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說出去丟麵的隻會是蔣遼,方氏接話道:“他硬是違背我們的意願,要嫁給個隻能吃藥吊命的啞巴,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死活都要嫁人,我當家的是氣頭上才說出那些話。


    大人,我們養了他這麽多年,哪怕他對我們沒有感情,那也該了我們恩情的,更何況血濃於水,哪兒能口頭上說幾句就真能把關係斷了。”


    “我是沒想到,這不孝子,因為當時的幾句話,竟然記恨到了現在……”蔣祿升垂下頭苦不堪言。


    “三哥,當年是你執意要嫁給他讓家裏蒙羞,爹在氣頭上才說了不認你的話,”蔣興禹憤然指著廉長林對蔣遼道,“你不顧父子情分說走就走,三年來都沒迴家看過爹,你知不知道爹為了顧及你的麵子,盡管是你有錯在先,就是到了公堂上,爹都沒想過把這件事說出來。”


    “當年的事爹早就不計較了,如今他親自去叫你迴家,你非但不給麵子,最後竟然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打傷,你就是這麽迴報爹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嗎?!”


    蔣興禹是方氏第一個兒子,從小被看的比什麽都緊,事事有方氏對他親力親為。


    向來什麽都不用做隻會坐享其成,有什麽資格在這裏作姿作態對蔣遼妄加指責。


    廉長林雙眸發寒,直視他片刻後便轉開目光。


    生怕罪名不夠多會讓他翻身一樣,蔣興禹過來到現在,話裏話外都在給他扣帽子。


    麵從腹違步步進逼,張口閉口的禮義孝悌,無非是想把事情鬧大。


    蔣遼聽完就道:“我是嫁人又怎麽樣,當朝律法並沒有規定男子不能嫁人,何況我們是遵照成親的章程過的禮又在衙門落了戶。


    這事大人都沒說什麽,你就在這裏指手畫腳,口口聲聲指責我成親是不孝,不就是在責怪衙門辦事不妥,當年不該給我們過文書。


    怎麽,你是覺得自己比他們會辦事?還是在暗指大人治理不當,手下的官吏給我們過文書是出了紕漏?!”


    蔣興禹以為把蔣遼嫁人的事說出來,他們會自亂陣腳,畢竟這種違世背俗的事一經傳出去,人口一個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們。


    沒曾想蔣遼不僅絲毫不介意這件事被公之於眾,反而轉口就給他倒扣一頂重帽,蔣興禹突然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他穩住心神,失望透頂地道:“三哥,兄弟一場我不忍心看你被處罰,好意勸你認罪,你卻惡意揣度我。鎮上誰不知道大人向來秉公執法對下更是治理有方,你張口就汙蔑我……你再這樣執迷不悟,大人查明真相後一定不會輕饒你!”


    “當年你不顧家裏反對硬是要嫁給男人是事實,做的那些惡事被說中了就詆毀我兒子,一樁樁一件件的,不敬父母不悌兄弟哪一點說錯你了?!”


    方氏見不得自己兒子被潑髒水,衝蔣遼怒目瞪眼:“就因為你這些年家裏一直被人閑話,我們都沒說過你一句不是,你怎麽還有臉說出這種話!”


    “蔣興禹無憑無據就說是我指使人打砸你家鋪子,費盡心思讓我認罪沒做過的事,沒有一點對長兄該有的恭敬,該說不悌兄弟的人是他不是我。


    而且現在倒是說的好聽,那時候加倍討要彩禮你們怎麽不說?蔣祿升用十兩彩禮錢賣了兒子,當即就在家譜上給我除名,既然我都不是蔣家的人,那我直唿他名字有什麽不對,又哪裏來的不孝,更別說需要給他孝敬!”


    蔣遼最後道:“大人,我的話說完了,如果您覺得實在該杖罰,草民絕無二話。”


    圍觀的一些人已經得知蔣遼嫁人的事,現在聽他再次當眾承認,依然看得震驚不已。


    餘楓當時要買辣醬方子,讓人調查後知道蔣遼和廉長林的關係,實在聞所未聞又過於好奇,才決定親自見見這兩人。


    男子嫁人為妻可是犯天下之大不韙,會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蔣遼卻絲毫不在意大大方方說出來,全然不怕日後落人口實。


    他收起看戲的神色,正經目視起公堂上舉止自若的兩人。


    方氏在攤子上把事情嚷開,即使街頭巷尾再怎麽議論他們,也隻是短時間的。


    公堂上紀律嚴明,事情如果從這裏傳出去,生意無法迴暖還是小事,蔣遼一旦名聲掃地,基本就沒有迴旋的餘地。


    他們成親的事廉長林是想避重就輕,最好能避而不談。


    但蔣家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指控他們的機會,所以不可避免都要提及,蔣遼想的是倒不如直截了當說起。


