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霓搖著頭,不肯鬆手, 隻想抱著他。


    要安撫現在的她,沒那麽容易,何況還發著燒。他摟著她的腰,單臂抱起她。隻要與他零距離,她就很乖,安安靜靜的。


    桌上的黑色座機電話在燭光下泛著一層發亮的光暈,他單手拿過話筒,撥通榮叔那邊的電話,講明這邊的情況,讓他請醫生過來。


    真怕她燒壞腦袋,問她現在感覺如何,她隻知膩在他懷裏,額頭貼著他的臉,不肯說話。那一句「我害怕」刺入他胸膛裏,隱隱發澀作疼。


    他摸著她的臉,輕揉著她軟軟耳垂,「先放開我好不好?我身上髒,我去洗澡,很快迴來。」


    她不肯說話,但會搖頭,她不願意鬆手,一秒都不可以,可他身上有難聞的血腥氣,於是,她慢慢鬆開手。陸欽南看著她,眼神幽深,在她完全鬆開手時,忽然抓住她的手,帶她去浴室。


    他擁著鍾霓坐在浴缸裏,是不是問她難不難受。她靠著他胸膛,手指在滿是香氛精油泡沫的水裏遊泳嬉戲,甚至捉著他的手一起玩泡沫。


    水聲陣陣,唯獨少了她的聲音。


    她這樣安靜,他沒辦法適應,想要聽她說說話,便一直在找話題同她講,她無動於衷,隻會點頭搖頭,或是用那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


    芬芳香氣催人心神放鬆。他情難自禁,親她耳朵、臉頰、頸側,還要去尋她嘴唇。


    這時,外麵響起敲門聲,難捨難分的親吻不得不停下,陸欽南伸手去拿流理台上的浴巾,鍾霓看著他的臉,嘴唇嫣紅濕潤,玩著水裏的泡沫,在他起身之前,一手的泡沫全抹到他臉上。


    氣氛安靜下來,水聲都沒了。


    陸欽南抹掉臉上的泡沫,靜靜看著她,喜怒不明。鍾霓轉過臉,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後背貼著他的胸膛,手沒入水中,摸上他膝蓋骨。


    好久後,男人開口說話了,「泡久了不好。」他親了下她耳朵,丟開浴巾,手跟著她的手沒入水中,握住沿著腿一直往上作亂的手,「不難受嗎?」


    她迴頭看他,點頭,難受,頭痛,頭暈。


    外麵再次響起敲門聲,陸欽南顧不得她同不同意,帶著她離開浴缸,幫她擦掉水漬,去外麵拿一套稍保守的裙衫讓她穿上再出來,也順便將發圈藏入抽屜裏。


    低燒,且身上有不少處淤傷,醫生留下藥後便下樓等著榮叔。榮叔站在走廊上,神情肅穆,告訴陸欽南:「張家誠去晚了,挖出來已經沒氣了。」


    陸欽南沉默著,指間空蕩蕩,沒有尼古丁幫他。「花甲後事,你看著處理吧。」


    沒有尼古丁,現在暫時也不需要尼古丁了。他迴到臥室,鍾霓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看著電視。他走到他身前,電視節目再精彩也無用,不及他吸引她目光,但令人討厭的是,他要餵她吃藥。


    「不肯食,那我出去忙……」話未講完,她張嘴吮掉他掌心裏的白色藥粒,喝一口水,苦澀地咽下去,不等陸欽南放下杯子,她拽住他衣襟,啄了下他柔軟嘴唇。


    這樣,苦澀才不算苦澀。


    杯子平安落桌。陸欽南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露出淺笑,「不擔心傳染我跟著你一起發燒?」


    不擔心,一點都不擔心,她情願兩人一起發燒,一起擁抱,一起親吻。她摸著他刺人的下巴,蹙了蹙眉頭,還是不肯說話。


    陸欽南有耐心等她開口,握著她的小腿,手上力氣不輕不重按揉著她腿上的淤傷,胳膊上也有不少。喪龍將事情告訴他時,講到從天台往下跳時,他仿佛真在現場,目睹一切,心跳比誰都緊張。


    鍾霓平躺在床上,任由他忙碌著,她看著天護板,忽然開口:「程宇年呢?」


    按揉動作停住,他重新倒藥酒,再次按揉。


    「他沒事。」但生不如死。


    鍾霓踢開他的手,拉過被子,坐起身,將他圍進被子裏,她擠進他懷裏,急需天然抑製劑安撫她不安、躁鬱的心情。


    「陸欽南,我害怕。」


    怕什麽,怕發生的事情都要發生。已經無人再願替她祈求天父,請神佑護所愛之人了。她聞著陸欽南身上沐浴後的香氣,忽然地,失聲哭起來。


    他抬起她的臉,微蹙著眉,看她哭到喘氣,伸手輕拍著她後背,弓起的脊背在他掌下坦率軟弱著。別墅外,月夜深深。


    他唿吸輕起來,生怕驚壞懷裏的情人,做什麽都需小心翼翼,「別怕。」


    香薰燭燈快要燃盡,火焰微微晃動著。


    哄睡懷裏的人後,陸欽南慢慢抽出壓在她腦袋下的手臂,昏暗中,他摸了摸她出汗後冰涼的額頭,俯身吻了吻她額頭。


    他輕手輕腳離開臥室。


    書房裏落地燈亮起,窗外老樹枝葉打著玻璃窗,樹影晃動。他坐在單人沙發上,想許久,才拿過矮幾上的座機,撥通鍾柏年的電話。


    樓下有輕微聲響,二樓走廊上的燈亮起,陸欽南聽到外麵的腳步聲,放下手中威士忌酒瓶。走廊上,鍾霓沿著樓梯扶手往下走。他輕輕關上書房門,跟到她身後。


    樓梯上,花紋壁紙,復古裝飾畫,融為一體,樓梯頂燈呈錐形垂下燈光,映在地上,是一顆顆珠光。身後的影子比他更快走到她身前,她迴頭,看到他,也看到他伸過來的手,她被拽迴他懷裏。


    「怎麽不穿鞋?」


    鍾霓往下望了一眼,一樓深處的聲音漸漸消失了,隻差幾步就到一樓了,卻要半途而廢,全因這懷抱太令人心安。她把臉埋進他頸窩,聲音悶悶的,「我以為你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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