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火塘裏隻剩下忽明忽暗的灰色,熊蜂仰著身子昏睡,肢爪勾著解紅沙的手腕,解紅沙也睡了,蓋著薄翅螳螂放上的厚毯。


    天牛把餐具收攏擺放整齊,示意薄翅螳螂出門。


    似乎怕聲響仍會吵醒解紅沙與熊蜂,天牛又將薄翅螳螂引進更偏僻些的它的工具房。裏麵滿牆壁的器具,金屬製,木製,鋒利的草葉片等等,是它意識到自己擅長製造後逐步積累起的趁手工具。


    這些東西,從王宮,到地洞,到神廟,再到如今,已經集聚到客觀數量。每次搬遷,它的行李裏也全部都是這些東西。


    這是它的王國,它的世界。


    “采蘑菇不會筋皮撕裂”,天牛注視著薄翅螳螂,它上半身關節與下肢膝窩遍布白色條紋,它指過去,“隻有短時間內迫切想要急速成長為成年體,才會骨節暴漲,外皮呈現紋路。你們遇到了危險,還是說,你帶著阿姆去涉險?”


    薄翅螳螂避開天牛的視線,沒有講話。


    天牛逼近,在三隻蟲中,它發育最慢,現在是要比薄翅螳螂稍矮一些的,但它卻把薄翅螳螂逼進牆角,“下一次,阿姆找你做事,最好你也要告知我們一聲,畢竟,阿姆不是你一隻蟲的阿姆。”


    “我願意講便講,不講你也拿我沒辦法。”薄翅螳螂對視向天牛,自它舉起雙刀來,還不曾敢有蟲將它逼至角落,好鬥的血液在體內沸騰。它眼角餘光裏全是天牛的殺器,它見過缺失兩隻肢爪的天牛用一根金屬線幾秒內絞斷獵物脖頸。


    天牛在它的安全屋裏說這些,更像是威脅。好像如果它不聽話,天牛將對它就地處決。


    天牛話說得很慢,“我好知道去哪裏給你們收屍。”


    急速風雪裏遍尋不到阿姆的絕望再現,薄翅螳螂翠綠的雙眸頃刻間赤紅,它低下了頭顱。


    天牛將明天要用的機械操作工具從牆壁上一一取下來,忙完時,薄翅螳螂還在角落裏站著。


    “去醫館拿摩飛草汁液塗抹”,天牛推開門扉離開前到底又加上一句,“暴漲的筋皮蛻化時會脆弱,成為你身體的易進攻點。你天天與那些強悍成年蟲打架,可以技巧不足,也可以耐心不夠,但不能死在這種細節上。”


    長尾大蠶蛾心情極具惡劣。


    清晨,空氣清新,萬物舒展,是適合欣賞勞動成果的最佳時辰。它巡視綴滿花苞的朝天柱,等它結果,宮殿會有鋪天蓋地的香,是兄長最喜歡的味道。路過草甸時,它甚至幻想再過一段時日聚集地破殼小蟲們在這上麵打滾的可愛場景。


    最後要久久查看的當然是自己最愛的鮮味蘑,它步伐輕盈雀躍起來。這些蘑菇它從深山密林采集來孢子,每日灌溉補充養分,瞧著它們一日日長大,這幾日正是成熟適合做湯的大小。


    它今日要把它們交給聚集地最擅長烹飪的蟲,搭配咕嘰獸肋排,享受一鍋熱騰騰、飄著油花、蘑菇鮮得不得了的湯。然後,它就發現老樹根上隻還殘留著幾片細小的蘑菇,軟茸傘蓋頂幾滴晨露,風裏顫顫巍巍。


    它辛苦移植、細心照顧的鮮味蘑菇被蟲偷了,被蟲偷了!


    長尾大蠶蛾摸上僅剩的幾片小蘑菇。


    不會是灑掃的仆蟲,它們連我丟掉的草葉都不敢隨意處置。


    也不會是其它聚集地派遣的使蟲,它們的行走路徑不經過這裏。


    那麽,昨日在附近遊蕩過的就隻有那隻半蟲母和她的小蟲了。


    它還救過它們的命。


    所以,到底為什麽要發善心做好事?


    長尾大蠶蛾坐在餐桌上,看青菜是鮮味蘑,看穀糧是鮮味蘑,看爛乎乎的褐色醬也是鮮味蘑,它把調羹放下,把植物殼碗具推到一邊。


    立起身來,在仆蟲架好的穿衣鏡前理好前襟,很整齊板正,很好。


    它坐在架子上,在整個聚集地裏穿行而過,很快進入到解紅沙暫居的院落,空氣裏還殘留著烹煮的蘑菇的鮮香,它有些趾高氣昂的,手指著抱有蟲卵的解紅沙,“給你一個恩賜,這幾日我要在你這兒吃飯。”


    它堂堂一隻高貴蟲,怎麽也不可能和解紅沙計較幾叢蘑菇。


    但是,它可以選擇來吃掉它們。


    “用過早飯了嗎?”


    解紅沙點頭。


    “再去弄一點來,與你們早餐一樣的。”


    心滿意足,長尾大蠶蛾終於吃到鮮味蘑燉煮的菜肴,“你的小蟲手藝不錯”,雖然比不上經驗老道的蟲,但與植物塊莖的新穎搭配風味獨特,“別在這裏候著了,忙各自的事去,吃完我自會離開。”


    解紅沙繼續搬蟲卵到外麵曬太陽,天牛把灶台又抹了抹才背上工具囊離開。


    熊蜂還在睡夢裏時便被薄翅螳螂用草莖撓醒,爪子裏被塞進幾片餌塊,便被丟去前往聚集地學習的蟲車前。


    一隻健壯的蟲族在最前列,後麵拖拽著一溜首尾相連的寬大葉片。


    每個葉片上有一隻小蟲族,短小的肢爪,大大的眼睛,看起來不怎麽鋒利的爪尖,軟軟的甲殼,唿吸之間,胸腔上的甲殼一起一伏。


    最大的一隻蟲族隻有熊蜂一半高。


    它有些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該坐到蟲車空著的綠色葉片上,還是到最前端與成年蟲族一起拉蟲車。


    它爪尖撓了撓地麵,沙土在它的爪趾間滑行,還帶著一點晨間特有的潮意。它如果知道學習要起這麽早,它是不想答應的。


    這種事適合螳螂,每次它睡眼惺忪起來,螳螂揮耍大刀已經全身出汗,汗液將它每一處甲殼都浸潤得油亮亮的。


    這個餌塊也不好吃,熊蜂視線落到白色軟糯餌塊上,一看就知道是螳螂捏給它的。


    天牛通常是第二隻起床的蟲,它會給大家做飯,很好吃的,但一定不會為了自己更早起,磕磕絆絆出來時,天牛還在床榻上睡。現在,它是第二隻起床的蟲了,它隻能吃螳螂捏給它的餌塊,或者選擇不吃。


    “快上來”,成年蟲族示意熊蜂坐到第三個葉片上,那個葉片最厚,想必能撐住這隻大家夥,如果走一半,蟲子把葉片坐穿了,它還要不要在運輸界混了。


    熊蜂走到成年蟲族麵前,唔,確實,它好像比這隻成年蟲族還要高一點,它遞出一片餌塊,“給你”,阿姆說,對陌生的蟲族,分享食物是拉近彼此關係的最好一步。


    而且,它比自己更需要能量,熊蜂看了看自己的大腳爪,它腳爪也比對方大一圈。


    接著,熊蜂就安心坐上蟲車,與一群懵懂看它的小蟲族,駛向未知的學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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