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舊蔚藍,美麗的瀑布下激起陣陣的水花,東方尹站在微透著陽光的大樹下,享受著這片刻的祥和寧靜。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還是迴到這個地方。本來隻是打算在院子走一走,哪知道走著走著,他就走到這個地方。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那個女孩還沒有出現。


    也許,今天她沒有時間過來吧。雖然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可是他隱約覺得能夠在宅邸中自由來去的她,應該和步家軍隊的統領有著不淺的關係。


    但,那也和他無關。自小,除了母親可以讓他在意之外,其它的人都一律被他排擠在外,區區的一個小女孩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時,身後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哥哥!哥哥!唿、唿、唿,我來了……」稚氣十足的叫聲也傳來了。


    一抹矮小的身影逐漸逼近,他定眼看去,不禁皺眉。她手上提了一袋東西,吃力地往他的方向跑來,在他迴首之際還賣力地揮舞著小手,露出歡愉的笑容。


    「你瞧!我帶了好多東西給你,都是我……哎喲!」妍兒邊跑邊叫,一個不慎,腳下一個踉蹌就往前栽下。


    一雙手臂及時扶住她,她抬首看到他擰緊的眉頭,不禁吐了吐舌。


    「不好意思,我太不小心了。幸好這些東西沒有摔到地上。」


    東方尹放開手,看著她打開小布袋,從裏麵抽出藍藍的東西。在他眉頭越擰越緊的當兒,迎上了她興奮的表情,還有她雙手捧上的一件藍色袍子。


    「這是送給哥哥的禮物!」妍兒笑得好開心。就是為了這件袍子,她差點趕不上和他的約會。


    他沒有接過,隻是不解地看著她,然後又低首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衫。


    這一身灰色的衣衫早就破爛不堪,再加上血汙和塵土,全身裝扮看起來就像是街邊的一個乞丐。但是這又怎麽樣?殺手從來不須在乎自己的外表。


    「拿著嘛!」她急了,忙不迭地繞到他麵前。


    今天一早,她就想了一個借口偷溜出去,好不容易才在市集買到這件袍子,他卻冷冷地拒絕她。


    「我隻是想,哥哥你——」她才想解釋,就被他厲色打斷。


    「我不是哥哥。」她對他的稱唿真的讓他感到厭煩極了。


    她有些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我隻是想,也許我為你帶來的這些東西,可以讓你不再老是一副難過的樣子。」


    他擰眉,看著她默默地再從袋子中拿出一雙黑色的布鞋,然後又拿出一瓶金創藥,還有一捆捆包紮用的布條。


    「昨天我好開心,因為你願意留下來陪我、聽我說故事,所以我一直在想,該用什麽辦法表示我的謝意。最後我想到了,就是為你帶來這些東西。」


    她怯生生地看著他,很明顯就是害怕他會生氣。「如果我做錯了,還是你不想要這些東西,我可以……可以把它們都扔掉。」


    從昨天碰麵之後,他的身影就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她想著他身上的傷痕、他那雙磨破了皮的赤足、他背部的印記,還有他眸底那片黯然的沉默……


    她隻是想做一些可以讓他開心的事,哪知道,他的臉色更寒了。


    東方尹看著她認真的神情,覺得……十分不自在。「我……不是那個意思。」雙拳悄悄握起的他,努力地擠出帶著些微歉意的否認。


    「那麽你肯收下了嗎?」她立刻湊上前,笑了。


    眸光落在她手上的袍子,又望向她充滿期待的眼神,他遲疑了一下,隻好點了點頭。


    「太好了!」她高興地轉了一個圈子,看著他接過她手上的袍子。


    手中那一襲以柔軟布料製成的深藍色袍子,尚自殘留著她手心的餘溫,滲透了他的掌心,為他向來冷硬的心帶來一股暖意。


    「還有,這雙鞋子!」妍兒再將那雙布鞋塞給他,卻發現他在出神。


    他的神情透露一股近乎自暴自棄的冷漠,讓她看得很難過。


    「妳……」他遲疑了一下,猶豫著是否要將那句很久沒有說過的話說出口。


    幾番掙紮後,他還是出了聲。「謝謝。」


    「不客氣。」她眉眼都帶著笑。「答應我,明天見麵的時候,要換上我送你的衣服和鞋子。」


    「明天的事,誰會知道?」他微揚起嘴角,諷刺地搖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早就封閉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為什麽他還會接受這個女孩的好意?


