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爸媽是在外省打工時被車撞死的,司機肇事逃逸,至今沒找著人,奶奶因此鬱鬱寡歡,不久也跟著去了。


    小七媽媽是被拐賣的,找不到娘家,小七便無親人可依靠,隻好寄養在大伯家。


    大伯洛修善一家八口人,本來就窮,加上一個拖油瓶,更是雪上加霜,洛修善就賣了亡弟三畝水田補貼家用。後來大伯母又懷了一個,洛修善就把主意打到亡弟兩間瓦房上。


    這時洛齊(小名小七)快十歲了,開始明白一些事理,知道房子是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打死不肯賣,還跟洛修善大吵了一架,洛齊一氣之下搬了出去,獨自過活。


    不到十歲的小孩子再能幹,沒有經濟來源,也很難養活自己,但洛齊愣是咬牙堅持了一年。


    洛修善這樣對待侄女,村裏人沒一個吭聲的,理由也簡單,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們是外人,哪有什麽資格說人家。


    不過好心的村民私下裏會送點瓜果蔬菜舊衣服之類的東西給可憐的孤女,但也隻限於此,畢竟半坡村沒一個富裕的。


    要說富裕的,洛齊爸爸洛修德之前算得上村裏條件最好的,因為洛修德帶著老婆長期打工,賺了不少錢,可惜好景不長,夫婦倆死於非命,隻留下一個孤女。


    洛修善以前也富裕過,搞了一輛拖拉機跑運輸,不過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拖拉機報廢了,緊接著唯一的兒子又生了重病,洛修善掏光家產,又賣了一個女兒才把兒子保住。


    從此洛修善家窮得叮當響,大人小孩餓得麵黃肌瘦,好幾年都沒緩過來。


    村裏的婆娘暗地裏都說,洛修善為了生兒子,掐死剛出生的女嬰,壞事做太多,才導致一家子走黴運,保不準洛老二一家是被殃及的。


    當然,村裏人隻在茶餘飯後偷偷議論,沒人敢在洛家人麵前透露半個字。


    楊二嬸跟洛齊說了一會兒話,自行離去,兩個舔著手指的孩子瞪著小木桌,口水都流到胸前的小圍脖上了。


    洛齊捏了捏小三妹小四弟肉嘟嘟的小臉蛋,笑罵一句:“兩個小饞蟲,真是狗鼻子!”然後扒拉一小碗炒米粉給二人吃了。


    吃過晚飯後,洛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索性爬起來就著小電筒微光細數被窩裏的雞蛋,數來數去才29,差一個30。


    明天得起早了。


    她歎氣。


    第二天天沒亮,整個村子都在沉睡,周圍靜悄悄,連狗吠聲也稀稀拉拉。


    她拿了個蛇皮袋,穿過村後小溪,踏著露水摸黑到芒果山上,貓腰撿地上的芒果。


    巴掌大的芒果半生不熟,滿滿當當地掛滿枝頭,她一不小心就撞落幾個,白色汁液混合芒果清香彌漫開來。


    她盡量不去想象那些隱藏在匍匐草莖底下的蟲蛇,一邊側耳傾聽山上動靜,一邊迅速往袋裏塞芒果。


    偶爾摸到黏滑的軟體動物,她隻是惡寒一下,拿起芒果往底下蹭點,再裝入蛇皮袋。


    以前,她最怕這種黏滑的鼻涕蟲,每每看到,必然尖叫,引來母親。母親見狀往往無奈,一邊說這東西有啥可怕的,又不會咬人,一邊伸手捉了鼻涕蟲扔得遠遠後,洛齊才敢用兩根手指夾著那棵大白菜丟到菜籃裏。


    一切恍如隔世,笑著給她捉鼻涕蟲的母親已不在,她再次麵對這種惡心動物,早已修煉得麵不改色。


    不一會兒撿滿了小半袋芒果,她蹲下來費力扛起,搖搖晃晃往山下挪。


    露水早已打濕她的發梢和褲腳,她渾然不覺。張牙舞爪的樹梢勾住她的馬尾,她腳下一滑便從一處小矮坡滾下來,褲腳被雜草劃爛了,還被路邊水坑粘了一屁股泥水。


    山上有開門聲,一道手電筒射過來,她趴在水坑裏一動不動,待那腳步朝她走來,她立馬扛起灑了大半芒果的蛇皮袋腳下生風拚命跑了。


    那腳步沒跟上來。


    跑到大楠子樹下,她終於一屁股癱在地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腳下咕嚕躺著十幾個芒果。


    天空露出魚肚白,不遠處的村莊雞叫聲接連不斷,有人起來踩到門口的狗,狗哀嚎幾聲,小孩子被吵醒了,哇哇直哭。


    白霧越來越濃,小水珠凝結滴落,掉到皮膚上,傳來冰冰涼意。


    撿了滿滿兩兜楠子,她挑了一個隨便擦幾下就咬了下去,青色紡錘狀的小野果噴出綠色汁水,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彌漫,入喉後變成甘甜,再砸吧一下,迴味無窮。


    一路輕快返迴,她還在路上摘了一捧野菜嫩芯,迴家後丟在鋁鍋裏,煮成野菜湯,轉念一想,又返迴房間拿了顆雞蛋丟到菜湯裏,小小的廚房頓時芳香四溢。


    她抓了一小把鹽,滴幾滴油,用勺子攪拌均勻,舀起喝了一口,有些苦,又抓了一小把白糖進去,方端了滿滿一碗,坐在門口就著昨晚的剩飯刺溜刺溜喝湯吃菜,心裏盤算著屋裏的芒果怎麽才能賣個好價錢。


    她沒注意到門前草叢裏蹲著一個虎視眈眈的身影。


    那身影忽然從石坡上躍下來,她嚇得差點打翻飯碗。


    “洛齊,你偷人家的芒果,我要告你!”


    又是那個楊雲南。


    “告就告,反正我們村那麽多人有芒果樹,你也不知道我芒果哪來的”洛齊一臉無所謂


    “肯定是去芒果嶺偷的”楊雲南一口咬定,洛齊心裏有點虛,臉上卻淡定得很。


    “隨便你怎麽說咯!”


    “你要那麽多芒果幹嘛?”她一個小姑娘肯定吃不完,楊雲南心想。


    “關你屁事,你淹死了我的老母雞我還沒叫你賠呢!”洛齊氣勢洶洶。


    “你!”楊雲南理虧,恰好有人尖聲叫他,他扔了句,“你給我等著!”便悻悻走了。


    等就等,誰怕你!洛齊心想。


    楊雲南看起來蠻橫,其實欺軟怕硬,死要麵子。有一次她經過芒果嶺,恰好迎麵跑來一群跑得飛快的小孩子,她知道這些小孩子又去偷芒果了,說不定後邊還追著那個拿著鐮刀氣急敗壞的男人。


    走到芒果林邊上時,她居然聽到楊雲南在哭著鼻子求饒。


    後來不知楊雲南用什麽辦法騙過守林的大叔,大叔放過他,他一邊擦眼淚一邊走出來,洛齊連忙低頭快走,楊雲南叫住她,一改臉上委屈掉淚的神情,兇巴巴地說:“洛齊我警告你,不準說出去!”


    洛齊當然沒說出去,但這件事不知怎地被二嬸知道了,二嬸狠狠打了他一頓,從此楊雲南就對洛齊懷恨在心。


    真是無妄之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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