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毅上完早朝迴到家的時候,隻覺得家裏的氣氛十分詭異。


    一屋子的人都氣衝衝的看著他。


    “這是怎麽了?”竇毅看到正座上的公主,手臂上吊了一圈繃帶,蓮兒則跪坐在堂下,迴頭看了他一眼。竇毅隱約覺得,蓮兒又闖禍了。


    “問問你的好女兒吧!”公主氣衝衝的把赫蓮收拾三個女孩,順帶把她手臂脫了一下臼的事告訴了竇毅。


    竇毅一臉震驚的看著赫蓮。


    赫蓮聳了聳肩,天真無邪的說道:“我給公主夫人重新接迴去了呀。”


    竇毅頓時覺得腦門上一層汗。


    這時候,馨兒和那三個女孩從門外走了進來,竇毅這一瞧,一個腦門腫個大包,一個一瘸一拐,馨兒“哇”的大哭起來,門牙不翼而飛。


    “將軍,你看馨兒都破相了,還怎麽帶進宮呀!”公主一臉不情願的說。


    “沒事的,門牙斷了而已,還會長起來的。”竇毅抱著馨兒安慰著說道。“蓮兒,快跟公主道歉,你怎麽這麽淘氣……”


    “不必了。”公主說道:“你趕緊把她送迴邊疆去,別讓我看見她。”


    竇毅遲疑了一下,說道:“那怎麽行,邊疆太苦了……”


    “她在這裏就是禍害,你看看把馨兒欺負的……”公主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赫蓮語氣平靜的說道:“到底誰欺負誰?你女兒來找我茬的,又不夠我打,這叫自招惡果。”


    赫蓮說完,就見竇毅意味深長的看了自己一眼,頓時覺得不對勁。哎呀,怎麽忘了,現在自己是小孩呀。


    竇毅咳嗽了幾聲,放下馨兒,說道:“今天晚上,皇上設宴,蓮兒是一定要去的,你也知道,不要橫生枝節,讓太後皇上煩心。”


    公主這次沒再吱聲,起身帶著馨兒就迴去了。


    赫蓮倒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竇毅說自己是一定要去的呢?


    沒想太多,赫蓮趕緊迴房簡單梳洗了一下,便跟隨阿奴早早的到馬車邊等著了。


    過了一會兒,公主款步而來,換上了一身紅色宮裝的她更加嬌美動人,雖然已經是嫁了人的,可她保養的卻像少女一般,皮膚光滑,明豔照人。竇毅抱著馨兒上了馬車,然後把赫蓮也抱了上去,隨後把公主扶了上去。


    阿奴他們則跟著馬車,一行人往皇城駛去。


    公主一路上也沒搭理赫蓮,不停的給馨兒擦粉補妝。赫蓮看著馬車外的風景,偶然一轉頭,覺得竇毅又在看她。


    赫蓮不免有些鬱悶,可別露餡了。


    馬車一路進了皇宮內院,下車時,赫蓮左右張望了一下,宮牆環繞,亭台樓閣,金碧輝煌,氣度非凡。行走的人雖身穿漢服,可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倒是有幾分北國少數民族的風情。


    這裏就是北周大內了。


    有幾個太監遠遠的跑過來,跪在公主和竇毅麵前,畢恭畢敬的說道:“參加襄陽公主,陛下和太後已經移駕韶華殿了。”


    “知道了。”公主揮了下手,便跟著宮人們往韶華殿去。


    馨兒不敢跟赫蓮並排走,便纏著竇毅抱,赫蓮心說:畢竟還是個小丫頭,看你還敢不敢惹姑奶奶。


    一進韶華殿,赫蓮便看到那龍椅上坐著一位玄衣青年,顏如冠玉,褐眸若星,溫文爾雅,俊逸非凡。赫蓮不禁有些驚訝,北周武帝宇文邕,竟是這般玉樹臨風。難怪,會有女人因為得不到他的愛而嫉妒的發狂。


