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齊聽了,自然感動得一塌糊塗,用星星眼看著謝庭芳,謝庭芳微笑著揉她的腦袋。


    一旁的張陽又默默吃了一把狗糧。


    謝庭芳的窩比她的還幹淨整潔,她自然沒機會幫他整理,但她可以做一件她極其熱衷的事,借此表達對他深沉的愛意—晾被子。


    晾被子是洛齊又一癖好,隻要看到大晴天,她就忍不住抱著被褥吭哧吭哧爬樓梯去晾,這是當年喬熠捉弄她,說“被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蟎蟲”的後遺症。


    張陽幽幽道:弟妹,也幫我洗洗被子唄!


    謝庭芳很小氣地把洛齊拉走了,但洛齊還是好心地幫張陽褪下被套床單,丟到公用洗衣機裏。


    謝庭芳的,由她親自搓洗。


    洛齊收了被子,鑽到被單裏套被子,謝庭芳看她跟蟲子一樣一拱一拱的,十分好笑。


    他輕手輕腳爬上去,把被套開口拉鏈拉上,洛齊出不來,又慌又氣,給他來了個泰山壓頂。


    未料到被他輕易反殺。


    隔著被套親她,像親吻陽光,香香的,暖暖的。


    張陽抱著晾幹的被褥歸來,撞到那兩人在親昵,又受到了一億點傷害。


    張陽實在受不了,明裏暗裏讓洛齊給他介紹個對象,洛齊看著張陽高聳入雲的發際線,有些犯難。


    張陽長得很普通,熟人麵前聊得開,跟女孩子聊天,開場白永遠是諸如“x市有倆寶,我為一寶”這種傻得冒氣的話,洛齊聽了都覺得尷尬。


    他情商低了些,但智商挺高,對祖國考古事業可謂愛得深沉,每天一睜眼就投入考古研究中,發表了幾篇頗有參考價值的論文,謝庭芳有時還會向他請教。


    圈子小,不會說話,醉心研究,張陽就這麽單了下來。


    洛齊想了想,把張陽推給了林若蘭,林若蘭聽說張陽也是x市人,同意加個好友了解一下。


    至於這兩人會不會有進一步發展,洛齊可不管了,國慶長假還剩兩三天,她要抓緊時間跟她的小男友膩歪。


    兩人去了遊樂園,過山車、海盜船、鬼屋、旋轉陀螺、激流勇進...各種刺激的項目,洛齊都拉著謝庭芳體驗了個遍,不過洛齊每次下來,都會吐成一灘水,謝庭芳也沒阻止她,紙巾、嘔吐袋、保溫杯、暈車藥,成了他的每日必備。


    本來還打算看電影,郊外又有了新發現,謝庭芳張陽兩人也要跟著老師去探究,謝庭芳沒讓洛齊跟來,畢竟那種地方都是黃土泥沙,危險得很,洛齊隻好一個人坐飛機迴了p市。


    室友們都在外度假,明天才返校。


    她洗了個澡,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葉柄又打電話來,絮叨著方心玉在醫院住了將近半個月,肚裏寶寶仍舊不願意出來,他愁得頭發要掉光了。


    洛齊安慰他一番,掛了電話,刷到一條x市又起小地震的新聞,幸虧人畜無傷。


    但洛齊右眼皮一直亂跳,心裏惴惴不安的,打電話給謝庭芳,謝庭芳忙裏偷閑,一邊吃飯一邊騰出一隻手接了電話,張陽捧著飯碗湊過來,嘰裏呱啦打探林若蘭喜好。


    洛齊聽到謝庭芳咳嗽聲和擰礦泉水瓶喝水的聲音,忍不住打斷張陽,對謝庭芳說:“你慢點吃。”


    “這還不夠慢啊,我都已經吃完兩盒飯了…”張陽又插了一嘴,“那個,林妹妹平時愛吃什麽?”


    整個通話都被張陽這般隔三差五打斷,洛齊暗惱,謝庭芳倒是不怎麽介懷,跟洛齊說:“我們跨年夜去東方明珠倒計時?”


    洛齊立馬說:“好啊!”隨即又認真數著距離跨年夜還有多少天,謝庭芳輕輕笑著說:“不算今天,還有86天,放假三天。”


    緊接著張陽拿胳膊肘撞了一下謝庭芳肩膀,嘻嘻笑著:“喲,那麽早就計算好了,那麽隆重,想幹啥呢?”