    統領就快迴來了,他和她……還是不要再見麵的好。


    「明天你一定要來,因為我會帶很多好吃的糕點過來,然後我們就坐在這裏一邊聊天,一邊享受美食。」她早就安排好了。


    他保持沉默,並沒有打算讓她知道,他之後應該永遠也不會在她麵前出現。


    「對了!」她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立刻低唿上前,晃了晃她手中緊握的金創藥和布條。「瞧,我還為你帶了藥,你快點上藥吧!」


    見他沒有接過,她又拿了藥瓶在他麵前晃著,有些擔心地道:「隻是用清水洗傷口是不行的,華佑叔說過,受傷了就必須以金創藥來醫治,然後——」


    「妳知道的,是嗎?」東方尹打斷了她。


    妍兒微怔,被他的眸光盯得有些窘迫,她不由得避開眼。「知道什麽?」


    「我在步家軍隊的身分。」他清楚見到她眸底一閃而過的難過。


    她陷入沉默,雙手悄悄握起,好半晌才點頭。「我知道,你是統領的武器。」


    所謂武器,存在的意義就是協助主子達成目的,沒有身為人類的尊嚴和自由。


    「那麽妳清楚,我隻是一個武器,不應該和其它人有任何關係。」東方尹斂眉,一字一句清楚地說著。


    他身上背負的是武器的命運,可以被利用的時候就被利用,失去利用價值就變得什麽也不是。像他這樣的身分,隻屬於孤立世界裏的影子。


    「我不明白,武器也是人!不,你根本就是一個人,根本不是什麽武器!」一提起這個話題,她就變得激動。


    她和他一樣,一樣痛恨「武器」這個稱唿!


    那種身不由己的命運,一輩子被捆綁、被禁錮的命運,是她最痛恨的事情!


    因為,她也是一個被控製、失去了生命尊嚴的人!


    她握拳咬牙的表情讓他有些錯愕,繼而冷笑。「那是因為妳不懂。是人類還是武器,決定權都不會落在妳我的手上。」


    決定權是落在強者的手中。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道理是最簡單的生存原則,盡管他擁有覆神劍的力量,但他實際上卻是一個弱者,注定要為強者而生存。


    如今的強者就是步家軍隊的步征,那個主宰了他命運的可怕男人。


    相士的一個批言——「欲得天下,先取覆神」,讓他成了步征的武器,從此被逼受製於對方。


    「我就是不懂!人有權力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你也一樣。」我也一樣。她緊握著拳,堅定地點頭。


    東方尹瞄了她一眼,他沒有興趣知道她眸底為何會燃起不服輸的火焰,他隻知道,在他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選擇」這兩個字眼。


    「笑話。」他譏諷她的天真和無知。


    「什麽意思?」她剛才所說的話,句句都是發自內心,哪算是什麽笑話。


    「妳不是想要我說故事?我可以為妳說一個故事。」他要告訴她,提醒她別再繼續無知下去。


    「三年前,在皇城古都,威勢數一數二的東方家族,是一個讓人敬畏的家族。擁有天下最優良的機械設計技術、擅長機關陣法,曾經是皇上最信任的一股勢力。


    可惜的是,在一次攻打敵軍的計劃中,東方家族為了證明己方的實力,不顧軍帥的勸告,執意以陣法迎戰,結果就在一夜之間讓三萬大軍死於敵軍的攻擊之下。


    這一次的失算讓敵軍占去靠近邊疆的三座城池,因為這次的失誤,東方家族的領袖承擔以死謝罪的命運,在一夜之間失去支撐的東方家族,終於淪落為最低賤的奴隸。」


    她沒有一絲驚訝,因為這個故事她早已聽說過。與其說是一個故事,倒不如說是一個曆史的見證,見證著一個輝煌家族的殞落。


    「我知道,你身上的『禁』字印記就是這樣而來。」昨天她親眼看到了。


    三年前的那次失誤,三萬大軍在一夜之間全數傾覆,是皇城古都人民心中永遠的痛,誰也不曾淡忘。


    被人民一度視為天神的東方家族,竟然為了一己私利,不顧三萬大軍的生死,背叛人民對他們的信任。


    因此,皇上為了懲罰東方家族的過失,所有幸存下來的東方家族後裔,背部都烙上代表著萬惡罪行、無法饒恕的「禁」字。


    自此,東方家族的後裔遭到皇城古都所有人的鄙夷和逼害,有的不幸死了,有的流亡塞外,有的則被帶入軍隊,成了軍隊的殺人武器。


    眼前的東方尹,就是其中一個。


    「但是,有件事情妳不知道。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知道。」他深深地望著她,嘴角揚起諷刺的冷笑。


