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久別重逢,酸澀、激動與憎恨等情感交織衝擊在解紅沙心間。


    一直等到黑暗降臨,星際艙隱蔽地潛入進褚石星球大氣層,熟悉的景象與建築,走動的人影,瞬間就讓淚爬出了解紅沙的眼眶。


    在王宮的近郊,星際艙悄無聲息下降。


    熊蜂與薄翅螳螂開始挖坑,挖大大的深坑,將星際艙推進去,覆蓋上土壤。


    解紅沙望向不遠處燈光閃爍的宮殿群,與先前相比,裏麵多了一幢高高矗立的白塔。紅色的宮牆,黃色的琉璃瓦片,一如既往的輝煌氣派,就像從不曾被入侵,被換了新的主人。


    熊蜂與天牛留在原處,薄翅螳螂與解紅沙潛入王宮。


    年少時調皮搗蛋捉迷藏的密道,成了當下的安全通道。


    石板上方出來清晰的腳步聲,解紅沙與薄翅螳螂同時止步。


    “終於到換值的時間了,今日加訓過多,心情屬實是不好,待會兒還要到姨娘處共餐,想到那些親戚們的醜惡嘴臉,想也知道到時飯也吃不下去。”


    “別這樣說,那些個你覺得疏遠的親戚,是你娘親頭二十年人生的家人,麵子上至少得過得去。”


    “誒……。”


    腳步聲漸漸遠去,解紅沙與薄翅螳螂繼續在密道裏前進。


    阿郎的肢爪扯住解紅沙的後衣擺,解紅沙迴頭,隻見阿郎的指尖上停著一隻花蜘蛛。


    看向阿郎問詢的眼神,解紅沙隻動唇不出聲:是了,這就是褚石星球上的“蟲族”。


    阿郎將花蜘蛛放迴到磚石的縫隙,繼續向前爬行,它骨架大,縱是趴伏蜷縮,也總是被四麵的磚石擦擦碰碰。


    咯吱,頂部與側麵磚石摩擦出聲。


    “什麽聲音?”整齊匆忙的步伐向這邊逼近。


    磚石被掀開。


    “什麽?是什麽?”


    “兩隻很肥碩的老鼠”,磚石又被放了迴去。


    “這些吃過人肉的老鼠看著可真是惹人生厭”,吱吱吱,老鼠被紅纓槍挑起紮進磚石碾壓,血液四濺,吱吱叫的聲音逐漸弱下來。


    躲進另一處密道裏的解紅沙與薄翅螳螂閉著唿吸,閉著眼眸,密道裏的潮濕與腥氣便顯得愈發濃鬱起來。


    可在解紅沙心底的難過更多地蓋住了這些腥臭。


    吃人肉的老鼠,久不散去的血腥氣。


    吃的是她的至親,散不盡的是冤魂。


    等到腳步聲再次遠離,解紅沙帶著阿郎從緊窄的密道裏出來,呈現在她們眼前的是解紅沙的宮殿,荒蕪,灰塵遍布,久未被打掃的空寂。


    宮殿的每處角落,曾經的歡聲笑語似乎還迴蕩著。王父偉岸的身影,阿姐捂唇輕笑,祖母坐在上座眯著眼睛打盹……


    紗簾之後,曾經的夢碎,上座上沒有祖母,隻有沾灰的蒲墊。


    她已經沒有祖母了,祖母倒在血泊裏,一向整齊的發鬢鬆散著,珠翠都被亂臣賊子拔了去。


    擦幹眼淚,解紅沙帶著薄翅螳螂從後門直奔阿姐的寢殿,一路之上,巡視的紅甲兵愈發密集。


    到了後麵,幾乎是三步一小隊,五步一大隊。


    城牆之上,城牆根,到處都是來迴走動的紅甲兵。


    半步前進不得。


    解紅沙轉身帶薄翅螳螂迴到自己的舊宮殿,重新演繹宮殿布局,發現原有宮殿的疏漏大部分還存在,唯獨阿姐住所近處所有通道被封,天上地下封堵得密不透風。


    對重逢的期待與焦灼促使解紅沙在殿內來迴走動。


    “阿姆,我去把他們引開。”


    解紅沙搖頭,“你對這裏布局不熟,我們最好一起行動”,解紅沙仰視著大殿的正梁,“我有辦法,我們進不去,那就讓阿姐出來。”


    “走火啦,快來人救火,前朝小公主的寢殿著了!”


