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雖被緞枕砸了下,但儀容未亂分毫,可心中憤懣難言,腦中不由浮現一幕幕往事——


    他自出生就被養在宮外,是汗阿瑪膝下立住的第一個皇子,可是被接迴宮中時,他才發現,汗阿瑪原來是可以親自教養皇子的。


    並不算太熟悉的額娘抱著他哭,他踮著腳替當時的惠嬪抹去眼淚。


    他其實也想哭,可是汗阿瑪不喜歡哭哭啼啼的男孩兒,所以大阿哥在人前從不掉一滴淚。


    被汗阿瑪教養的弟弟是皇後嫡子,身份高貴,見到他時總是揚著下巴。大阿哥甚至發現這個弟弟就住在汗阿瑪的宮殿裏,與汗阿瑪同寢同食。


    是不甘還是妒忌?大阿哥早就說不清了。


    但是打壓胤礽、與胤礽唱反調已經成了本能。


    如今即便自己不能上位,也要徹底掐死胤礽複位的可能。


    大阿哥隻覺喉嚨好似生了鏽,有些魔怔地向前膝行一步,眼中隱有瘋狂意味。


    康熙本想聽聽大阿哥要大放什麽厥詞,目光稱得上是冰冷地投射其身,卻聽八阿哥及時提聲道,“汗阿瑪容稟。”


    胤禩這一嗓子來得突兀,打斷了大阿哥的思路,康熙收迴目光,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高興,隻是平淡地望向八阿哥,“老八,你有何事?”


    八阿哥上前兩步,一揚衣衫下擺恭敬跪好,腰杆筆直,他垂頭道,“汗阿瑪,汗阿瑪乃大清之主,龍體安康便是江山穩固,大哥心中最是敬仰汗阿瑪,一時情急才失了體統。不說大哥,兒臣與兄長和弟弟們亦是憂慮,早朝聽聞汗阿瑪龍體欠安,心中惶惶無與人言。”


    言及此處,八阿哥略略抬頭,眼中滿是孺慕擔憂。


    ……


    “多謝了,八弟。”


    大阿哥在宮門處長長歎了口氣,“若不是你及時出聲,恐怕大哥要做出糊塗事了。”


    那事尚未布置妥當,今日貿然揭露也未必能坐實老二的罪責,幸好老八開口打斷了他。


    八阿哥溫和誠懇道,“大哥與惠額娘照顧我與額娘多年,弟弟又豈是不知好歹不懂感恩的?”


    大阿哥翻身上了馬——康熙將皇子們都趕了出去,隻說侍疾的事有後妃足夠——與八阿哥並駕而行,“你向來是好的。”


    八阿哥抬了抬眉毛,好似很欣喜得了這句話,“惟願為大哥效力。”


    大阿哥與八阿哥分別後,八阿哥駐足看了很久,直到慣常伺候他的太監詢問,八阿哥才調轉方向,徑直迴了八貝勒府。


    府中下人伺候得殷切,八阿哥問道,“福晉呢?”


    八福晉向來第一時間迎他的。


    “福晉叫人傳了話迴來,說是太後娘娘留了福晉她們。”


    八阿哥點頭,“去吧,晚些擺飯。”


    八福晉不在府中,他也懶得迴正院,在前院書房抽了本《六韜》捧著翻閱,心思卻不在書上。


    ‘汗阿瑪後悔了。’


    八阿哥看得分明,康熙的病因在毓慶宮。


    廢太子被囚了幾月,過年時都沒提到一句。


    可是不提,不代表他們老爺子不在乎了,反而胤礽拒醫一事,叫八阿哥看出康熙的些許心思——‘汗阿瑪心中還是放不下二哥’。


    真叫人羨慕啊,大哥今日衝動行事,何嚐不是因為被汗阿瑪疼愛過?到底是汗阿瑪立住的第一個兒子,終究不同。


    大哥二哥都是汗阿瑪當兒子養大的,而他們這些,是被當皇子養大的。


    若是他們手底下的人意圖謀逆,便是他們汗阿瑪顧念血緣留他們一條命,也已經被貶為庶人了吧?


    果然,雖是趕了阿哥們離開,但十三阿哥卻被小太監悄悄請了迴去。


    十三阿哥摸著自己光亮的腦門兒,看到康熙床前站了兩個人。


    “汗阿瑪,四哥、五哥。”


    十三阿哥喚了康熙幾人,乖巧地站到胤禛身後的位置。


    “唿…”康熙壓抑胸腔中的悶氣,床幔半垂,光並未完全透進來,因而陰影與光束交雜,映在康熙的臉上,“你們去罵那逆子,去!他若是真不想活了,朕成全他。”


    十三阿哥心中暗暗叫苦,汗阿瑪這是心疼二哥生病了,可是他和四哥五哥,他們三個都是做弟弟的,哪裏來的本事去罵二哥?


    再說看汗阿瑪留下的人,四哥算半個嫡子,五哥被蒙古出身的皇瑪嬤養大,自己幼時又算與二哥親近,這哪裏是去罵人的陣容,分明是拿他們三個去哄二哥的心氣。


    胤禛拱手道,“汗阿瑪恕罪,二哥是兒臣們的兄長,怎能有弟訓兄的逆事。”


    康熙沉默許久,最終道,“去吧。”


    梁九功端了熱茶遞上,見康熙出神地望著毓慶宮的方向,他縮了縮肩膀,彎著腰道,“萬歲爺龍體要緊,這風漸大了,奴才關了窗吧?”


    康熙的腿上搭著一件薑黃短衫,看衣料華貴珍稀,觀新舊卻是有些年頭了。康熙的手撫摸過衣衫,“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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