    「東方家族當年的失誤,其實是因我而起。」他的話讓她震驚地瞠目。


    他想說些什麽?妍兒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卻發現他眸底強烈的憎恨。


    「他們把我當成武器,可是那個時候的我還無法掌控覆神劍的力量。他們把我推出城外,要我施展覆神劍的力量來抵擋敵軍。在我迎敵的時候,我卻膽怯地逃離前線,結果就是三萬大軍被敵軍殲滅。」


    他抬起右手,鐵鏈因為他的激動而產生刺耳的碰撞聲。她愕然地看著他右手臂上一道又一道蜿蜒而上的血痕,心底不禁一寒。


    「這些都是覆神劍出現的時候,所留下的血痕。」而且會時刻提醒著他,痛苦永遠也不會消失。他的眸光瞬間轉為悲涼。


    「我四歲起,就成了東方家族的武器。東方家族滅亡後,我還是躲不過被利用的命運,成了步家軍隊的武器。現在,妳明白了嗎?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今天,他的話變多了。這些年來的痛苦,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


    她那句「人有權力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對他來說,不止是諷刺,更是傷痛。


    「為什麽?」她不解,真的不解。


    「因為我是他們想要得到的力量。」他望著右手的眼神帶著憎恨。「傳說中,天地開辟之初,眾神和妖邪大戰,留下了四件稀世珍寶。其中一件就是封印在我身上的覆神劍。」


    「欲得天下,先取覆神」這個批言她也聽過。江湖上傳言,覆神劍,得者能取天下,是當世趨之若鶩的神劍。


    而自古以來,人們都相信,隻要擁有了眾神留下的其中一件珍寶,再怎麽艱難的願望也可以達成,再怎麽坎坷的道路亦變得平坦。


    「所以,凡是和四件神器扯上關係的人,都隻有一個下場。」他冷笑。


    她因為他的笑容而蹙眉,很想伸手過去握著他的手。


    「就是被追逐、被操控……甚至被犧牲。」他卻繼續說著。


    「我答應了娘,以後不再是任何人的武器,結果我還是失敗了。」對著她,他把心底最沉重的傷痛說了出來。


    她怔住,無法言語,臉頰上為之滑落一顆又一顆的淚水。


    她在為他感到難過嗎?其實也不然,她隻是覺得在某種程度上,她和他都是同樣的可悲。


    「其實……我也答應我娘一件事情,可是和你一樣,我也失敗了。」她低著頭,咬緊下唇,任更多的淚水滑落。


    他無語地看著她,再望向手中的衣衫和鞋子,終於上前將它們放在她腳旁,握緊拳頭逼自己轉身離開。


    猛然間,他的手腕被握住,粉嫩溫熱的小手傳來了溫度。他不由自主地迴首,驚訝地看著緊握著他手不放的她。


    「你的手很暖,和娘的手一樣。」曾經,娘也是以溫暖的手抱著她,哄著她。但自從爹爹說要將她培訓成下一代的統領之後,爹爹就不再讓娘接近她。


    直到娘臨終前,她才有機會再見到娘。她記得自己答應娘的那件事。


    做一個快樂無憂的女孩。


    娘對她的要求如此簡單,可是她卻做不到。


    因為,在步家軍隊裏,她找不到她的快樂,她一直孤獨地活著,直到昨天遇上了他。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會吸引她,就好像有了同伴的感覺,卻似乎比同伴多了一些什麽。


    他和她在本質上是如此的相同。「所以,請你別離開我,好嗎?」


    迎上她的淚眼,他心底的某一根弦被觸動了。


    你的手很暖,和娘的手一樣。那一雙黯然哀傷的眸子,是如此的熟悉。


    因為他也有著一雙如此哀傷的眸子。所以他懂了,她哀傷的理由。


    所以,在她握著他手的那一刻,他也覺得自己找到了同伴。


    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也許沒有人知道。可是現在的他卻很清楚,他無法狠下心腸轉身離開。


