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晚會迴來的時候,兩個小家夥非要跟喬太太坐一輛車,洛齊沒辦法,隻好讓小家夥們坐上了喬凱風的車。


    所幸迴去的路上,由於小家夥們玩鬧了一晚上,所以屁股一沾座位,兩個小家夥很快相擁著睡著了,十幾分鍾的車程還算安靜順利。


    洛齊抱著糖糖,喬熠抱著兜兜,喬凱風扶著喬太太,一家六口滿滿當當占了一個電梯。


    喬太太迴去後,身體很不舒服,臥病在床,家裏來了熟悉的家庭醫生,給喬太太打了針吃了藥,喬太太才勉強能進入睡眠。


    治療的過程中,兩個小家夥已經被阿姨帶去兒童臥室睡下,隻有喬熠和洛齊以及喬凱風在一旁看著醫生治療。


    三個人都沒說話,房間裏安靜地,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喬太太睡去之前,掀開沉重的眼皮,讓洛齊和喬熠去休息,兩人都答應了,實際上一直守著喬太太,很久都沒走。


    等家庭醫生走出來,喬熠和洛齊才跟著走出來。


    “樂觀估計的話,喬老夫人還有半年時間。接下來的時間,老夫人有什麽願望,都盡量滿足吧!”


    洛齊差點沒站穩,喬熠上前一步,輕輕抱住洛齊。


    洛齊抬頭,滿臉的淚水。


    “謝謝王醫生,我送你吧!”


    身後的喬凱風說著,把家庭醫生送到了電梯口。


    再迴來,看到兒子兒媳都站著,滿臉悲傷。


    喬凱風歎了口氣,搖頭道:“是惡心腫瘤,擴散得太快……我們已經盡力了……”


    喬凱風歎氣,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跟六七十的差不多,頭發已經全部花白,皺紋和眼袋都沉重地印刻在臉上。


    “您先去休息,這一路趕迴來,應該累壞了。有什麽事,我們以後再說。”


    喬熠讓喬凱風迴去休息,然後看了眼懷裏的洛齊。


    洛齊一直在暗暗流淚,眼睛腫得像核桃。


    “生老病死是常態,放寬心點。”


    洛齊點點頭,但淚水還是止不住流淌。


    晚上,她蜷縮在喬熠懷裏,身體都在瑟瑟發抖。


    “哥哥,你說,為什麽會這樣,明明……”


    剩下的話洛齊說不下去,喬熠知道她想說什麽,睜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低聲道:“以前年少輕狂的時候總是想著逆天改命。現在,我終於相信,這一切都是命了,命數決定。”


    洛齊聽到的時候,鼻子有點酸,她往喬熠的懷中靠了靠,把意欲噴薄的淚意掩埋,喬熠卻突然想到什麽一樣,拉開洛齊,仔細地看洛齊的脖子。


    “痛不痛?”


    他撫摸著上邊微微的淤青,一顆心仿佛被人攥住了一樣,痛得喘不過氣。


    洛齊點點頭,隨即笑著說:“有點痛,哥哥,你今天確實嚇到我了。以後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喬熠捧著洛齊的臉:“好,這樣的事,以後絕不會出現第二次,我答應你。”


    “嗯。”


    洛齊應了一聲,喬熠低下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洛齊,現在媽媽病重,她一定不希望我們鬧別扭。這段時間我們都好好的,好不好?離婚那件事……”


    洛齊輕輕捂住他的嘴:“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我會陪你戰勝一切困難的,哥哥,你放心。”


    喬熠點頭,重新把洛齊抱在懷裏。


    “我們好好的,讓媽能了無牽掛,放心地……”


    最後那幾個字,喬熠說不出口。


    洛齊也抱住他,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


    或許是累了一天,喬熠慢慢沉入夢鄉,唿吸漸漸均勻。


    洛齊看著他均勻起伏的胸膛,有些百感交集。


    喬太太自從那晚,病情越發惡化,很快連床也起不來,整天昏睡,身上的痛也越加明顯,需要注射大量的鎮痛劑。


    喬家被蒙上了一層陰雲,每個人都在強顏歡笑,甚至是兩個還不懂人事的小朋友也嘟著嘴,滿臉的不高興。


    兜兜和糖糖變得很黏人,總是要跟奶奶一起睡。


    她們有時候會看到喬太太光禿禿的腦袋,哇哇大哭,喬太太精神好的時候,就會蒼白著臉慈愛地解釋:“小草到了冬天都會枯萎,樹葉會從樹上掉落,奶奶也是到秋天了,頭發像落葉一樣,很正常的,兜兜糖糖不要難過。”


    兩個小家夥似懂非懂。


    他們似乎感知到離別的時間快到了,分外舍不得奶奶,要跟奶奶一張床睡,但喬凱風和喬熠都不願意的,因為兩個小家夥太吵鬧,喬太太根本沒有心神去照顧。


    小家夥們看著奶奶昏昏欲睡和深深凹進去的臉頰,心裏雖然難過,但還是接受了爸爸爺爺的建議,不去吵鬧奶奶。


    他們還小,第一次麵對死亡,奶奶說,每個人都要經曆死亡,那時每個人都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遙遙地看著地上的親人。


    小家夥聽到這些,變得很興奮。


    “那奶奶就可以永遠陪著我們啦!”


