悄悄吹過,從沙丘頂端吹下些許紫色的細沙,落在了兩人間的空地上。
雲馨夢望著那彈跳的紫色沙粒,突然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於是幹咳一聲,咬了口手中的靈魂奇物,邊嚼邊逼逼:“沒事你繼續中二的發言吧,阿姆阿姆……我隻是個路過的好心醫生,阿姆阿姆……什麽都沒聽到,阿姆阿姆……也沒聽到什麽真名,阿姆阿姆……”
咽下最後一口,雲馨夢盯著對麵依舊呆滯的少年惡魔,歪頭賣萌一樣眨巴眨巴眼,金色的瞳仁突然瞬間變成了和對麵一樣的紅色。
“我說我沒聽到,你信嗎?”
人形的深淵血裔在血脈沒有顯露時,通常都會有些與眾不同的天賦,比如:生命力頑強。
而擁有天賦的代價就是較平常人更容易墮落,所以血裔們一經發現,便會遭受正神教會們無情的追殺。
這位紅發少年便是如此,否則以他身上這種程度的傷勢,早就應該迴歸神靈的懷抱了。
而他現在竟然還堅強的活著,看樣子就算沒有得到救治,大概也還能在沙漠中活一周。
不過……前提是光明教會的人沒有根據痕跡追上來。
雲馨夢抬頭看向正前方,那裏是沙丘的邊緣,此處正有一片顯眼的血跡和腳印,以及一絲絲可以作為標記的光明之力殘留。
這些痕跡即使在雲馨夢這種追蹤菜鳥看來都無比顯眼,在專業追蹤者眼裏那簡直就是黑夜中的篝火。
所以留這少年在沙坑中,估計不久後就會被光明教會的人找到並殺死。
但身為一隻正直善良的好魔鬼,雲馨夢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她忍著嫌棄初步觀察後,就給這混血用人類的方式治療了起來。
意料之中的效果還不錯。
又是多次的春風化雨,在治愈加清洗後,這位病號身上的傷口立馬複原了大半,體表的氣味也被徹底清除。
接著在逐漸大起來的危機感催促下,雲馨夢也顧不得其他了,就從袖子裏拿出一張毛毯,將濕漉漉又髒兮兮的少年卷成一團,扛麻袋一樣扛到肩頭,坐上小飛墊。
“出發!”
雲馨夢下了命令,墊子晃晃悠悠的載著兩人上升,向死亡戈壁深處飛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兩分鍾後,傷員躺過的沙坑中,猛的傳出一聲劇烈的轟響,紫色的沙粒瞬間被爆炸的氣流衝擊得四散飛揚。
還沒等沙粒落地,那被炸的七零八落的沙坑中,竟迅速漫延出一層血紅色的火焰。
火焰以紫色的沙粒為燃料,就像燃燒在幹燥的草原上,伴隨著恐怖的高溫,迅速向外漫延,直到籠罩了方圓一公裏才停止。
火焰就這樣靜靜的燃燒,僅僅幾十秒便迅速熄滅。
但剛剛被火焰籠罩之處,那凹凸不平的沙地卻已經完全玻璃化,地麵凝固成了一層光滑平整的半透明紫水晶,在陽光下閃著澄澈的光。
而之前雲馨夢和那個深淵血裔的痕跡,也徹底被清掃幹淨。
……
一片幽寂無光的黑暗中,渾身發著暗淡白光的人影像是在躲避什麽,正拚命向前奔跑著。
靠近些看,這竟然是一位少年,一位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紅發金眼蜜色肌膚的俊逸少年。
他赤著腳,衣衫破爛,那纖細的手腕腳腕和沒有風吹日曬痕跡的肌膚,卻明明白白的告訴有心人少年的身份。
這明顯是一位養尊處優,被金錢嗬護出的小少爺。
少年不知疲倦的向前跑著,留下一排發著暗淡熒光的腳印。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躲避著什麽,亦或者尋找著什麽,隻努力的向前跑著,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填補胸口那令人難受的空蕩。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經過了多少黑暗。
少年奔跑的身影凝滯了一瞬,他看到前方的黑暗中,竟然突的出現一個熟悉的,同樣發著光的背影。
背影身材高大,身穿北地貴族特有的服飾,氣勢威嚴無比。
“父親!”