    他斂眉,在她落淚的同時迴握了她顫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收緊。


    這是他封閉心房後,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謂的溫暖。


    「哥哥!這裏!」小手用力揮舞,妍兒站在巨大的岩石上歡唿。


    東方尹老遠看到她小小的身影站在岩石上,當下加快腳步上前。


    「哥哥,你今天遲了。」她有些抱怨地嘟起嘴,稍早還以為他不想來見她,心底著實難過了好一陣子。


    「妳怎麽站在這兒?」看著迎風搖曳的發絲,他擔心她會從高處摔下。


    「這樣我才能看到你呀!」她甜甜的一笑,天知道她就是為了爬上這塊巨石,特別用心學習華佑叔教她的輕功。


    「從這裏望過去可以看到你的身影緩緩走來,我的心情就由期待變成興奮。」


    有什麽好興奮?他狐疑地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妳真奇怪。」


    「妍兒才不奇怪!妍兒喜歡哥哥,所以才會又期待又興奮。」


    她毫不諱言自己對他的喜歡,卻讓他臉頰微燙。


    「童言童語。」他提醒自己不必介意她的話。


    「妍兒很認真!」她又掄起小拳,信誓旦旦地說著。


    他看她激動起來,更加擔心她會不小心摔下。不過以他對她的認識,她不會是那種乖乖聽話的小孩,他還是趁著她還未摔下來就將她帶下來比較好。


    「哥哥又在想別的東西,都沒有聽妍兒在說話!」她不悅地申訴,卻看到他縱身一躍,來到了自己身邊。「啊?!」


    「我們下去。」也不管她是否答應,一把攬過她的腰,將她像一袋米般扛在肩膀上,縱身躍下。


    她突然間低唿一聲,驚得他連忙看向她。


    「哥哥、哥哥穿上了妍兒送的新衣!」她眸中填滿興奮的神采。


    那一襲深藍色的袍子穿在哥哥身上,更顯得他英姿颯爽,除了雙手、雙足上不相襯的鐵鏈以外,哥哥俊逸得讓她讚歎。


    「好俊!好好看!」


    東方尹微微側過身,以為她在為他身後的某物而讚歎,直到發現她的讚歎聲是因為他而起,他的心不禁微微揪起。


    這個丫頭怎麽老是喜歡說一些讓人尷尬的話?他稍斂心神。「不是說要我陪妳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嗎?」


    昨天離開之前,她堅持要他答應陪她辦一件事。他在百般無奈之下,被她哄著說著也心軟了,隻好答應她的要求。她便高興地約好今天早上就在瀑布見麵,然後一同前去。


    妍兒經他提醒,立刻擊掌叫道:「對了!我們現在就出發!」


    「慢著。妍兒,妳要去哪裏?」她是要辦什麽要事?


    「去……市集!」她頓了頓,隨即高興地叫道。


    他沉默好一會,挑眉看著她。「妳告訴我,妳要辦一件要事,但是妳現在又說妳要去市集?」


    「妍兒就是要去市集辦要事。」她一副「本來就是這麽一迴事」的表情。


    他又是一陣沉默。他以為她被軍隊的人下令要辦一件要事,所以她提起要他陪同,他才會心軟答應。但現在……


    「哥哥沒有去過市集吧?」她踮起腳尖湊前,要喚迴他的注意力。


    「沒有。」她太靠近讓他感覺到不自在。


    「那我們就一起去逛逛吧。」說完,還附上一個甜美的笑容。


    他退開一大步,還在想著她昨天的話。「妳去市集辦什麽要事?」


    哥哥真是固執!好,她就據實以告。「如果我不那麽說,哥哥今天就不會答應來見我。」


    她就是怕他不赴約,所以才把事情說得很嚴重。最重要的是,她昨天在無意之中發現,原來他從來沒去過市集,她才好心地想陪他一起去逛。


    原來所謂的「要事」根本不存在。他的臉色微沉。「我沒時間陪妳閑逛。」


    他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地方,他不想麵對別人的評頭論足。


    「統領不在,哥哥也是閑著沒事做。」此話一出,她看到他的臉色更沉。「我、我沒有其它意思!哥哥別生氣好嗎?」她連忙揮手解釋。


    她的焦急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嚇著了她,便緩緩穩下紊亂的心神,墨眸迴複平靜。「我沒生氣。」