    洛齊也被張陽帶偏了,紅著臉不吭聲,謝庭芳無奈地笑,然後電話裏傳來曹森的說話聲,謝庭芳說了一句:“我待會兒再打給你。”就掛了電話。


    她翻開電子日曆,琢磨了半天,最後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弄得臉紅心跳,抱著被子打了個滾,搓搓自己滾燙的臉,嘴角止不住上揚。


    盯著手機等了半天,謝庭芳還是沒打過來。


    她覺得有些餓,下床翻了點他買的零食,胡亂填飽肚子後,心頭還是怦怦亂跳著,那股不安的感覺又竄上來。


    以為是過於興奮,她拍了拍胸口,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下去,繼續爬上床躺屍。


    折騰了一番,一看時間,不過18點。


    謝庭芳電話還是沒打過來,她覺得有些困,褪了手上的駱駝手鏈,連同手機放在床頭,打算眯一會兒,沒想到一閉上眼就沉沉睡了過去。


    做了個很美好的夢,夢裏正是她期待的日子,陽光明媚,空氣裏是剛晾完的被子發出的香味,四周都是向日葵,仿佛電視劇一樣,謝庭芳穿著白襯衫,她穿著黑裙子,他拉著她的手,輕輕吻著她的眼睛,眼裏滿滿的不舍。


    從夢中哭醒的經曆,她有過很多次,有很多次是因為夢到美味的食物一直吃不到而哭醒,有一次是陸紫拿了她的錢,她怎麽也搶不迴來,還有一次是夢到喬熠把跑步機賣了,洛齊哭著求了很多次都沒能阻止。


    這一次哭醒後,周圍漆黑一片,仿佛全世界隻剩下她一個,無窮無盡的孤獨與痛苦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一邊哭著一邊摸到手機打開一看,謝庭芳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時間在19:01分,鈴聲響了45秒,現在已經淩晨兩點多。


    她忘記把靜音模式調成響鈴模式了,錯過了謝庭芳電話。


    她顫抖著雙手撥迴去,卻一直無人接聽。


    她猛地起來,有東西掉在地上,“啪嗒”幾聲,清脆的珠子在地上彈跳。


    她慌忙想去撈,卻從床頭跌了下去,身體重重砸在地板上。


    這時有人猛地推開門,刺眼燈光蜂擁而入。


    “洛齊,出大事了…”


    10月06日晚19時04分,x市公安消防中隊接到報警稱,某村考古現場因地震引發土方坍塌,三名人員被埋,後經過近7個小時的搜救,於07日淩晨1時20分,救出最後一名被困人員,但已無生命跡象,其餘兩名被困人員已脫離生命危險…


    洛齊沉睡了不知多久,醒來是在醫院,手心被一個溫暖的人握著,四周是滴答滴答的機器聲。


    她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想迴憶點什麽,卻牽拉著痛覺神經,渾身都痛起來。


    大腦在拒絕她訪問昏迷之前的記憶,但她知道,謝庭芳出事了。


    那個幹淨漂亮的男孩,早已在夢裏跟她告別,依依不舍,又無可奈何。


    以前村裏的老人總是說,有人說話的夢是假的,無聲的夢境會成真。


    她清楚記得,兩人在夢裏,一句話都沒說。


    洛齊就這麽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大腦空白,直到喬太太睡醒。


    “你…你醒了?”喬太太有些緊張地握緊洛齊冰涼的手,“那個,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洛齊沒說話,實際上她已經把自己封閉起來,隻要不跟外界接觸,那件事就不是真的。


    喬熠拿著兩袋早餐走進來,看到洛齊蘇醒,暗鬆一口氣。


    “媽,你跟爸先去洗漱,吃點東西,我守著。”


    “可是…現在她是哪個啊?”喬太太一想起那雙陰翳的眼睛,不由後怕。


    “放心,她是洛齊。”


    喬太太欲言又止,被喬叔拉了出去。


    喬熠坐在她床上,拆了塑料勺子,舀了一勺粥遞到她嘴邊:“張嘴。”


    她沒動。


    “今天屍體就要火化,你確定不去看最後一眼?”


    她眼珠子動了一下,零散的視線慢慢匯聚。


    “他被埋土裏,挺深的,坑太小,大型機器沒法用,隻能用鐵鍬一點點挖掘…就慢了一步…”


    “本來輪不到他,他把他師兄拉了上去,自己跌到坑裏,沒來得及爬上來…”


    洛齊眼裏湧出淚來。


    “會哭了就好,哭吧,悶著不好,你以前就是悶葫蘆,什麽都愛往心裏藏著,另一個人格也是…喝吧,喝了才有力氣去看他。”喬熠看了看手表,“還有三個小時。”


    洛齊立馬掙紮著起來,喬熠扶了她一把。


    她摔斷了左手,正用石膏固定著,端不起塑料盒子,隻能就著喬熠的手喝了幾口,嫌棄太慢,也不管粥是不是滾燙的,張口就對著塑料碗吞了一大半。


    喬熠皺了皺眉頭。


    黑壓壓的人群,千篇一律的淒苦臉色。洛齊不去看謝淩洲和範枝繁,她隻是木訥地盯著那個水晶櫃,眼神空洞。


    水晶櫃太深,四周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看不到裏麵躺著的人。


    仿佛是一場夢,安靜的抽泣聲,低低的說話聲,像黑白電影。


    親戚們的重心都在喪子的中年夫婦身上,沒發現那個穿著黑裙子,左手打著繃帶的女孩。


    屍體在眾人的視線中一點一點被推進火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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