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清晨突然下起驟雨,廉長林關上木窗,站在堂屋天井前皺眉望著外麵的雨勢。


    陣雨過後斷斷續續飄起細雨,暗沉的天色有了轉晴的跡象,他轉身走去柴房。


    蔣遼架上藥罐生火,抬頭看到他拿著蓑衣從門口走過。


    剛才雨勢太大,廉長林不放心秧田的稻種要出去查看,蔣遼去到堂屋時他已經戴好鬥笠正要披上蓑衣。


    “你到廚房看著藥,我去秧田看看。”蔣遼掃了眼他的臉,拿走他手裏的蓑衣披到肩上綁起繩子。


    後院還有件蓑衣,廉長林想去拿,蔣遼手一抬拿走他的鬥笠按到自己腦袋上:“我要是迴來的晚,你就先在家準備午飯。”


    廉長林進山一趟臉色到現在都沒恢複過來,要是出去淋了雨再染上病,蔣遼怕他會臥床不起。


    廚房還熬著藥,蔣遼說完走出堂屋身影很快消失在轉角,廉長林站了一陣最後隻能迴去廚房。


    關上院門,蔣遼轉頭看到李二泉和周梅走過來,都戴著鬥笠披著蓑衣要去秧田。


    秧苗已經長出半寸高,根不穩的都被雨打到田壟外泡著,有的更是被衝到了田邊。


    “這雨咋不晚些天再來,蹦的到處都是。”周梅站在田埂上,一臉愁色看著散開的稻種。


    “這迴停的早還算好了,要來一場去年那樣的,這些秧苗才是完了。”李二泉撩起褲腳走進秧田。


    稻種被水衝的散亂,聚的過密或分散的太開都會影響秧苗的長勢。


    他們到時附近的秧田已經有人忙活上了,之後陸續過來的村民都紛紛愁苦起臉。


    莊稼人靠天吃飯,天氣不好有時候一年都會白忙活,蔣遼看著眼前的景象,眉宇淡淡蹙起。


    當時堆的田壟是對比李家的來,地勢略高被衝走的稻種不多,他隻需要將聚的太密集的打散開,隔的太空的再填補上。


    李叔李嬸沒多久帶來農具和稻種,他們的水田有十幾畝,稻種撒了大半個秧田,蔣遼弄完家裏的幾塊地過去幫忙,等最後全部忙完已經到了午時。


    雨中途就停了,蔣遼在河邊清洗完淤泥,拿著蓑衣鬥笠和李家人一起往迴走。


    說起他讓壯子帶迴來的肉幹,李嬸就忍不住說道:“用那些調料的錢都能買迴來多少肉了,煮來吃還能補點油水。”


    上次看他們都對肉幹讚不絕口,蔣遼就提了下醃製的方法,李嬸的手藝弄出來斷然不會差,哪知她聽完就心疼的不行,肉幹曬完就不剩多少,還要費那麽多調料不如煮著吃。


    節省慣了這些觀念不是突然就能轉變的,突然提起了李嬸沒忍住又念叨起來,蔣遼笑笑道:“那些作料放久了怕是要壞,想到了就做一迴來嚐嚐。”


    “下迴要想再吃,做些自個兒嚐著就行,還讓壯子帶迴來那麽多,得費掉多少作料。”他們不會做打算,李嬸想著就替他們操心。


    蔣遼轉眼示意李二泉,還在幸災樂禍的他立馬解救道:“你們說鎮上的酒樓飯菜都賣那麽貴,會不會就是多放了那些個作料,咱以後也買來煮著試試”


    “試啥試,試了以後你喝西北風去?”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李嬸扭頭教訓起兒子:“整天就想些不著譜的事,我看壯子天天哪都不著的就是跟你學的。”


    “他自己不著譜還能怪我啊。”李二泉哭笑不得。


    周梅笑話完說道:“不過要我看啊,酒樓的飯菜也就傳的玄乎,沒嚐過的人多著呢,說不準還沒有咱自己家做的小菜香……”


