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後,您為什麽要來搶我飯碗啊?”


    通宵批閱公文深睡片刻的霧甲蟲睜開雙眼,抽了抽鼻尖,阿姆的香味。


    再吸一口,好餓啊,發自肺腑深度的饑餓,好久沒感受到這種餓到心慌的感覺了。


    霧甲蟲擴開耳腔,外間壓低的聲音逐漸清晰。


    “王後,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我在這兒就這點用途,您代做了,王上該覺得我沒用,把我填了牙縫的。”


    “沒想搶,就幾日也不行嗎?”


    “不行啊,半日王上都會發現我多餘的。”


    霧甲蟲努努嘴,哪裏需要半日,它早知道它是多餘的。霧甲蟲單肢爪把自己腦袋撐起來,阿姆想做什麽,是不是為了見三隻蟲子來討好它。哼,它可不需要端茶送水的,它需要暖被窩的。


    霧甲蟲按往日的時點起來,為它穿大氅梳理大氅上羽毛的還是懸魚蟲,比往日還要殷勤諂媚。


    走到外間,就看到解紅沙垂頭喪氣坐在案桌旁,看它出來也撐出一個諂媚的表情,霧甲蟲在身後的懸魚蟲與身前的阿姆間打量了兩個來迴,心想以後不能讓懸魚蟲與阿姆接觸了,阿姆把懸魚蟲的諂媚學得十成十像!


    “這麽早來做什麽?”往日這時不是在外麵摳牆皮,而它威猛無敵的巡視統領跟著給她填洞?


    “來伺候您梳洗”,解紅沙笑得諂媚,“來到地下也有一段時日了,也聽了您不少豐功偉績,越發覺得您了不起,值得尊敬,想為您做點事,表達我對您的敬仰之情。”


    “哼”,嘴上哼著的霧甲蟲心裏美滋滋,阿姆誇它這些歲月裏做得好,唔,自己要飄起來了,“行吧,你先去端點漿水來。”


    它不需要她做這些事,可它渴望得到來自阿姆的照顧。


    快哭了的懸魚蟲,“王上,那我做什麽啊?”


    “你去找地方待著。”


    “嗚”,懸魚蟲垂著腦殼往外走,慢騰騰,三步一迴頭。


    “王,王上,您不會因為我沒幹活把我吃掉吧?”


    霧甲蟲給它一個吃蟲的眼神,“你猜?”


    “!”懸魚蟲往外狂奔。


    解紅沙用漿水擦拭霧甲蟲泛著藍色光澤的甲殼,粉色的肢爪在成長中一點點加深成紅色,紅到極致,紅到深邃,濃鬱成黑色,黑色之上攀爬出熒藍色線紋路。


    即使它不是蟲王,如今的氣派樣貌也能得到一方蟲母的偏寵。


    漿水在甲殼的溝壑處匯聚,那是陳年的靠自身無法複原的傷,落在上麵的力道輕了些。


    解紅沙低頭給霧甲蟲清理腳爪,霧甲蟲扯住了她,“不用,傳膳進來就好。”


    霧甲蟲指揮得她團團轉,調整菜的擺盤,裏外間走著搬運公文,給它削批閱時要用的礦墨,一會兒要喝薑薑茶,一會兒後背癢癢要撓,解紅沙來來迴迴沒個消停。


    解紅沙越伺候越頭大,好大的氣派,好麻煩的蟲王!


    霧甲蟲敲敲頸側,解紅沙趕忙點頭哈腰上前揉捏,三重一輕,是思歸軟肚皮認可過的手藝。


    “輕了。”


    力道再加重點,霧甲蟲的眼睛微眯起來,好舒服,肢爪裏的礦筆都鬆脫了。


    被按捏得渾身輕飄飄,浸泡在阿姆散發出的軟香裏,安全感與歸屬感,幸福得想要流淚了。


    “您的甲殼要做一做保養嗎?”


    保養?霧甲蟲觸角立起來,把鬆脫的礦筆扔到一邊去,“那就做一做吧。”


    趴在軟草墊上,解紅沙拿來獸類的油脂,還有一些散發著凜冽冷香的石粉,混合著塗抹到霧甲蟲的背甲上。


    柔軟的手指落到霧甲蟲的背部,順著甲線劃,霧甲蟲的眼睛都直了,一下子換了顏色,阿姆在幹嘛,阿姆想和它生蟲崽嗎?