少年立刻衝過去,想抓住那個人。
然而剛跑幾步,還沒等靠近,前方人影突然發出了令少年熟悉的威嚴聲音。
“孟菲斯,你要好好活下去!”
人影隻說了這樣一句話,也沒有迴頭,整個人便被詭異的白金色火焰點燃,像燃燒的紙張一樣飛速的化作了灰燼,消失不見。
“不!”
被稱作孟菲斯的少年撕心裂肺的喊著。
伴隨著淒厲的哀鳴,少年身上白色的熒光瞬間暗淡了一點。
少年感覺胸口又空了一塊,眼淚不住的流著,但卻不敢停止腳步,隻能繼續向前方奔跑。
這時前方又出現一個發光的熟悉背影,這次是個女人。
她身穿奢華優雅的紫色洛可可裙,紅色的長發盤起,上麵插著淺紫色的羽毛配飾。
少年的淚流得更兇了。
“母親……”
被少年稱為母親的人並未迴轉身體,隻用溫柔的語氣說了同樣的話。
“孟菲斯,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輕輕提裙對前方黑暗行了個禮,緊接著就被突如其來的利刃穿胸而過,火焰自胸口的傷口處漫延,很快整個人也化作了灰燼。
“不要……”
少年再次感覺心中的什麽東西碎了,墜入黑暗中,身上的熒光又暗了一分。
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咬牙向前方奔跑著,此時他身上的光就像暗淡的螢火,似乎隨時都能熄滅。
黑暗中隻剩下無盡的恐懼與孤獨。
又不知過了多久,看不清的遠方突然響起了嘈雜的人聲,聲音由遠及近,迅速變大,也變得清晰。
“異端!”
“異端!燒死他們!”
少年死死捂住耳朵,似乎不願意聽到這些話,但那聲音卻如影隨形的追逐著他,讓他無處可逃。
伴隨著嘈雜的聲音,前方黑暗的兩側,猛的伸出了數不清的手臂,這些手上都帶著白色的手套,手套上覆蓋著一層白金色的火焰,詭異無比。
這些手就像是海洋裏努力捕食浮遊生物的珊瑚蟲,都爭先恐後的向前伸著,想要抓住少年。
少年盡力躲避,卻還是偶爾會被手臂上的火焰蹭到,隻要粘上一下,那蜜色的肌膚上便會留下一道恐怖的灼傷痕跡。
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且稚嫩的哭聲。
“哥哥!”
滿身傷痕的少年聞聲瞬間抬頭,柔和的白光映照出一張被燒傷毀容了小半的臉,也映照出一雙盛滿痛苦與絕望的眼睛。
他望向前方,黑暗中果然又出現了一道發光的背影。
那是個格外嬌小的女孩,半長的紅色頭發披散著,身上是一件淺紅色的公主裙。
女孩低垂著頭顱,半跪在地上,麵對黑暗不斷的哭泣著。
“芙洛拉!”
少年瞬間紅了眼眶,更加拚命的向前跑,一邊跑一邊大喊著女孩的名字。
他本以為這次又會看到不好的畫麵,卻不想女孩竟然迴過身,低頭對自己伸出了手。
少年欣喜若狂,不顧周身不斷抓來的白色手臂,奮力的奔跑到女孩身前,伸出手指尖終於艱難的觸碰到了那隻冰涼柔軟的手,他狠狠向前一握,將女孩拽離了原處。
就在女孩離開的一瞬間,黑暗中突然劈出一柄燃燒著白金色火焰的斬首劍。
看這劍刃移動的軌跡,如果少年沒有將女孩拽開,那這柄劍必然會劃破女孩那纖細的脖頸,斬下她的頭顱。
少年沒有管身後發生了什麽,隻是拽著女孩不停的跑著。
心口的空洞中似乎多了點東西,少年身上的熒光緩緩明亮了起來,照亮了那滿是傷疤的臉。
他咧嘴笑著,嘴角的弧度是那樣的歡喜,淚卻簌簌地流著,金珠一樣的眼中是濃鬱流淌的深沉絕望。
然而剛跑了幾十步,少年的表情卻突然僵住,猛的睜大眼睛。
他感覺自己手中一空,女孩的手竟然憑空消失了。
“芙洛拉!”
