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複雜地迴到家門口。


    林老板將鑰匙插入門鎖。


    扭開了房門。


    “你迴來啦?今天談得如何?”


    坐在沙發上的程娟,抱著一個平板電腦,津津有味地看著屏幕。


    那張臉上,依舊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還好,解決了。”


    十二年心結化開,卸去重負之後的林老板,突然便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程娟。


    麵對這張始終看不清楚的臉。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那不過是嘴唇張合,彈指一揮間。


    他卻突然察覺到了一個現實。


    他用了十二年去強迫自己忘掉程娟。


    可是,現在,他真的想不起來,程娟長什麽樣了。


    上一次,在藥劑作用下,他迴到了這間屋子。


    腦袋一片迷糊的他,仍舊能像曾經一般,投入在有程娟的世界中。


    但現在,清清醒醒,經曆了十二年的他。


    做不到了。


    或許,那個德魯伊,真的迴不來了……


    “郎在芳心處,妾在斷腸時。”


    “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離易啊。”


    平板的外放,出現了林老板極為熟悉的粵劇聲音。


    楚人美?


    他咦了一聲,蹭蹭蹭地跑了過去。


    程娟當即將平板放在茶幾上,一把摟住了他。


    “老公,你也看過這個電影嗎?”


    “我感覺好可怕,這個歌聲好滲人。”


    平板中,播放著山村老屍的畫麵。


    天藍色戲服的女人泡在水中,雙手平舉,頭發濕漉漉的。


    粵劇聲,愈發驚悚。


    林老板卻笑了。


    “楚人美嘛,我認識她。”


    “她可有意思了,平時最喜歡穿著後媽裙,和黃大仙一起逛千達商場。”


    “被人議論是黃大仙的小三,也津津有味,樂此不疲。”


    “我跟你說啊,她的化妝品可多了,瓶瓶罐罐堆了小半屋子。”


    “等我們的新房子裝修好了,她有了自己的化妝間,那些瓶瓶罐罐可算就有地方放了……”


    “對了,黃大仙你知道是誰嗎?”


    “那是一隻成了仙的黃皮子,喜歡穿行政夾克,老態龍鍾,賊眉鼠眼,留著山羊胡子。”


    “手裏永遠拿著保溫杯,說話腔調拿捏得賊好,走到哪兒都有人把他當成領導……”


    林老板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對了,還有一個人,叫葉懷倩。”


    “她是個筆仙。”


    “就是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那個筆仙。”


    “淩大師給她弄了個傀儡軀,和3d區的蒂法一模一樣。”


    “因為這個身軀,她還被調戲過呢……”


    抱著他的程娟,越聽越是覺得滲得慌。


    突然抬起手來,堵住了他的嘴。


    而後,用另一隻手,抵住了他的額頭。


    確認沒發燒後。


    程娟的語氣,突然嚴肅了起來:“德魯伊,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講?”


    林老板突然就啞了。


    他沉默了些許,強擠一個笑容。


    “我真的……迴不來了。”


    “程娟,我不是你的德魯伊了。”


    “你死了以後,我一個人過了十二年。”


    “我開了自己的公司,有了你曾經夢寐以求的別墅,車換成了你喜歡的羅密歐,他們都說那車是四十多萬的冤種麵包車。”


    “我有了曾經我們倆夢寐以求的一切。”


    “但是,我不快樂。”


    “我真的很不快樂,我沒有目標,機械地重複著每一天無聊的生活。”


    “仿佛我的下半生,一直在彌補施工電梯沒有備用方案的錯誤。”


    “一直在為這件事,贖罪。”


    “直到我遇到了一群人。”


    “他們一開始,隻是冒充和尚騙我,後來吧,陰差陽錯,我就和他們混到了一起。”


    “這段時間雖然不長,雖然我一直睡在一間出租屋的客廳地板上。”


    “但我很快樂,真的很快樂。”


    “程娟,我想迴去。”


    “我現在,終於有了我自己發自內心的目標。”


    “我想去修仙。”


    “修得和顧風一般厲害,修到圈子裏每一個人看到我,都能跟看到淩子虛一般,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無上大神通。”