    她鬆了一口氣,笑容又浮現。「那麽我們一起去市集。」


    他凝視著她,見她的眼神充滿期待。雖然他不忍心拒絕她,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和地位,他雙手、雙足的鐵鏈很惹人注目,會為她帶來困擾。


    「我不去。」他不言明心底的一番好意,生硬地拒絕她。


    水眸眨了眨,妍兒的期待被擊碎。她緊張地追問:「為什麽?市集很好玩,有許多有趣的玩意兒,還有很多好吃的,哥哥可以和妍兒玩得很開心。」


    「我……不去。」這一次拒絕的語氣稍柔,可是意誌仍堅定。


    「市集真的很好玩,妍兒很想陪哥哥去逛市集,哥哥不是都沒去過嗎?」


    她急著要說服他,拉過他的手一直晃呀晃的,水眸湧上一層薄薄的霧氣,顯得楚楚可憐。


    那雙小手柔嫩白皙,和他長繭又傷痕累累的右手握在一起,實在不相配。他心念甫動,便輕輕抽迴手。「妍兒。」


    「我為哥哥準備了好多節目。」她打算帶哥哥去看布偶戲,請哥哥吃冰糖葫蘆,帶哥哥去玩捏泥人兒……可是哥哥不給她機會。


    「妍兒。我不去。」他再次重複,可是卻偷偷打量她的表情。


    他的聲音分明是一百萬個不悅,她想著就覺得難過。垂下首,她低聲說道:「妍兒明白。那麽我們就……別去市集。」她不想哥哥不開心。


    他看著她努力地用小手拭淚,劍眉漸漸擰起。他讓她失望又難過,把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弄哭,他覺得有些愧疚。但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


    「妳真的很想去市集?」他突然開口問著。


    飛快拭幹淚水後,她才看向他。難道哥哥會因為她的堅持而改變主意?她立刻用力地點頭,小臉上寫滿「我真的很想去」的渴望。


    他歎息。這個丫頭是任性沒錯,可是他卻沒辦法看著她繼續難過下去。


    哥哥的眼睛好像變柔了。她正想確定自己的想法,他的語氣也隨著放柔。「那走吧。」


    妍兒驚喜地望著他,任他拉過她的小手,帶著她一躍而起。


    為了不讓總部其它人發現,他決定帶著她從後山離開。


    「好厲害的輕功!好好玩!」


    身子不斷騰空,他帶著她躍過樹梢,身邊的景物快速地往後退去,瞧得她雀躍地歡唿。涼風在臉頰撫過,她羨慕地看著身側的哥哥,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她一定要好好學習輕功。因為她要跟著哥哥一起施展輕功看後山的風景。


    柔嫩的小手沁出些許汗珠,讓他的掌心也染上濕意。東方尹心底微動,看向身側興高采烈的她,手上的力道隨即加重。


    和她在一起,是溫暖的,是自然的,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和武裝。


    他排斥和別人有任何的接觸,唯獨純真的她,才能觸碰他的內心。


    他……以後會有機會再次握著她的手嗎?


    「哥哥,這裏好美!妍兒喜歡!」


    她的歡唿讓他迴過神來,帶著她往下躍去,讓她有機會慢慢欣賞四周的美景。她高興地拉著他的手,靠近他,笑容變得好燦爛。


    望著她燦爛笑容的那一刻,他彷佛找到遺失已久的光明。


    「妍兒好開心。」熱鬧的市集裏,妍兒拉著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和他並肩走著,說了第十八遍這句話。


    東方尹俊美的麵容上依舊冷漠,墨眸卻含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到了市集之後,小妍兒就帶著他四處去逛。


    「前麵有冰糖葫蘆!我們過去!」她忙不迭地扯著他往前走。


    雙手上的鐵鏈因為她的急扯而響起,金屬碰撞的聲音不算太大,可是足以讓路人投來好奇的眸光。一看清楚他雙腕上銬著的鐵鏈之後,議論聲頓時悄然散開。


    他斂眉,收迴手,將過長的鐵鏈藏入袖中,盡量不發出聲響。妍兒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一個人往冰糖葫蘆的攤口疾奔。