少年焦急大喊著極速迴頭,就見身側果然空蕩蕩的,但女孩卻沒有消失,她低垂著頭顱停在少年身後五米遠的地方。
然而還沒等少年表現出什麽情緒,女孩皮膚表麵卻驟然泛起了縷縷白金色的光。
接著就在少年倏然恐懼的目光中,白金色的火焰從女孩身體中猛的噴湧了出來。
女孩眨眼間變成了人形的火炬,但卻像個沒有生命,感覺不到痛苦的人偶,在灼人的火焰中也絲毫不掙紮。
“啊!”
少年臉色驟然扭曲,喉嚨中迸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銳嘶吼。
他發瘋一樣的向女孩跑去,但這短短的距離卻好像隔著萬水千山,無論怎麽跑,兩人之間的距離都沒改變。
這時,火焰中低著頭的女孩突然出了聲,她的聲線稚嫩而甜美。
“哥哥,你要好好活下去!”
伴隨著話音,女孩緩緩抬起了一直低垂的頭顱。
甜美的麵容被火焰炙烤,竟然如同蠟像般迅速融化起來,黏噠噠的油脂連成線順著臉滑落,秀氣小巧的五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融化著。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化作了漆黑的孔洞,美麗的女孩霎時變成了個劣質的鬼娃娃。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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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好好活……下去!”
話剛說完,女孩的身體便像熱鍋中的黃油,迅速融化坍塌成了一攤液體。
“不——你們迴來!”
少年瘋了一樣的大吼著跪倒在地,崩潰的大哭起來。
無盡的悲傷痛苦將少年淹沒。
他感覺自己的胸膛中徹底空了,身上的白光也徹底暗淡下來,伴隨著“嘭”的一聲清響,炸成了無數光點,緩緩消散暗淡。
黑暗就像藤蔓那樣迅速的攀爬蔓延起來。
悲愴的哭泣聲響了許久,直到少年的身體徹底被黑暗纏繞,吞噬殆盡。
這時,少年這才記起那些被刻意遺忘的東西。
他的家人早已死去,死在了光明教會的圍剿中,家族中隻有他一人在管家和仆人的幫助下逃了出來。
然後他倒在了一片無邊的紫色沙海中……
這裏是夢境,還是去神國的路上呢?
不,我這種深淵血裔,應該是下地獄吧……
少年紅著眼睛,卻再也流不出眼淚。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開始墜落,不斷的墜落。
幽深的黑暗像是永遠沒有盡頭,少年就這樣一直墜落,墜落,在無盡的痛苦中逐漸失去了自我。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消散時,無光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縷奇怪的聲音:“恨嗎?”
聲音很是細小,像是從極遠處傳來。
少年沉默沒有反應,宛如一座正在沉向深海的雕像。
聲音見少年沒理它也不生氣,反而輕笑一聲,聲音清晰了些許。
“想複仇嗎?”
少年聞言,像是識別到了喚醒詞,身體一顫,猛的睜開眼,死寂的金色瞳仁中突然出現一點紅光。
他定定的盯著頭頂的黑暗,嘴巴張合卻沒有發出聲音,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黑暗中的聲音似乎耐心很好,沒有催促。
過了許久,少年嗓音艱澀的開了口:“我……需要付出什麽?”
“你的信仰與靈魂!”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聲音變得清晰了許多,剛剛像是從遠處傳來,而現在卻像是離得很近,湊在了耳邊。
但少年卻迴答的沒有半分遲疑:“好!”
這個單詞從少年口中說出,就像打開了什麽開關,周圍的黑暗中猛的發出一陣玻璃破碎的脆響。
“哢嚓!”