    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一番,赫蓮就見襄陽公主他們跪倒行禮,見狀,赫蓮也馬上跟著行禮。


    “參見皇上,太後。”襄陽公主說完,赫蓮也馬上跟著說了一遍。


    叱奴太後慈藹的笑笑,說道:“快起來,馨兒,蓮兒今天都來了,哀家真是高興呀。”


    公主和竇毅一邊答應著,一邊走到座位上坐好。


    宇文邕的唇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目光掃過馨兒,落在赫蓮的臉上,溫和的說道:“幾年不見,蓮兒都長的這般高了,也漂亮了。”


    叱奴太後說道:“是啊,那時候蓮兒養在我身邊,才三四歲,一轉眼,就成大姑娘了。”


    赫蓮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竇毅說她是一定要去的,原來這個小姑娘自幼是養在叱奴太後和宇文邕身邊的。赫蓮突然覺得很高興,這下子可以順利完成任務了。


    宇文邕衝她招招手。“過來,到舅舅這裏來。”


    赫蓮就見馨兒惡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襄陽公主雖也有不快,但還是迴頭衝赫蓮小聲說道:“陛下叫你,還不快去。”


    “是。”赫蓮起身,慢慢走到宇文邕身邊。


    宇文邕將她抱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溫和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問道:“蓮兒這幾年在邊疆,想必是吃了些苦頭吧?”


    赫蓮點點頭,隨即搖搖頭。


    宇文邕被她逗笑了,隨即問公主道:“太後前幾日說想念蓮兒,不知姐姐可否讓蓮兒在宮內住幾天呢?”


    襄陽公主尷尬的笑了幾聲,說道:“臣隻怕太後和陛下勞心,再說,蓮兒這孩子野得很,還是臣帶迴去管教管教,免得觸怒龍威。”


    叱奴太後伸手和藹的摸了摸赫蓮的臉蛋,說道:“怎麽會,蓮兒這孩子自幼跟在我身邊,是我一手調教的。隻是前幾年跟迴了你們,竟然帶去邊疆了,哀家甚是想念呢。如今竇毅又要去邊疆了,這次蓮兒可不許去了,來宮裏,跟我住兩日。”叱奴太後說完,又看了看馨兒,問道:“馨兒今天是怎麽了,一言不發的。”


    馨兒剛想張開嘴,突然想起了自己崩缺的兩顆板牙,便捂著嘴,不肯說話。襄陽公主有些尷尬,把馨兒的手扯下來,說道:“太後,馨兒嘴裏生瘡,一說話就疼,還是別讓她說了。”


    竇毅也略顯尷尬的點點頭,附和著。


    宇文邕掃了一眼他們三人,似乎明白什麽似的,但好像又不想戳破,便說道:“朕知道姐姐操持家務勞心勞力,即使蓮兒有什麽不對,姐姐做後母的,也不好加以管教,既如此,便交給太後好了,這樣,既全了姐姐的名聲,太後也十分歡喜。”


    “既然是這樣……”竇毅暗暗扯了扯公主的衣袖,說道:“那就有勞太後和皇上了,臣多謝皇上,叩謝隆恩。”


    宇文邕輕輕摸了摸赫蓮垂在肩上的長發,目光柔和,看起來是歡喜的,可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是淡淡的。


    “皇兄和母親偏愛姐姐一家,可也別忘了我啊!”


    赫蓮探頭去瞧,隻見一位年紀稍輕,貌比潘安,風流倜儻的青年正放蕩不羈的拿著一杯酒醉意朦朧的說道:“這竇毅借了姐姐的光,平步青雲,連他這個侍妾生的庶出女兒,也沾了光,白得了郡主的稱號,我可是皇兄的親弟弟,卻隻是個襄州總管……”


    叱奴太後臉色不悅,輕聲嗬斥了幾聲。“豆羅突,休得胡言亂語。”


    “衛國公,飲宴尚未開始,這麽早就醉了嗎。”宇文邕麵無表情的說道。


    赫蓮離他最近,仰頭的瞬間,隱約看到他眼底快速滑過的那一絲不快。


    “我沒醉!”衛國公宇文直推開前來攙扶的太監,有些不快的舉杯一飲而盡。


    “哼。”人群中,一位綠衣青年冷冷開口:“六哥,我勸你還是謹慎些吧,飲酒誤事,不記得沌口之戰了嗎?”