    廉長林並不讚同蔣遼的做法,想到這趟的主要目的,他垂了垂眸,轉而看向何墉。


    蔣祿升到衙門狀告蔣遼和廉長林後,何墉查看黃籍得知蔣遼三年前嫁人這事也是驚訝不已。


    隨後記起,當年辦理文定事宜的官吏有跟他提過兩句。


    蔣遼毫不迴避的一番話說完,何墉一時之間不好判定,更詫異於他敢當眾直認不諱。


    不管是出於什麽緣由,蔣遼和廉長林成親是經過官府一道道章程敲定的事實。


    這事若判他不孝,豈不是承認當年官府失職,承認自己管治不當,手下做事不嚴才給他們落了文書,傳出去會有損官府威嚴。


    若是否認他不孝,又過於荒唐,男婚女嫁是天經地義不可更改的,不處罰他實在說不過去。


    不過男子嫁人世間少見,卻並非沒有先例,當今律法上也確實沒對此有什麽明文禁令。


    但事有先後,蔣遼忤逆家裏嫁人在先,確實不孝,蔣祿升除名在後,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定期給蔣家孝敬錢。


    何墉短暫為難了片刻,師爺附身在他耳邊說道了幾句,他沉吟著點了點頭。


    見狀,蔣遼和廉長林對視了一眼,在何墉發話前開口道:“大人,三年前我寧願違天下不恥都要這樣做,也是蔣家先對不住我。”


    蔣祿升和方氏聞言心下驚慌,隨後一想,蔣遼就是把以前的事都說出來又能怎麽樣,長輩管教小輩可嚴可寬,誰家不是這樣過來的,傳出去別人能說什麽。


    哪怕何墉會差人去查,來來迴迴不知道得費多少時間,隻要今天把蔣遼不孝的罪定下,他以後就得看著他們臉色做事。


    蔣祿升和方氏剛才一瞬間驚惶色變,現在完全行若無事,再對比一直坦然大方的蔣遼和廉長林,何墉準許道:“你說說看。”


    “我生母過世的早,蔣祿升很快就娶了方氏,自我有記憶起,我在蔣家就沒有一天好日子。蔣祿升和方氏經常對我又打又罵,更是經常一連幾天都不給我東西吃,一年到頭哪怕是寒冬臘月,我即使吃不飽穿不暖仍然還要在地裏幹活。”


    “你少在這兒胡謅亂扯些沒有的事!”方氏尖聲反叱,“我們真不給你吃的你還能長這麽大?!這麽多年來我捫心自問沒有一點對不住你”


    “蔣方氏!等會兒有你說話的時候!”


    蔣遼剛才說話就屢次被他們打斷,將話頭岔開拋來轉去,何墉已經很不滿,厲聲拍起驚堂木。


    方氏被訓責警告,心裏再有氣也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再說一個字。


    何墉斂眉掃視蔣家餘下幾人,最後看了眼低眉止話的蔣興禹,他讓蔣遼接著往下說。


    蔣遼理了下思緒,繼續道:“以前如果不是我娘,也就是廉陳氏,長林的母親,如果不是她天冷時給我添衣又多次給我吃的,我早就被餓死凍死在外麵。”


    “三年前她病重,身體每況愈下,擔心她走了之後,長林會被黑心的廉家人搶走僅能安身的房屋和田地,就托我照料體弱多病的長林。


    她是為了自己兒子,又何嚐不是不忍心看我在蔣家辛苦勞做,到頭來卻吃不飽穿不暖還得被辱罵,出於種種考慮才不得不讓我嫁過去。”


    蔣遼停頓了下,緩聲道:“試問大人,她一片苦心為我考慮,又對我有救命之恩,拖著重病囑托我照料她遺留的兒子,我怎麽可能不答應。”


    廉長林眸光半散,無聲垂下眉眼,想起以前難掩低落和難過。


    蔣遼旁看過去時,他已經收斂起情緒,抬眼目視高堂。


    蔣遼轉頭對何墉道:“草民剛才說的絕對沒有半句假話,大人您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塘禾村打聽,我二十多年在蔣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方氏憋著一口氣,正等著何墉發話她好為自己辯解,就聽身後有人高聲喊話。


    “大人!我是塘禾村周家的,我可以作證,蔣遼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一位挽著竹籃的大娘,喊著話擠到前排:“我家就在蔣家旁邊,是看著蔣遼長大的,他從小被方氏和蔣大打罵的事我經常撞見,直到蔣遼長大些能掙錢了,才沒再被他們虐打,但也是經常被辱罵。”


    “大人,蔣遼以前何止是經常餓著肚子去地裏幹活,生病了他們都不給請大夫,幸好都是些小病小災遼小子才沒出什麽事。


    方氏說的好聽沒虧待人,她自己的幾個兒女我從沒見他們下地幹過活,在地裏勞作的永遠都是原配的幾個兒女,大人您讓人去我們村裏打聽打聽,這些事我們這一輩的人全都知道!”


