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內,宇文護被玉珽砸倒在地,雖然頭暈眼花,可還是下意識的捂住後腦,瞬間,有一種滾燙的溫度襲入掌心。


    宇文邕將玉珽猛地猛擲於地,眼中頓時殺氣四溢。


    宇文護晃了晃頭,望著手中那一片鮮紅,怒火中燒,鋼牙幾乎咬斷。


    “禰羅突,你!你想幹什麽!”


    宇文護拔出長劍,殺氣騰騰的向宇文邕走去。可他剛走出一步,眼前便一黑。身體微微晃了晃,宇文護猛甩了甩頭,拿著劍的力道也瞬間弱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直躲在帷幔中的宇文直跑了出來,一劍刺進宇文護的下腹。


    宇文護捂著皮開肉綻的腹部,後退了幾步,抬頭怒視著宇文直。


    “豎子!你也敢殺我!”


    宇文直聞言,抬手又要刺他,卻不料被宇文護的劍不費吹灰之力給挑斷了。宇文直一驚,還沒來得及設防,已被宇文護一腳踹到一邊,動彈不得。


    宇文護輕蔑一笑,眼中毫無驚懼之色。


    “庸才之輩,也想殺我!”說著,宇文護便舉劍向宇文邕走了過去。“皇上,看來你這皇位是坐的不耐煩了!”


    宇文邕麵色凝重,眼底隱約閃過一絲駭然。他下意識後退幾步,直到背上傳來柱子的寒意才頓然駐足。


    宇文護剛走幾步,突然轉頭一劍劈向叱奴太後和赫蓮。


    赫蓮一驚,動作迅速的拉著叱奴太後閃開,迴首,就見那把長劍就已經指到了眼前……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什麽力量促使宇文邕抓起長劍一個箭步衝過來,緊接著下一刻,他便毫不猶豫的一劍刺進宇文護的體內。


    長劍頓時貫穿了宇文護,瀑布一般的血霧瞬間在赫蓮眼前彌漫,迫使赫蓮別過頭去。


    鮮血順著刀尖如疾雨一般滾落到地,如盛開的曼珠沙華一般點染著宮殿內那繡著大好河山的地毯,瞬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撲麵而來。


    意識到嘴角流血的宇文護,皺了下眉,表情也因痛苦而抽搐起來。他僵硬低下頭看了一眼在源源不斷往外冒著血的腹部,以及緊緊握住長劍,也同樣被染的血紅的那雙手。


    “下地獄去吧!”宇文邕褐色的雙眸被鮮血映照的如修羅一般可怖,滿是妖冶的戾氣。


    宇文護眉頭緊鎖,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間襲入心口。


    原來,這才是宇文邕的真麵目,恭順溫和的外表下是虎狼一般的暴戾狠虐。


    宇文邕唇角緩緩勾起一絲獰笑,下一刻,他便果決的抽出長劍,抬腳將宇文護踹倒在地。


    宇文護承受不住,直直的摔了下去。


    “你!”宇文護艱難的轉過身,用顫抖的手指憤恨的指著宇文邕,然而話未出口,便被從從後而來的宇文直幾劍刺進身體。


    直到咽氣的前一刻,宇文護還緊緊攥著拳,就好像要把大周緊緊的攥進手中,至死不休。


    宇文邕似乎還停留在這巨大的衝擊中,如雕塑一般死死望著宇文護那血肉橫飛的屍首。


    經曆了這一場誅殺政變,赫蓮也難掩心中動蕩。她勉強鎮定心神,走到宇文邕麵前。赫蓮抬頭望了望這位臉色蒼白的有些可怕的青年,小心翼翼的扳開他的手,把長劍撇到地上。


    可就在這時,宇文邕卻突然半跪在地,緊緊擁住了她。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赫蓮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了,沒事了。”赫蓮拍拍宇文邕的肩膀,輕聲安慰道。


    宇文邕埋頭在赫蓮的黑發中,細眼微闔,麵色稍霽。


    你沒事,就好。


    宇文護死後,宇文邕火速下令誅除宇文護一黨,朝野內外,頓時鼎沸。一些過去依附宇文護的人開始岌岌自危,而像楊堅、李昞等人則得到了嘉獎,就連被遠調的竇毅都返迴了京城,封為了大司馬。