    一路聊著走迴去,在院門前和李家分開,蔣遼推門進去發現院裏多了幾處泥濘的腳印。


    腳步淩亂不止一個人的,他順著腳印看過去,門檻上也有。


    走到門邊看到門鎖被暴力破開,堂屋裏突然傳來嘈雜聲,蔣遼快步走進去。


    “我勸你識相點別自討苦吃!上迴沒被打夠是吧,真把我們王哥惹惱了,可不會看在你是同個村的就手下留情!”馮四拿著棍子威脅。


    廉長林腳步有些發虛,脊背挺直站在被踹開的房門前,冷眼目視他們。


    “我看跟這啞巴是說不通的,王哥咱還得早點迴去鎮上,甭跟他廢話了,別的房間都沒找著,錢肯定藏在這間房裏麵!”旁邊的趙五說。


    王二皮在賭場欠了錢還不上,聽到廉長林他們賺了錢把債都還清了,特地趁著人都出去忙活時過來碰碰運氣。


    翻了幾個屋都沒找到錢,正踹開最後這間門時廉長林迴來了,不知道發的什麽瘋要跟他們拚命,堵在門口怎麽打都不走。


    “這兩天手頭緊,你看我們都親自過來了,你有錢了怎麽都該幫一把不是。”


    看清他身後的房間,王二皮迴頭道:“按說我還得喊你爹一聲叔,既然你不肯拿錢出來,我隻好進去跟叔嬸他們叨嘮兩句了。”


    廉長林眉眼藏在門楣落下的陰影裏,暗沉無光的眸子死死盯著走上前的王二皮,腳步沒挪開半步。


    “我看你是真沒吃夠苦頭!”敬酒不吃吃罰酒,王二皮橫起臉,“你們過來把他拖開,看著點別打死就行!”


    一個藥罐子,站都站不穩還想跟他們橫。


    馮四和趙五提棍子走過去:“勸你還是跟上迴那樣,趕緊拿出錢還能少吃點苦頭,再不讓開別怪我們不客氣!”


    “我倒要看看你們想怎麽不客氣。”


    聽到這道聲音廉長林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轉頭看走進堂屋的蔣遼,又下意識側過臉。


    蔣遼視線掃了一圈屋裏,東西被翻的雜亂,雨停後廉長林應該是要出去,蓑衣被踩踏的麵目全非。


    目光落到廉長林側臉,額頭處有傷,看著像是被硬物砸的已經紅腫起來。


    仗著人多勢眾,王二皮沒把蔣遼放在眼裏:“我還說人都去了哪,迴來的正好,把錢拿出來,別跟這啞巴似的,等著挨打……”


    話沒說完,蔣遼放下蓑衣和鬥笠走過去,按著他腦袋就往旁邊的牆掄去。


    “王哥!”馮四和趙五驚嚇後迴過神,忙跑過去扶起被甩開的王二皮。


    腦袋砸了好幾下牆,王二皮頭暈目眩被攙扶著,腦門脹疼的厲害,他抬手抹到一手血,怒急反笑阻止要給他算賬的馮四和趙五。


    “老子自己來!”王二皮咬牙切齒掏出腰間的短刀,拔出刀朝蔣遼衝去。


    廉長林心下一緊走上前,站在他幾步前的蔣遼站著沒躲開,出手極快看不出是如何動作便空手奪過短刀,再反手一擰王二皮就被掀翻躺到了地上。


    蔣遼踩住他的手,刀鋒轉前利落地橫起劃下,王二皮爆出驚天慘叫,痛苦捂著手卷縮在地上。


    馮四趙五跟了王二皮多年從沒真正見過血,這會兒看著被削斷後將掉不掉血淋淋的手指,頭皮發麻動都不敢動。


    上迴搶了路費,廉長林黑燈瞎火走了幾個時辰才走迴來,手上的傷也拖了幾天才好,現在還敢過來要錢。


    蔣遼眼神暗下,拿著刀半蹲在王二皮前麵,拽出他的手再次按到地板上。


    王二皮全身哆嗦的厲害,手被釘死了一般根本躲不開,眼睜睜看著蔣遼手起刀落,麵無表情削斷他的手指。


    衝破嗓子的慘叫剛發出又戛然止住,王二皮驚恐萬狀看著刀尖貼到他脖子,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大氣不敢出。


    地上的血越凝越多,廉長林臉色褪的慘白,緊緊盯著拿著刀還要動作的蔣遼。


    蔣遼手上稍一發力,鋒利的刀口就刺破脖子流出一道血線。


    王二皮平日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這把短刀弄到手後他在鎮上基本就沒怕過誰,現在看著前麵讓人不寒而栗、如同閻羅一般的蔣遼,他恐懼到了極點。


    蔣遼真的會殺了他!


