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龍用力拍拍大煙哥的肩膀,「今日壹和是公司,大公司啊,不是義合會啊,前幾年專案組解散,義合差不多也散了,大煙哥,你敢走白頭佬這條路嗎?他不怕,你不怕日後你老婆被人搞啊?」


    大煙哥抬起頭,躲閃的眼神終於有凝聚的跡象。喪龍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離港迴歸沒幾年了,誰敢走這條路?有夠蠢,幾個叔伯都已洗手做正經商人,即便不是,表麵也做個慈善家,賺大錢,隻用小部分錢財做善事,賺得好名頭。


    大煙哥,要做好人啊,做個好人才是真本事啊。


    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做好人的。


    當晚,白頭佬從澳門迴來,收到大煙哥消息,到碼頭,上船檢查貨,問大煙哥貨從哪裏找迴來的?


    那天,貨被o記運走,馬仔截貨,半路失蹤。查了數天,找了數天,何老闆個醒目鬼都查不到,偏偏到了他這個性子太懦又有些蠢的幹兒子手裏。


    大煙哥前言不搭後語,白頭佬冷笑,一腳踹倒大煙哥,「你吞我貨啊?你居然背著我吞我的貨?你吞幾多啊?」


    大煙哥解釋沒用,白頭佬近日被何立源灌輸太多廢料,滿腦子全是對陸欽南的怨恨,怨恨發泄在大煙哥身上,講陸欽南阻礙他發財,該死!宣文汀老了!老了就該讓位!不是讓給陸欽南,而是讓給他!罵大煙哥是廢物,這麽多天了都還拿不下一個賭場……


    白頭佬將大煙哥踹進海裏,船還沒開走,重案組警員已上船,製伏白頭佬。與此同時,有人提交資料,向廉署舉報鬼佬莊,半夜時分,鬼佬莊在九龍城區最豪華地段別墅中被廉政警員帶走調查。


    喪龍將大煙哥從海水裏拉到岸上。大煙哥跪在岸邊,看著黑乎乎的海麵,有些不敢相信,嘶啞著嗓子:「原來許叔從不是真心待我,他講我廢柴……」


    喪龍拍拍他肩膀,心想祖宗從沒看錯人。大煙哥是忠心,可惜是盲的,盲忠之人死心眼,需用必要手段才可以讓他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賣丸仔,遭殃的是全家人。


    壹和公司成立的那一天,就定下規矩,壹和所有成員,一律不準碰丸仔。可眼下它偏偏是最賺錢的,誰都想分一杯羹。


    祖宗最厭惡的東西有幾樣,一樣是丸仔,一樣是差佬。講來諷刺,討厭差佬的人卻做了差佬。曾經沒機會做個好人,突然間,血淋淋的機會停在他們麵前,沒得選——


    他們沒得選。


    有人有得選。


    喪龍扶起大煙哥,「大煙哥,你迴澳門吧,你老婆在那邊等你。」


    傅時津坐在車內,沉默地盯著黑夜。白頭佬望見傅時津,一剎那頭昏腦漲,掙開身後警員的束縛,奪槍朝傅時津撲過去,重案組督察程宇年離傅時津最近,拔槍對上白頭佬,沖他大喊:「放下!放下槍!」


    傅時津站在程宇年身後,對上黑乎乎的洞口,背脊繃緊,麵不改色,平靜如常,冷漠地望住白頭佬。


    死到臨頭,他憑什麽底氣鎮定自若?白頭佬對上傅時津,麵孔猙獰,無法再控製——


    與此同時,程宇年的手被人握住,對準了白頭佬。


    ——砰!


    ——砰!


    傅時津耳邊轟鳴一聲,張嘴令耳膜鼓起,但也來不及,聲音刺入耳,仿佛撕裂了耳膜。他鬆開程宇年的手,用力捂住耳朵,往後倒退,撞上車身,跌坐在地。


    手機在傅時津西裝懷兜裏震動。他望住黑乎乎的天,半久後,他另一隻手解開西裝紐扣,顫抖地從懷兜裏拿出手機。


    鍾霓發來短訊:


    「今晚有大餐,姑媽親自下廚,你乜時間收工啊?需不需我接你?」


    他閉住發燙的眼睛。


    險些忘了,如今,他應該要做一個怕死之人。


    他忘了,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等他迴去的鍾霓。


    他應要做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醒目鬼:精明人


    ☆、028


    不夜港的夜晚似乎要永遠被霓虹湮沒, 天光一暗,哪分得清是什麽時間段, 隻知是黑夜。黑色尼桑公爵車在欣榮大廈住宅樓附近停了不知多久, 傅時津坐在車上,忽地睜開腥紅的眼, 仿佛是剛從一場噩夢驚醒迴來,渾身一顫,眼露生冷, 待看清今夕是何日何地時,他喘出一口氣,捂住眼睛重新靠迴座椅。


    活過來了。


    眼前如何,他不知分辨,隻知自己活過來了。


    捂住右耳, 用力按了按耳根。雖然在醫生的處理下勉強恢復正常聽力, 但一直耳鳴, 好像那一聲槍響仍餘音在耳,久久不散。


    等了許久,他渾身終於冷靜下來, 推門下車,上樓, 迴家。


    進了大樓, 是燈火通明,明亮到底。大樓一層的安保間,門微微開著, 一首歌慢慢流淌,是張學友的《月半彎》,柔情似水,如歌唱的那般,孕育美麗溫馨愛意……


    黑色的不夜港,要多情,要孕育,生悲情,又要霓虹湮滅於不夜港的黑色中。


    傅時津推門而入,是一室空蕩,新婚夫婦才入住新房,尚未在這間房中蓄滿愛意,夜色朦朧,是寂靜,是孤寂。


    他抹了抹臉,望見主臥門縫下的暗暗餘光,忽然安靜了。


    尚未蓄滿愛意的房屋中,有了想要愛的人。


    願夜色要夠朦朧,她要看不見他耳廓上的傷。可他又想要看一看,想從她臉上看到她為他擔心、著急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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