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跟在方氏身邊長大,方氏從不死拘著他讀書,卻花了大力氣教導賈赦的書法。


    “總歸不指著他能改換門庭走那科舉的路子,但這筆字不能給我丟人。”方氏如是道,“赦兒這輩子一眼就望到頭了。”


    方氏語氣悵然,她知曉賈赦這輩子是沒什麽指望能為官做宰的,別說賈赦有沒有那個能力,隻說賈赦的爺爺和親爹都是手中有實權兵權的國公,就斷了賈赦的前程。


    他們如今這位順治爺是個荒唐人兒,卻到底是帝王,因著董鄂妃之子早殤一事,雖說是賈代善哀痛不夠才貶籍賈家,可未必沒有敲打賈家的意思。


    賈代善順勢交出兵權,又用陳年舊傷的借口在家頤養天年,隻等著兒子成婚,他好含飴弄孫。


    成婚時,賈赦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會娶到文臣家的姑娘,他本以為自家武將出身,文臣看不上他這樣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自此以後賈赦的長子賈瑚、方氏、賈代善相繼去世,賈赦的妻子又因著生賈璉時導致難產血崩早早離世。


    賈母對這個長子的感情淡漠,也就任由他窩在東院裏不出去。


    反正她心愛的小兒子得了官職,又住在身邊。


    賈赦隻襲了個一等將軍,賈母不去想別的原因,隻一味地覺著是賈赦沒有能力。


    ‘我確實沒有能力。’


    賈赦倚著圈椅,望著梁上,眼神空洞。


    ‘祖母不曾讓我用功讀書,我亦沒那個恆心苦讀。幾十年來隻混出來一個馬棚將軍的笑話。’


    賈赦隨手抄起本書蓋在臉上,‘祖母與父親的苦心我均明白,可我沒想過母親會厭惡我至此。’


    方氏雖教養賈赦,卻從沒拘著賈赦同賈母見麵。


    因著賭氣,賈母最初不願與這養在婆婆身邊的兒子親近,每每賈赦來尋她,她總沒什麽好臉色。


    賈赦當時不過是孩童,他雖渴望母親的關懷,卻也為賈母的態度難受,因此便不再去尋賈母:這在賈母看來,便是婆婆挑唆著長子不與自己親近。


    到了成婚的年紀,方氏替賈赦求了一門文臣家的婚事,和賈母想為賈赦娶史家的姑娘相衝突。


    方氏是為了賈赦以後的孩子能走科舉一道,特意挑了這個姑娘。反正賈家已經被貶籍,兵權也交了,再沒後顧之憂,可以大大方方地改換門庭。


    賈代善自然讚同母親的想法,這也是他的願望,畢竟武將終有一日無仗可打。


    隻不過多年未與賈母親近,賈母隻覺得長子不孝,婆婆不慈,就連丈夫都一心聽婆婆的,她名義上是賈家當家主母,卻連自己兒子的婚事都無法插手。


    哪怕賈代善同她一再解釋,在賈母看來也不過是借口。


    ‘祖母疼愛,父親對自己算得上寬和慈愛,妻子亦是為他生下兩個兒子,雖然瑚兒早夭,卻是個好孩子。哪怕如今璉兒遊手好閑,可卻沒幹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賈赦迴顧半生,倒也不算什麽坎坷不平,隻不過母親不疼罷了。


    他本就沒什麽本事,一把年紀了隻會摟丫鬟買古玩,賈家從沒對不起他的地方,養了他這個老紈絝這麽多年,他賈赦自然也想護著賈家。


    ‘如今賈家能拿得出手的,隻有妹夫這門姻親,還有……’賈赦突然坐直了身子,蓋在臉上的書掉在地上發出聲響。


    ‘平安州!’


    賈赦恍然大悟,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那元春被收為貴人一事便是順理成章了。


    要知道大阿哥胤禔本就是上過戰場的,他雖沒打聽過,卻也聽邢夫人說起過賈母和王夫人盼著大福晉生產後,惠妃將元春指給大阿哥。


    莫說一個元春,便是十個元春也不算什麽。


    可榮國公的孫女這個身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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