    襄陽公主得到這個消息十分高興,竟然還特意把赫蓮接迴家,吃了一頓團圓飯。馨兒的兩顆牙冒出了尖,她也習慣了,再加上是在家裏,她也無所顧忌起來,還是那副大小姐作威作福的樣子。


    裏外一共有十桌酒席,赫蓮本來被安排到親戚的席位上,但是竇毅進來後,特意把赫蓮叫到自己身邊坐,還對親戚朋友介紹道:“這是我的大女兒,能文能武,不輸男子啊。”


    赫蓮也附和著不好意思的笑笑,偶然一扭頭,果然看到了馨兒滿是嫉妒的目光。


    “哎呀呀,如此好的孩子,誰要娶了她,夫家必定飛黃騰達呀!”赫蓮一扭頭,隻見一位身穿淡藍色長衫的中年男子,一邊爽朗的大笑,一邊拱著手走了過來。


    “長孫兄,來了啊。”竇毅急忙站起身,拱了拱手,迴禮,並對赫蓮說道:“這位長孫晟叔叔,是爹的朋友,快叫人。”


    赫蓮聽了便站起身行了個禮,向他問好。


    長孫晟上下打量了赫蓮一番,說道:“不錯不錯,果然是窈窕淑女。我家侄兒剛好十四,不如結個娃娃親如何?”


    竇毅哈哈大笑,說道:“哎呀,小女何德何能啊!”


    說話間,隻聽旁邊馨兒高聲叫道:“快看,李淵哥哥來了。”


    赫蓮探過頭去,見竇毅和長孫晟都走了過去,和李昞互相拱著手,大聲談笑著。那位豐神俊秀的少年李淵,也在見禮。馨兒從座位上跑了下去,有些害羞的跟李淵行了個禮,李淵也禮貌性的迴了下禮。他的神情依舊是淡淡的,好像並沒有什麽事能引起他的興趣。


    竇毅這時迴過頭來,對赫蓮招招手,示意她過去,赫蓮答應著走過去,卻偶然和李淵對視了一眼。他那一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極為複雜的情緒,但轉瞬便恢複了常色,一直望著赫蓮走到竇毅身邊,才收迴視線。


    赫蓮笑了笑,衝他招了招手,李淵也微微一笑,點了下頭。


    不知道馨兒是怎麽了,突然氣的哼了一下。


    “叔德,怎麽能盯著人家看呢?”李昞有些不快的說道。


    竇毅卻打著圓場,說道:“叔德沒見過這位妹妹吧,這是叔叔的大女兒,單名一個蓮字。”


    李淵的眼裏突然閃過一絲輕微的波瀾。


    “見過了。”李昞說道:“前幾天,我帶叔德進宮的時候,在皇上跟前,他們就見過了。”


    “見過了?”竇毅頓了一下,看了李淵一眼,便恢複神色,說道:“那這樣,蓮兒,你便帶叔德去就坐吧。”


    赫蓮點點頭,便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剛走兩步,馨兒便從後麵急速的走過來,故意伸腿絆了一下赫蓮。赫蓮一下子沒站穩,就在這時,胳膊突然不知被誰拽住了,才沒摔倒。


    赫蓮迴頭一瞧,是李淵。


    他一隻手拽住赫蓮的胳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眼睛。


    赫蓮站直身子,衝他笑了笑,說道:“謝謝。”


    李淵點點頭,鬆開了手,沒再說話。


    酒席已經開始了,宇文直才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襄陽公主和竇毅急忙起身迎接。“哎呀,六弟,你怎麽才來呀。”


    宇文直卻傲慢無比的冷哼一聲,走到竇毅的位置上坐好。竇毅有些尷尬,但也沒說什麽,便叫人再拿了張椅子,招唿大家坐下。


    席間,宇文直喝了點酒,便開始吹噓他是如何協助皇上撥亂反正,刺殺宇文護。有些人開始奉承他,宇文直便更高興,但也有些人,像李昞,不愛搭理他,宇文直雖有不快,但也沒有發作。