    “我想和黃大仙拚酒,想和楚人美拌嘴,想和葉懷倩一起看電視劇。”


    “對了,還有黃風,小胖墩轉學以後,他一直想轉去小胖墩的學校陪他,我答應幫他辦轉學,還沒來得及呢……”


    “對了,我們一起弄了個公司……”


    “下個月二十四號就開業了,辦公用品都還沒買。”


    “時間真的好緊……”


    “程娟啊,現在的我,真的有好多事想做,好多好多……”


    林老板緊緊抱著程娟,閉著眼睛,不斷地碎碎念著。


    一股腦地把所有的心裏話,全都倒了出來。


    良久後。


    程娟將他輕輕推了開。


    雙手,環上了他的脖子。


    那張覆蓋著薄霧的臉,傳遞出了欣慰。


    “我的德魯伊,長大咯~!”


    “我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的,離開你啦。”


    輕薄的唇,覆了上來。


    貼在林老板的嘴唇上。


    滿是愛意的吻,仿佛吸走了他這十二年來,積累的所有冰寒。


    訣別之時。


    林老板習慣性地閉上了眼,將她死死摟在懷裏。


    瘋狂地索求著她的吻。


    即便自己早已想不起她的臉,即便蓋著一層薄霧。


    他仍舊知道,這個深愛著他的女人,是他過往裏,最重要的一抹,代表著平靜的白。


    不知吻了多久,他的身子,變得溫暖。


    眼睛也緩緩睜了開。


    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對漆黑的眼眶!


    葉……葉懷倩?


    林老板驚恐著,想要掙脫開來。


    葉懷倩卻死死不鬆手,將他摟得更緊。


    嘴唇貼合,舌頭也探進了他的嘴裏。


    “唔!唔!”


    葉懷倩眉頭緊皺,用盡全力固定著林老板的腦袋。


    又是幾個唿吸之後。


    她的腦袋猛地一拔!


    一條寒冰構築而成的蜈蚣,被她用嘴扯了出來!


    嘎嘣一口,咬成冰碴子吞了下去。


    葉懷倩抬起手臂,在嘴邊一擦。


    氣喘籲籲道:“特麽的,果然,那針藥劑有問題!”


    “那裏麵有蠱蟲,你敢斷頓,它真敢要你的命!”


    “還好有我,發現得快,給你吸了好多蠱蟲出來。”


    “這蠱蟲對我,簡直是大補,哈哈哈哈!”


    “林懷德,你先別急著謝我。”


    “我給你留了兩隻,哈哈哈,讓它們自己繁殖著。”


    葉懷倩越說越激動,抓著林老板肩膀猛搖:“我再吸點蠱蟲,說不定黃大仙都不是我對手了!”


    林老板靜靜地看著她,些許後,無奈道:“這……不合適吧?”


    葉懷倩眼睛一眯:“你特麽剛才主動親姐姐,親得不是挺用勁的麽?


    “怎麽,讓你給姐姐做點事,你就這麽不情不願?”


    陡然間,林老板仿佛突然又看到了程娟。


    那個曾經讓自己表哥把他打住院的女人。


    她依舊靜靜地站著,穿著一身白裙,那抹白,仍然能給他帶來平靜。


    緊接著,那條裙子,染上了血色,變得愈發的紅。


    臉上那層薄霧,亦是終於褪去。


    變成了一張雙目翻白,眼眶發黑的厲鬼麵龐。


    聽著喋喋不休的葉懷倩,自吹自擂式的講述整個過程。


    代表孤寂的白,終於退場,緊隨其後的,是代表勃勃生機的,熱情似火的紅!


    德魯伊……


    “林懷德!”


    “你特麽欠我一條命!”


    “蠱蟲先養著,別告訴楚人美啊,這是我的私產!”


    葉懷倩啪的一巴掌,將他的思緒抽了迴來。


    林老板咧嘴一笑。


    “好,我欠你的,先迴身體裏吧。”


    “接下來,咱們要準備跑路啦!”


    真的,好快樂。


    哪怕是逃命,也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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