    他們當年也不是沒人勸說,但隔天隻會看到孩子被打的更狠,手上臉上看得見的都是鞭傷打傷,一身傷站都站不穩了還得在外麵幹農活。


    村長多次出麵都沒用,畢竟誰家不教訓孩子的?又有誰家沒打過孩子?


    旁人再看不慣都不好多管閑事,不然孩子私下指不定又被怎麽打罵。


    公堂上說的話都有文官記錄下來,誰敢隨便糊弄事後總能查出來,何墉執法嚴明,相信沒人會想不開敢在公堂上說假話。


    眾人聽聞後一片唏噓,議論紛紛。


    “蔣家鋪子開張後我經常去他家買家用,沒想到老板看著人模人樣的,私底下竟然這樣對自己親兒子。”


    “所以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人都有私心,對自己親生的好點又沒什麽,但也不能這麽區別對待吧。”


    “一個大男人寧願嫁人都要跟家裏斷絕關係,可見他們做的有多過分,說來說去要怪隻能怪他們自己。”


    “但怎麽說也生了他又養那麽大,就是斷了關係,該給的孝敬還是要給的吧。”


    “既然是嫁出去族譜又除了名,就是別家的人,哪家閨女出嫁了還要每個月倒貼錢給娘家的?”


    “自個兒把兒子給虐待走,又放話不認兒子,都這樣了怎麽還有臉討要孝敬,我看就不該給……”


    子女對父母不孝是重罪,更嚴重是要掉腦袋的,父母不善待子女雖不會攤上多大的罪名,但嚴重的話也是要受罰的。


    平常來論有因才有果,家裏生而不養,又加上種種不公,蔣遼的做法倒真不該用不孝來定論。


    何墉聽完捋起胡須,沉吟一陣後,他放下手對蔣遼道:“如此說來,你知恩圖報抗大不為,當年不顧家裏阻攔都要與男子成親,倒是情有可原。”


    廉長林昨日攔著不讓他對蔣祿升動手,卻設法把自己往官府送,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讓他背負不孝的罪名。


    蔣遼其實無所謂會不會被人說不孝,更不在意何墉會怎麽判定。


    公道自在人心,剛才那番話,他是站在原主的立場上必須為他說出來。


    何墉五十多歲頭發半白,瞧著跟個泥古拘方的老古董一樣,聽完他的話蔣遼確實挺意外。


    在這以天為尊以長為先的古代,何墉竟然能就事論事沒直接給他定罪。


    外人都傳鎮上的知府秉公執法是個為民主事的,確實對得起這名聲在外。


    昨天迴去後廉長林解釋自己傷人的打算,還跟他保證去了官府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不會讓自己有什麽損失。


    蔣遼當時還覺得這小子未免太過自信。


    現在看來,他還真是多慮了。


    第71章


    “不過你嫁人雖然情有可原,但確實對父母忤逆不敬……”何墉又道。


    “蔣祿升和方氏以前不作為對你百般折磨不公,但總歸是將你養大了,為人子的,再怎麽樣都不能不贍養父母,本官做主,每月的孝敬你可以少給他們。”


    真按規定每月能拿到的孝敬就沒多少,減下去還能剩幾個子,方氏當即就不肯了。


    “大人冤枉啊,我們可沒有虧待過他,您不能僅聽他們幾句話就給我們定罪啊!您不知道,他從小就強一點不聽管教,我們頂多是管教他的方法嚴厲了點,怎麽能說是虐待他呢?!”


    為蔣遼作證的周家大娘聽到這氣得不輕,要不是心疼竹籃裏要賣的新鮮雞蛋,她都想給方氏一籃子兜過去。


    以前蔣遼過的都不是人過的日子,她怎麽有臉說出這種話!


    剛才聽著外麵對他指責說道,蔣祿升臉都黑了,惡狠狠瞪著蔣遼和廉長林,方氏的話說完他臉色才迴霽了些。


    蔣方珠從小到大沒被人指指點點過,更沒見過這種陣仗,縮著頭不敢看人。


    以前的事如果被知府判定是虐待,再減少該得的孝敬錢,下了公堂別人一傳出去,他們還怎麽做生意,方氏眼裏惡光猝過,計上心頭繼續喊冤。


    “他不聽我們的勸硬是要嫁人,最後看著別人打傷自己親爹還死活不認,這些可都是明擺著的,他何止是以前不聽管教,到現在也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我前日不過是到他攤子說了幾句話,他就用碗砸我。”


    “雖然我是當後娘的,可一直以來都拿他當自己親兒子對待,自問沒有半點對不起他的,那日不過說了幾句話他就動粗想打人,如果不是街上人多怕是連我都被他打了,當時很多人都看見了,大夥兒都能給我作證,我念著是一家人從沒想過要說出這事,他卻到現在都死不認罪還反口誣賴我們……”


    方氏被氣急了般,不得不指著蔣遼高聲道:“大人,我現在要狀告他大逆不孝,您可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蔣遼對她摔碗很多人都看見了,不管怎麽狡辯都是事實,任他怎麽樣都開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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