    變色的眼睛去看解紅沙,在賣力地塗抹,好像沒有這方麵的意思,它誤會了,霧甲蟲腦袋垂下來。


    一點點清理凹處,用工具小心翼翼修整邊緣,大量的脂膏輕輕按摩進甲殼,三套做下來,霧甲蟲已經睡得深沉。


    解紅沙滿頭大汗,手指酸軟,躡手躡腳起來迴去休息。


    “去哪兒?”手腕上爬上了一支肢爪,“快到巡遊的時間點了。”


    “?”


    忙碌了一早上的解師傅被套上華麗的裝飾,戴上精致的冠冕,被愉悅晃翅膀的霧甲蟲拎上了貪狼背部。


    熱烘烘的狼毛,熱烘烘的胸甲,解紅沙睡著了。


    領地上歡唿的蟲群在蟲王的示意下禁閉了聲音,靜悄悄地,靜悄悄地,貪狼帶著蟲王與王後在鬆軟的大地上行走。


    “王上今日好亮啊。”


    “是啊是啊,甲殼在反光,還有點礦石香。”


    一覺睡醒就是在蟲王的臂彎裏,霧甲蟲把她放下,“現在是散步時光。”


    解紅沙迷迷糊糊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大殿前地麵上的一個個小旋風渦裏,耳畔就響起了霧甲蟲低沉的嗓音,“我昨夜批的公文裏,有幾個有趣的,也說來與你聽聽,望北坡那裏挖出了一些東西……。”


    “休眠中的巨型兇獸?會有危險嗎?”


    “那邊的領頭蟲已經在對它進行拆解了,說內裏無比華美,我們途經時可以去那處看看。”


    解紅沙還有些蒙蒙的,腦子裏已經開始接收蟲王傳遞來的信息,眼睛裏卻是看著周邊落座的超惡性質蟲們多起來,一隻兩隻,還是昨日的熟悉麵孔,附近牆角還探出腦袋來,似乎在確認今日她們來不來,看見了也衝過來找個好位置落座。


    “它們在做什麽?為什麽坐在那裏喝奶漿?”


    “你也要喝嗎?”


    我當然不是要喝,我隻是想問我們在散步,它們為什麽也要聚攏過來?


    霧甲蟲徑直走到蹲牆角的一隻超惡性質蟲前,肢爪攤開。


    喝著奶漿的解紅沙與霧甲蟲繼續散步,心有疑惑的解紅沙也不再問了,這隻超惡性質蟲帶來的奶漿還挺好喝的,吸溜一口,軟軟滑滑,濃鬱的奶香。


    一圈又一圈,霧甲蟲從休眠的巨型兇獸講到葫蘆灘狐麵花盛開,再到窮奇區反複建了四次總還要塌的溶洞橋梁……


    散到晚間的礦石亮起,霧甲蟲站在殿門前,“要與我一起進去嗎?”


    它站得高大挺拔,身後是昏暗的大殿,黑黢黢的,像一頭黑獸,等著解紅沙點頭的那一刻,一口把她整個吞了。


    可不能再進去伺候它洗漱了,解紅沙後退,“不了”,溜得很快。


    在前後殿的連接處,解紅沙瞧見了呆坐著的懸魚蟲。


    “你可以迴去了。”


    懸魚嚇得一激靈,肢爪裏的薑汁塊都落了出來。


    “對不起”,解紅沙撿那些薑汁塊,“下次我再走近些與你講話。”


    “沒關係,是我鼻腔短,隻能識別出近處的蟲。”


    “謝謝王後,我先迴去了。”


    “嗯。”


    迴到後殿,帶著沒能揭牆皮尋找最新線索的不甘,勞累了一星日的解師傅上了草甸就睡著了。


    睡前迷迷糊糊想著,今日月緒笑了那麽多次,想必是對她滿意的。


    又覺得自己學習和遷移能力還是可以的,把當年宮裏仆從伺候阿祖指甲的那一套搬到月緒甲殼上也適用。


    腦子真靈光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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