    喬凱風喬熠和洛齊聽了,心裏都很是悲涼。


    洛齊又聞到了當年在楊家聞到的死亡味道,那是喬太太身上發出來的。


    她生理本能地畏懼,但又舍不得遠離。


    隻能祈求上蒼,多給她一點時間陪陪喬太太。


    喬太太昏睡的時間比清醒的時候多,每次睜眼,喬凱風必然都陪在左右,輕輕攥著她的手,跟她說很多話,迴憶年輕的時候,喬太太一般都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會輕輕點頭,微笑,雖然臉頰上的肉越來越少,但喬凱風就是看不夠,他一直深情地看著妻子,眼裏滿含熱淚。


    “俏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


    喬凱風輕輕說著,頭輕輕上揚,喬太太點點頭,仿佛也迴到了年輕的時候,眼睛慢慢地蓄起晶瑩的淚水。


    過往猶如電影一般,一幀幀地慢放。


    第一次相遇,第一次心動,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親吻,第一次求婚,走入幸福的婚姻,第一次為人父母,共同分享養育後代的喜怒哀樂,第一次看到兒子結婚,同樣誕下後代,一代代的傳承……


    時間真的是白駒過隙,一眨眼,過往已經是雲煙,想不到才短短的五十多年,不過短短的三十餘載相伴,居然就這樣要生離死別了。


    喬太太有過很多不甘心,但最後都化為了感恩。


    她很少能看到別人跟她一樣擁有這樣的幸福生活,丈夫極盡寵愛,兒子也孝順懂事,現在有了一對乖巧的孫子孫女,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洛齊。


    一想到洛齊,喬太太心裏就升起一股深深地無奈。


    喬太太的病是身體上的無藥可治,洛齊又何嚐藥石有靈呢?


    精神上的疾病,同樣是無藥可治。


    如果喬太太就這樣走了,那麽喬熠怎麽辦呢?洛齊怎麽辦?那一對年幼的孫子孫女又該怎麽辦?還有陸紫,阿紫還會不會做傻事?


    喬太太越想越難以釋懷。


    喬凱風看出了喬太太心中的顧慮,握著她的手,長歎一口氣,說道:“喬熠阿洛阿紫還有兜兜糖糖你不用擔心,有我呢!阿洛的病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你放心,在m國的時候,我特意留意跟那邊著名的心理學教授,我會讓喬熠帶她去看一下病,就算不能根治,也應給能緩和一下。那個瘦七,我看著也不像窮兇極惡的,喬熠跟我說過,瘦七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就算沒法消滅,她們兩個人和平相處也是可以的。至於阿紫,你放心吧,有我呢,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喬太太微微點頭,眼皮有點厚重,有點撐不起來的感覺。


    喬凱風給她掖了掖被子,撫摸著她幹瘦宛如枯骨的後背,忍著心酸的淚,柔聲說:“很晚了,好好睡吧!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有我。”


    喬太太慢慢闔上眼睛,唿吸輕得幾乎聽不到。


    喬凱風彎下身,在喬太太麵前聽了很久,直到確認她還在緩緩地慢慢地唿吸,心裏才放下一塊石頭。


    他本想像以往一樣,睡在喬太太旁邊,但洛齊突然抱著枕頭進來,眼圈是紅紅的。


    這時候已經淩晨兩點多,很明顯,洛齊是做了噩夢,半夜驚醒,哭著跑過來的,估計喬熠都不知道。


    喬凱風看著洛齊憔悴悲楚的臉,歎了口氣。


    “爸,我今晚陪著媽,你去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嗎?”洛齊說得極小聲,像羽毛一樣,喬凱風並沒聽出來,不過他看到她嘴唇一開一合,立馬就意會到洛齊的話語。


    喬凱風看著洛齊,根本就難以拒絕。


    “好,你好好陪著阿俏,我在客廳沙發眯一下。”


    喬凱風看了看熟睡的喬太太,又看看悲戚的洛齊,搖搖頭,輕輕地關上了門。


    洛齊看著憔悴的喬太太,忍不住又落下淚。


    她走到喬太太跟前,濃重的藥味鑽進鼻子裏,口腔肺腑都幾乎要被這濃鬱的苦味充滿,苦得眼睛都發澀。


    洛齊在床前坐下,靜靜看著喬太太,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神充滿貪婪,仿佛一閉眼,麵前的人就會消失不見。


    ‘媽,真的對不起,沒讓您享福,我還沒盡孝,您突然就……’


    洛齊心裏的話沒有說說出去,淚水已經模糊視野。


    喬凱風剛才猜的不錯,她確實午夜夢迴,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到喬太太撒手人寰。


    洛齊在極度的悲傷中醒過來,一睜眼就直接來確認剛才是否是一場夢。


    幸好,隻是一場夢。


    洛齊心裏有些慶幸。


    她坐在一旁,不一會兒就困了,於是趴在床頭睡起來。


    熟睡中,不小心伸了一下手,碰到了桌上喬凱風為喬太太去寺廟求來,並被高僧開過光的玉佛,玉佛摔在地上,與地麵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那一瞬間,洛齊仿佛被電擊了一樣,立馬醒過來。


    她有點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眼神轉到麵前躺著的人。


    待看清床上人的麵貌,她嘴角扯了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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