    赫蓮一門心思顧著吃東西,偶然一抬頭,看到竇毅的眼神在自己和李淵身上來迴打了兩轉。李淵像是完全沒看見似的,偶爾動一動筷子,喝點酒。赫蓮心說,這樣能吃飽嗎?便好心的夾了一筷子筍絲放進李淵的碗裏,說道:“這個好吃,你多吃點。”


    李淵微微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隨後點了點頭,夾起筍絲放進嘴裏,可眼裏卻出現了一絲明顯的笑意。


    “老爺,你在看什麽?”襄陽公主問道。


    “沒什麽。”竇毅喝了一口酒,默默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


    酒席結束的時候,已經日暮了。送走長孫晟和李昞他們,赫蓮也覺得乏了,宇文直卻說要進宮去,便跟赫蓮乘同一輛馬車進宮去了。


    赫蓮迴了興慶宮,跟太後請了安之後,便迴偏殿睡覺去了。還沒走遠,便聽到宇文直不高興的聲音傳了出來,赫蓮便駐足偷聽了一會兒。


    “竇毅都是大司馬了,皇上為什麽還不加封我!”


    “皇上不是賞賜了金銀珠寶嗎?”太後無可奈何的聲音傳了出來。


    “母後,我和皇上都是您親生的,您一定要幫我呀。”沉默了一會兒,隻聽宇文直怒氣衝衝的說道:“不行,我要去問皇上要爵位!


    “哎哎哎,你別撒酒瘋了,當心惹怒了皇上。”太後攔不住他,便一路跟著他出去了。赫蓮知道他們是去太極殿了。但是,以宇文邕的個性,才不是他們說兩句就答應的。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宇文直便灰頭土臉的迴來了,受了斥責的他,像泄了氣的皮球,坐了不大一會兒就出宮了。當然,這些都是八卦的小太監們告訴赫蓮的。


    宇文邕一直忙到深夜才迴到太極殿,本想直接休息,卻意外的看見在殿外焦急等待的庫汗姬。庫汗姬仍是濃妝豔抹,但臉色卻不複往日的那般容光煥發,兩條眉毛如同毛蟲一般緊緊的扭在一起,來來迴迴,不知走了幾遍,就連手裏的絲帕也被庫汗姬扭的不成樣子。


    庫汗姬一見宇文邕,立馬展露笑顏,小跑過來挽住宇文邕的手臂,溫順的說道:“皇上今日忙了一日,可是累了?”說著,便拿出絲帕作勢要給宇文邕擦汗,卻不料——


    宇文邕一臉冷漠的伸手擋住了她。“你若無事,便退下吧。”


    庫汗姬結結實實的愣了一下,似乎從沒見過宇文邕的這幅表情。庫汗姬勉強的扯出一絲微笑,說道:“皇上,臣妾知道最近宮裏出了大事,臣妾不敢驚擾皇上,隻是……隻是臣妾的父親,今早被罷職下獄了,臣妾想……”


    庫汗姬越說聲音越弱,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麵無表情宇文邕,突然覺得周身寒冷,如同進了冰窖一般。


    “皇上可否看在臣妾的麵子上,將父親放出來?”庫汗姬的麵色格外凝重,隻覺得今日與宇文邕說話好像格外困難。


    “你的麵子?”宇文邕輕聲重複了一句,隨後勾起了一絲冷酷的笑意。“你算個什麽東西,竟敢要朕看你的麵子!”


    庫汗姬足足愣了半晌,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拉著宇文邕的衣袖,頓時梨花帶雨。“臣妾不敢!臣妾、臣妾隻希望皇上念在我們多年情分,饒了父親吧。”


    “情分?你覺得朕會和宇文護送來的人,有什麽情分嗎!”宇文邕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嫌惡的一甩袖子,毫不留情的將庫汗姬掀翻。“滾出去,以後別出現在朕麵前!”


    庫汗姬秀眉皺起,難以置信張了張嘴,望著宇文邕離去的背影,許久才尖聲叫道:“皇上!皇上!您怎麽可以如此對待臣妾!您不是最喜歡臣妾的嗎!皇上!”