    什麽都沒有小命要緊,王二皮不敢再囂張戰戰兢兢討饒:“蔣,蔣哥饒命,我、我們再也不敢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以後、有需要的地方,我王二皮一定,一定全都聽您吩咐,饒、饒命……”


    欺軟怕硬的東西,蔣遼眼睛危險地眯起,手裏的力度加重,王二皮脖子淌滿血眼看就要暈死過去。


    旁邊廉長林的目光揪起,蔣遼這才斂起眉間的殺氣,收手站起來扔下刀:“滾出去。”


    王二皮捂著流血不止的手指,地上的短刀都沒敢拿,和馮四趙五屁滾尿流爬出去。


    廉長林後背靠到門框,伸手扶著門勉強站穩了些。


    “他們人多,打不過不會出去找人嗎,還站著讓他們打。”廉長林側臉有幾處擦傷,嘴角掛著半幹的血,蔣遼半扶半拖把他按到椅子上。


    廉長林緊閉著唇,迴頭看向以前廉母住的房間。


    望了眼裏麵安靜立在桌麵的牌位,蔣遼走過去輕聲關上門,廉長林緩慢沉了沉氣,迴頭無力地坐在椅子上。


    房間裏麵是廉父廉母的牌位,廉長林才會死守著不讓王二皮他們進去破壞,蔣遼沒再多說轉身去拿藥酒。


    藥酒放在房間的角落沒被殃及,他拿藥瓶出來拖了把椅子坐到廉長林前麵。


    廉長林略垂著頭,沒從蔣遼剛才要殺人的一幕迴過神。


    蔣遼打開瓷瓶,看他仍舊魂不附體的,虎口掐住他下巴稍作用力將他的臉掰向一邊。


    幾處傷有的破了皮有的開始青紫,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蔣遼鬆手給他處理。


    臉上吃痛,廉長林迴過神,默不作聲看著蔣遼。


    清理完傷口按迴木塞,蔣遼拿著藥瓶正要起來,廉長林突然抬手抓住他手腕,抓的很用力。


    蔣遼要掙脫其實很容易,不過他沒多做舉動。


    廉長林的手在輕微發顫。


    蔣遼抬眼看他,對視片刻後另一手拿走藥瓶放到桌麵。


    “想說什麽?”蔣遼問他。


    廉長林咽了咽發幹的喉嚨,唇角微動扯到上麵的傷口,他輕閉起唇,遲疑不決拉下蔣遼的手。


    指尖觸到掌心時停了瞬,移動。


    問出了心裏存疑長久,一直迴避著不願去挑明的事。


    你-是-?


    第37章


    廉長林自小就聰慧,心思又細致敏銳,無法說話後對外界更是敏感。


    蔣遼和原主是兩個完全不同性格的人,相處久了自然瞞不過他。


    看出廉長林對他存疑後,蔣遼其實也沒想著自己不是原主的事,日常行事更是不遮不掩,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廉長林察覺到卻一直迴避著沒問出來,隻是不願接受他猜測到的,原主已經離去的事實罷了。


    現在寫完字,廉長林抬頭緊緊看著他,睫毛小幅度輕顫,唿吸跟著緊了起來。既想知道又不太敢知道。


    “我確實不是原來的蔣遼。”


    蔣遼略垂著眼看他,不留餘地迴道。


    廉長林抓著蔣遼的手忘了鬆開,眼睛一瞬不瞬看著他,唿吸停了良久才緩緩唿出。


    即使很早便有了猜測,聽到蔣遼親口承認,他心裏還是很受震撼,思緒空滯了許久都沒能拾起來。


    “原來的蔣遼,當日在山上,就沒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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