黑暗的空間瞬間碎裂,深沉浩大的力量眨眼降臨,龐大如同海洋般的紫紅色液體頃刻壓下,翻卷著淹沒了整個世界。
無數巨大的氣泡迅速上浮,不知去往何處,它們都泛著光,像是沉沒在水底的星星。
空氣很快就排空,隻剩下汽水一樣細膩的小氣泡,成群的向上遊走。
身體被液體包裹,伴隨著唿吸,口鼻迅速湧入液體,但身體卻感受不到絲毫痛苦,反而是那樣的溫暖。
少年感覺自己就像迴到了母親的懷抱,迴到了生命誕生最初的溫床,無比安逸。
他嘴角緩緩出現一抹恬淡幸福的微笑,眼睛也在這妖異的顏色中緩緩閉合,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
伴隨著意識的沉眠,少年的身體竟然在這片紫紅中迅速變異起來。
身上的傷口迅速複原,皮膚變得光潔,緊接著便生長出了充滿混亂感覺的黑紫紋路,頭頂鑽出兩根黑色彎曲的山羊角,手指變得尖銳細長,背後伸展開一對巨大的黑色蝙蝠翅膀,屁股後也多出一條細長的尾巴。
少年腦海中的記憶也隨著身體的變異而改變著,一切的悲傷困苦似乎都在這片紫紅色的浸泡中逐漸消解起來。
嬌縱的自我在崩潰,刻骨銘心的迴憶也逐漸變得不那麽令他在乎,對父母和妹妹的感情也逐漸被另一種感情所取代。
那是一種狂熱的感覺,是對深淵的忠誠與追逐,流淌於血液中的暴力,對物質位麵的憎恨,還有對所有生靈的毀滅欲望。
人類少年在這一刻死去了,純黑的靈魂被邪惡的血脈滋養著,從過去的苦難中破繭而出。
“你是深淵的孩子,深淵必將庇護你!”
嗡隆的聲音直接響徹整片海洋,紫色的液體被震蕩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波紋。
同時新生的靈魂也融入了外界同樣異變的身體內。
不知何時懸浮到離地半米的少年,猛的睜開了雙眼,那對原本金珠一樣的漂亮瞳仁,竟然化作了瑰麗的紅色。
紅光中充斥著無法言說的兇狠,滿是憎恨,又有一絲說不出的純然。
新生的惡魔仰頭凝望著天上的太陽,張開了泛著硫磺氣味的嘴巴,長嘯一聲,向這純淨的世界發出了不自量力又刻骨銘心的毀滅宣言。
“我以我的真名,孟菲斯·羅森博格·瑞摩特·羅德裏格斯,發起誓言!”
“我必將複仇,為世界帶來災難與死亡,將物質位麵獻祭給偉大的深淵!我……”
然而,這雄壯的誓言還未說完,少年惡魔卻突然感覺有些不太對,剩下的話直接梗在了喉嚨裏。
他的脖子就像個生鏽的軸承,一頓一頓的僵硬轉頭,接著就發現前方不遠處紫色的沙丘邊,正盤腿坐著一位身體嬌小的紅發少女。
少女手中拿著個不知名的果實,睜著雙死魚眼看向他。
紅發人影正是雲馨夢。
大佬,你暴露弱點前是不是應該看看周圍有沒有人啊……
雲馨夢默默吐槽著,與這個莫名奇妙墮落了的傷員大眼瞪小眼,氣氛隱隱有些尷尬起來。
片刻後,風兒悄悄吹過,從沙丘頂端吹下些許紫色的細沙,落在了兩人間的空地上。
雲馨夢望著那彈跳的紫色沙粒,突然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於是幹咳一聲,咬了口手中的靈魂奇物,邊嚼邊逼逼:“沒事你繼續中二的發言吧,阿姆阿姆……我隻是個路過的好心醫生,阿姆阿姆……什麽都沒聽到,阿姆阿姆……也沒聽到什麽真名,阿姆阿姆……”
咽下最後一口,雲馨夢盯著對麵依舊呆滯的少年惡魔,歪頭賣萌一樣眨巴眨巴眼,金色的瞳仁突然瞬間變成了和對麵一樣的紅色。
“我說我沒聽到,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