    “你!”宇文直瞪著眼睛,氣唿唿的說道:“宇文儉!你說話客氣些!我是你哥哥。”


    宇文儉搖搖頭,冷笑一聲說道:“六哥,你的醜事,還需要我在這麽多人麵前抖出來嗎?你是怎麽丟盔卸甲,從長江跑迴來的?”


    “候幼突,不可胡言亂語。”叱奴太後對宇文儉搖了搖頭。


    “八弟,你等著瞧,本王必會做出一番大事業。”宇文直仰起頭喝了一大口酒。


    叱奴太後搖了搖頭,赫蓮能從她的眼睛裏明顯看出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眾人正在說話,隻聽殿外有幾聲豪邁的笑聲傳來,宇文邕的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將赫蓮輕放於地,就連宇文直也端坐在地,不敢胡言亂語。


    叱奴太後悄悄衝赫蓮招了招手,赫蓮匆忙跑去,還未停穩腳步,隻見一位灰鬢老者從殿外走了進來,神氣十足,精明強勢,一進殿就有意無意的左右掃了文武大臣一遍。


    “晉王來了,請上坐。”宇文邕淺淺笑著,倒是有幾分畢恭畢敬。


    那人然後衝著宇文邕微一點頭,便算是見禮,說道:“禰羅突,你也坐。”


    赫蓮眉頭一皺,此人竟敢直唿宇文邕的小字?!


    殿堂上,群臣噤若寒蟬,不敢言語,魚鼈一般,齊齊跪拜叩首。


    赫蓮躲在叱奴太後身後,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這位灰鬢老者,如果沒有猜錯,他應該就是位極人臣,掌握北周命運的晉公宇文護了。


    雖說宇文護是宇文邕封的晉公,也是宇文邕的堂兄,可畢竟宇文邕才是皇帝,在朝堂上公然叫出宇文邕的小名,這豈不是太放肆了……


    赫蓮忍不住去看宇文邕的表情。


    可這位玄衣青年卻始終麵色如常,甚至溫順的一笑,畢恭畢敬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晉王從前線遠道而來,辛苦了,請上坐。”


    宇文護滿意的點點頭,絲毫不客氣的坐到那張與龍椅差不多豪華的位子上,俯視群臣,有幾分恣意驕縱,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宇文邕那褐色的眸子中,隱約閃過的一絲不為人察的情緒。


    “還不快將晉王喜愛的美食呈上來!”宇文邕輕輕一擺手,宮人們立刻將各色食物奉到宇文護的桌前。“知道晉王喜食家鄉的羊肉,朕特意叫禦廚做了全羊宴,請晉公享用。”


    宇文護這才慢慢抬眼望了望宇文邕,拱了拱手,說道:“多謝皇上。”


    宇文護吃了一口羊肉,抬頭咀嚼,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群臣,說道:“大家吃吧。”


    聽到宇文護說這句話,群臣才敢動筷子。原本斷了的歌舞聲,又再度響起。


    酒過三巡,宇文護隨口問道:“臣瞧著皇上氣色不好,可是國事繁忙,勞累所致啊?”


    宇文邕輕輕的咳嗽了兩聲,說道:“哪裏是什麽國事,禦醫說朕素來體虛血弱,幸好國家大事有晉王操心,朕才能專心養病。”


    宇文護微微勾起唇角,笑道:“為皇上分憂是臣子的本分,皇上就請安心養病,保重國本。”


    皇上您就安心養病,國家大事他一手包辦,宇文護就是這個意思。赫蓮不禁微微一搖頭,什麽忠心臣子,簡直是白眼狼子。


    “對了皇上,此次在前線,有一亂臣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大擺官威,隨意斂財,臣心急為皇上除害,已經就地處決了,請皇上諒解。”


    “哦?”宇文邕的筷子頓了一下,隨後又顏色如常,說道:“晉王心係國家,此等亂臣賊子,殺了便殺了,隻是不知哪一個,敢如此大膽,惹惱晉王?”