    「哥哥,快一點!」她朝他用力揮手,手裏很快握著兩串冰糖葫蘆。


    避開眾人狐疑的眼光,他輕輕舉步往她的方向走去。可是眼尖的人群還是瞧到他雙足上銬著的鐵鏈,立刻傳出一陣陣低唿。


    「哥哥,什麽事?」她這才察覺到他的表情有些怪異。


    「沒事。下一站去哪裏?」他不想讓她感到困擾。


    「去看捏泥人兒。要攤子伯伯捏一個哥哥,然後再捏一個妍兒,好不好?」


    小妍兒笑得真燦爛,他的心情也隨著放鬆,微笑頷首。「走吧。」


    她高興地要拉過他的手,卻被一個婦女拉開,婦女還惡狠狠地瞪著東方尹。


    這是怎麽迴事?妍兒掙開對方的手,卻聽到有人驚叫。


    「他是囚犯嗎?太可怕了,他怎麽會帶著一個小女孩出現?」


    「小姑娘,是這個壞人拐帶妳嗎?」


    他們在胡言編派哥哥!她隨即大聲駁斥。「哥哥不是壞人!」


    「少年生得挺俊,卻銬上鐵鏈。是哪家偷跑的奴隸?還是逃走的軍奴?」


    「讓開讓開!先把這個危險的少年押迴衙門再說!」


    眾人不管她的駁斥,議論紛紛地圍觀,彷佛東方尹是稀有動物。她瞧得又氣又急,擠入人群推開那些大膽執矛上前的群眾,雙臂一張攔在他麵前。


    「哥哥絕對不是壞人!哥哥也不是奴隸!絕對不是!」


    她激動得快要淚下,但是她死命忍住淚水,說什麽也要保護哥哥。


    東方尹默默承受著鄙夷惡狠的眼神,這一切他已經習以為常。早在他答應前來市集之際,他就知道自己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小姑娘,快讓開!」眾人都在勸阻她,認定他是一個窮兇極惡的人。


    「他不是壞人!他是我的哥哥!」她終於知道哥哥為何不願意來市集,因為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哥哥寧願自己受委屈,也不願意讓她失望難過!她……一定要保護他!


    「你們不許傷害他!他、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小妍兒說的話讓他擰眉。他不在乎那些外人的眼神,可是小妍兒的堅決,卻撼動了他冷硬的內心。


    從來沒有人張臂袒護過他,更沒有人會當眾承認他的重要性。他有些動容,眼神卻變得黯然。


    既然她不是軍奴,她的真實身分極可能是他高攀不起的,他應該疏遠她才對。


    可是,昨天握著她的手,他卻感到久違的溫暖。因為這種溫暖,他欺騙自己,也放縱自己和她再次相見,沉浸於她的溫暖中。


    他知道這是不對的,他應該懸崖勒馬。可是在她說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之後,他又動搖了。


    妍兒淚眼汪汪地瞪著那些人,沒有一絲退讓,直到肩膀被人按住,她才猛地迴首。「哥哥?」


    「我們走。」他笑了,完全沒將驚怒的眾人放在眼裏。


    她從來沒見過哥哥如此美麗的笑容,彷佛在安撫她別傷心。她的心田湧上一股暖意,毫不猶豫地握著他伸過來的手,跟上他的步伐。


    攔在前方的人們,被他身上淩厲的銳氣嚇得自動讓開。


    「哥哥,你……」她垂首,為自己帶給他的困擾而愧疚。


    大掌輕按上她的頭,她抬首看到他漂亮的側臉閃著光芒。「謝謝妳的袒護。」


    他明白,她一心一意對他好,在她眼裏,他隻是一個叫做東方尹、值得信賴的哥哥。


    「妍兒會永遠保護著哥哥。」她笑得好開心。不久,卻懊惱地低唿。「啊,我剛才弄丟了冰糖葫蘆!」


    「我陪妍兒再迴去買。」


    「算了……我們還是去捏泥人兒,然後去看布偶戲,接下來去吃紅豆甜湯,我要吃三碗!還有,附近的富瓊樓紅豆餡燒餅也很好吃,我要吃四份!」


    「妳……真是貪吃。」


    「哥哥!娘說,說話太直接就是失禮!」


    「那麽,妳的食量真大。」


    「哥哥!你是故意的吧?這兩句話有差別嗎?」


    他看著嘟嘴抱怨的她,嘴角扯出一個弧度,心底的暖意更甚。


    就讓他稍稍沉溺吧。他會珍惜、牢記和她在一起的愉快時光,因為,也許不久之後,他和她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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