    庫汗姬也顧不得難堪,爬起來便向宇文邕跑去,豆大的淚珠瞬間在她那精致的容顏上滑出一道道崎嶇不平的印跡。


    庫汗姬被宇文邕的侍衛攔住,近身不得,最後隻能望著他那無情的身影消失在太極殿中。庫汗姬軟軟的倒在冰冷的地上,此時她才明白,她對宇文邕而言什麽都不是。


    傷心欲絕的庫汗姬,一下子從寵冠後宮變成了遭人白眼的深宮棄婦,她心氣這般高,怎能忍受。


    而這一切,都是她以前深深依賴的宇文邕造成的。


    既然得不到,那麽……


    突然,眼前有一道陰影,擋住明亮的月光。


    庫汗姬抬頭,滿臉羞憤。


    “是你?”


    晨起,陽光明媚,赫蓮在興慶宮外活動筋骨,打算最後再看一眼這大周的萬裏河山,便要迴去了。不遠處,宇文邕從太極殿匆匆走來,望見赫蓮,唇角不自覺彎出一個淡淡的弧度。


    赫蓮抬手正準備笑眯眯的打招唿,卻不料——


    一道墨黑的陰影鬼魅一般跟在宇文邕身後。


    赫蓮的笑意頓時凝固在唇邊。


    宇文邕好像根本不知道身後有那麽一道黑影,看赫蓮傻掉的樣子,倒是覺得有幾分好笑,心情不錯的他還伸手揉了揉赫蓮的頭。


    “蓮,你怎麽了?”


    赫蓮如觸電一般迴過神來,一臉驚詫的望著宇文邕。


    “你知不知道,你被詛咒了。”


    宇文邕的笑意也頓時停在唇邊,不過他倒是沒有太害怕,隻是皺了下眉。


    “怎麽會呢?明明……”赫蓮想不通,她確定皇後已經把布娃娃毀掉了,那麽又是誰下的詛咒呢,難道昨晚還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一念及此,赫蓮也顧不得什麽了,便直截了當的說出了疑惑。宇文邕倒是一臉了然,把庫汗姬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那八成就是她了。”赫蓮像數落小孩子一樣數落了宇文邕一遍。“你是怎麽搞的,我都提醒你了,叫你小心你後宮的這些女人,你看看你,還往槍口上撞!”


    宇文邕愣了一下,但沒有生氣,反而用帶著純粹笑意的眼睛望著赫蓮。


    赫蓮更來氣。


    “這個惡靈,沒那麽容易消除的,否則我也不會千辛萬苦穿越幾個世紀過來保護你啊!”


    宇文邕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手站在旁邊。赫蓮也顧不上肚子餓的咕咕叫,在殿外走來走去,絞盡腦汁的想解決方法,全然沒有注意到宇文邕眼中正流轉著溫柔的神色。


    看這惡靈的形態,還是模模糊糊,想必實施者法力不高,所以詛咒不能在一瞬間生效。一般,這種攀附在人身上的詛咒惡靈,會慢慢吸收人的精華,從而達到實施者的目的。


    隻是,這種惡靈到底是屬於哪一種,它的媒介又是什麽。這些赫蓮都看不出來,隻能先把庫汗姬抓來,問問清楚到底是哪一種詛咒,再做判斷。


    宇文邕去上朝,不過臨走之前,還是命人把庫汗姬秘密帶到太極殿裏。


    庫汗姬早已不複昔日的容光煥發,不過她仍然打扮的整整齊齊才肯跟太監來太極殿,隻是往日明亮柔媚的笑意全然不見了。


    “不知竇蓮郡主找本宮來,所為何事?”


    “我就直說了。”赫蓮沉下臉,說道:“皇上身上的那個詛咒,是不是你幹的。”


    庫汗姬心虛的別過頭去,沒有作聲。


    “你是用的什麽下詛咒的?”


    庫汗姬不屑的瞥了赫蓮一眼,說道:“你小小年紀,還知道詛咒。皇上中了詛咒嗎,我怎麽不知道,要你多事。”


    “我沒工夫跟你耗,你快說實話……”


    “你不過是個郡主。”庫汗姬冷冷打斷赫蓮,說道:“而且,誰都知道你並非公主親生骨肉,要不是有太後和皇上照拂,你以為你有資格跟我同台吃飯嗎!現在居然膽敢質問我,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麽東西!”


    赫蓮強忍住白她一眼的衝動。


    就在這時,宇文邕幽深暗沉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竟敢對蓮惡言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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