    “是禦史大人張玄禮。”宇文護微微一眯眼。


    宇文邕保持著喝茶的姿勢,神色無絲毫變化,泰然自若。反觀堂下群臣,還有竇毅和公主的臉色,都像是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一般,麵麵相覷。


    “也就是譙國公的外公。”


    “宇文護!你竟敢殺我外公!”一直坐在人群中不發一言的宇文儉“嘭”的一聲猛地推翻麵前的桌子,起身幾步走過去揪住宇文護的衣領,雙眼突出,青筋暴起,破口大罵:“宇文護,你才是亂臣賊子,其心可誅!我外公隻是與你政見不合,你竟敢先斬後奏,你!你還有王法不成!”


    侍衛們一擁而上將宇文儉按倒在地。


    “王法?!”宇文護冷冷一哼,唇邊勾起了一絲獰笑,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皺褶,蠻橫的說道:“在這大周王朝,還沒有人敢跟我說什麽王法!”


    此言一出,群臣震驚,齊齊望向傀儡皇帝宇文邕。可宇文邕卻麵無表情,眼中不見有半分怒意,甚至,連半分情緒都看不出。


    宇文儉掙脫不得,隻得用充血的雙眼狠狠的怒視宇文護,口中罵道:“宇文護,你這個奸狡之徒,連殺我三位兄長,又控製皇兄多年,你!你會有報應的!皇上!你還不快命人殺了這等禍國殃民之輩!還政於朝!”


    “皇上!”宇文護轉身迴奏,說道:“譙國公目無尊長,在朝堂上公然咆哮,皇上一定要重重的處罰他才成!而且,譙國公與張玄禮有親,臣認為張玄禮圖謀不軌,譙國公必然有份,請皇上重懲!否則……哼哼,臣恐伐齊將士有所不服!”


    好一頂重帽子扣在宇文邕的頭上。


    赫蓮雖然一直旁觀,可心裏也對這個蠻橫無禮的老頭充滿了怒氣。


    可反觀宇文邕,他卻始終一臉平靜,兩手交疊放在身前,穩如泰山。


    “想來譙國公也是一時激憤,晉公不必在意。”叱奴太後忍不住插嘴道。


    “不行!”宇文護咄咄逼人。“皇上和太後如此偏袒譙國公,難道是讚同他所言嗎!”


    “晉公說哪兒的話。”宇文邕溫順的笑笑,還咳嗽了幾聲,勉強撫了撫胸口說道:“那依晉公所言,該如何處罰好?”


    “譙國公信口汙蔑臣和皇上,又和張玄禮有所勾結,其罪當誅!懇請皇上判以斬首,即時執行!”


    “宇文護!你憑什麽殺我,你有何證據!”


    宇文護不屑的瞥了一眼宇文儉,又蠻橫掃了一眼宇文邕和群臣,說道:“本公說的話就是證據,本公執行的就是大周王法!”說著,宇文護抽出一把劍,便朝著宇文儉揮劍砍去。


    襄陽公主和叱奴太後同時捂住了嘴,竇毅有些按捺不住,已經半起身子了,就連赫蓮都握緊了拳頭……


    突然,宇文邕從他身後快速走來,一把奪下寶劍。


    宇文護一眯眼,眼神複雜的看著宇文邕。


    可下一刻,宇文邕便一劍刺穿了宇文儉的胸膛。


    血霎時間染紅了大殿,宇文儉唇角流血,倒在地上捂著胸口,痛苦難當。


    赫蓮瞬間瞪大了眼睛,一瞬間,似乎連唿吸都忘記了。


    宇文邕這是想幹嘛?


    這可是他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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