    熊熊的大火吞噬了一切舊時記憶,宮人們提著水桶,挑著水桶接連奔赴過來,火卻越滅越大,眼看火舌要舔向旁邊的建築群,原本堅守巡視職責的紅甲兵越來越多地加入到滅火的隊伍裏。


    不一會兒,披頭散發的長公主倉皇趕來,跌坐在烈焰燃燒的宮殿前,滿目悲戚。


    “阿姐”,換上宮女裝束的解紅沙越來越逼近長公主,近了,越來越近了,阿姐,阿姐清瘦了好多,解紅沙手伸向長公主。


    “阿姝!”一襲鎧甲裝束的詹言勒緊韁繩,馬聲嘶鳴。


    解紅沙縮迴手,隱匿到提桶的宮人群裏。


    甲胄聲碰撞,紅袍飛揚,詹言橫抱赤腳的長公主離開。


    “王上還真是喜歡聖女,軍演的重要時刻,竟要因這等小事迴來。”


    “我看呐,說不定是聖女自己放的這把火,想吸引王上的注意,畢竟王上近來與魚荷園的綠姬情意綿綿。”


    ……


    宮人群裏議論紛紛,解紅沙隻一直注視著逐漸遠離的阿姐與她們的仇人。


    阿姐與詹言?一定是賊人強逼了阿姐。


    解紅沙急切地盯著阿姐,迴頭啊,迴頭看一看我,我來救你了阿姐。


    一隻纖細蒼白的手攀上詹言的肩膀,解紅姝附到詹言耳邊,“我讓你放我下來,你聽是不聽?”


    “地麵寒涼,你現在不能下地。”


    “我說了,讓你把我放下”,伴隨著話音落下,解紅姝溫柔含上詹言耳垂,上下齒毫不猶豫咬下,血跡從她的嘴角,詹言的耳垂滲出。


    詹言一聲不吭,甚至表情不變,繼續大踏步向著長公主宮殿走去,他把紅袍揚起來裹到解紅姝單薄的身體上。


    感受到肩背部眼淚的濡濕,他把解紅姝抱得更緊了點,“阿姝,別哭。”


    可他不知道,口裏舔舐著仇人血液,滿麵淚痕的解紅姝微微勾起了唇角,她看見沙沙了,穿著宮女的裝束,臉上抹著黑灰,可她就是知道,那是沙沙。


    沙沙迴來救她了。


    嗚嗚,她從小愛護到大的妹妹來救她了。


    她的另一隻手撫上自己微突的腹部,咬牙切齒,“詹言,你真該死。”


    詹言笑,“阿姝,時隔數月,你又為我破了口戒,我真高興,早晚你會真正像個人,而不是天邊月,水中紗”。


    隻除了對視的一眼,解紅姝沒有再瞧解紅沙一次,她身邊的眼線太多了,天羅地網把她籠在最中央,美其名曰保護。


    她最後的目光落在燃燒出黑色框架的宮殿,這火,應該是沙沙放的吧。


    沙沙把她的童年燒掉了。


    不對,反叛軍進宮的那天,沙沙的過去就死掉了。


    解紅姝動了動腳,金屬鎖鏈清晰的碰撞聲傳來,尖銳刺耳,“你一定還要拴著我嗎?像拴一條你的狗?”


    詹言停下腳步,雙目赤紅,“你若是愛我,可憐我,我願意做你的狗,這鏈子拴到我的脖頸上都可以。”


    “我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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